赵容见到了林子铮。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想知道那个可能成为自己丈夫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
哥哥就在那人旁边,两人谈笑风生,看上去关系非常好。
赵容咬咬下唇,心里有些烦躁。
这样偷窥的举动本来不该是一个大家小姐做的,但是她却要做。
林正的一个转身,让她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林正的身形比一般人高大,皮肤有些黑,与寻常学子透着虚弱的苍白相差很大,他长得不算难看,甚至可以称得上五官端正,气质沉稳。
赵容对这个人没有一丝好感,还有几分厌恶,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林正看上去不像是个坏人。
只是不是坏人就好吗?这样一个陌生的人可能就是自己未来的丈夫。
她这么想着,心里突生了些恐惧。
那是要和自己度过一生的人,她想选个合心意的。
这林正看上去便不是性子软的,若不是穿着儒衫说他是个种田农夫,赵容也相信。身强体壮,出生贫苦在教养上肯定要差一些。赵容去自家庄子上避暑的时候,也知道那些贫家男人随意打骂老婆的事情,这个林正会不会也是这样?
她有些晃神了,等她回过神来,发现那林正已经发现了她,正拿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她忍不住面上一燥,赶忙后退几步。
这人怎么如此大胆?就不知道遇到女眷要避讳一下吗?
她拍拍胸口,抑制住加速的心跳。
等到再无一丝声响,赵容才悄悄探过头去,只看到两人离去的背影。
也不知道父亲怎么看他,若是真的过了父亲这一关,恐怕自己嫁给此人的可能性很大。
赵容走向自己的院落,因为是偷看,她没敢带着婢女,生母王姨娘正在院落里等着,见赵容回来,便道:“见到人了?我也见过了,摸样倒还端正,身子看上去很健朗,更难得的是气度沉稳。我就知道你哥哥看人不会错的,若是个歪瓜裂枣怎么可能对你说起。”
赵容坐了下来,回忆起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心里不由又有些慌了。
“气度沉稳,他今年不都快二十四了吗?比我可大了八岁,若是这样还不沉稳,那就不比看了。”
她以一种略带嘲讽的口气说道。
她不喜欢生母对这人的夸奖。
王姨娘笑道:“大八岁怎么了?年纪大点的会疼人啊。”
“你还说他沉稳,我看就是块闷石头,说不定是读书读呆了。”
王姨娘看出点什么来了,说道:“容儿,那林正真的不差,我看过也觉得不错,过日子还是要找实干的人。”
赵容抿抿嘴,不做声。
已经偷偷说了别人坏话,宋成文见了林正不免有些心虚。
他也是误会了,若不是以为林正要和他抢妻子,就算他对林正不满,也不会在赵三老爷面前表现出来。
所以他对赵三老爷拱拱手:“舅舅,我对这画画不怎么感兴趣,先走一步吧,你和子铮好好聊聊。”
他已经是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了。
赵三老爷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笑笑,打趣道:“成文你如此年少,现在还是专心科举的好,要是你被我给影响喜欢上这些杂学,我倒是怕你爹在心中抱怨。”
宋成文连忙道:“这些杂学绝非小道,君子六艺,专心读书固然好,但是若是连这些都不懂,怎么行呢?”
赵三老爷道:“这倒也不错,多学些东西还是有好处的。”
宋成文对林正赵宇洵点点头,就离开了。
赵宇洵有些诧异他这么快就走了,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赵家的收藏的确丰厚,虽然不可能有林正自己做的那些颜料,但是其他的还是不会少的,而且有很多林正从未见过的珍品。
赵宇洵打下手,把纸铺在石桌上,却被父亲嫌弃。赵三老爷结果赵宇洵的手,把那纸细细抚平,然后以镇纸压好,又拿来墨想要亲自研磨一番。
林正哪敢让他动手,连忙自己拿过墨条。
“伯父的墨只闻香,便知道是极品。”
赵三老爷略带骄傲的说道:“这是自然,言实这小子识货,把我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这墨出自前朝名家之手,我现在也只剩下几块了,平日甚为爱惜。”
林正笑了笑,待墨研好,他屏息凝神,望着桌上的白纸,在脑海中勾勒出要画的东西。
画画的时候,林正从不说话。他沉思片刻,以大毫沾浓墨,在白纸上点出大片墨色。
赵三老爷在一旁看得仔细。
林正以前画过很长时间的鹰,他对鹰的形态十分的了解,不到一个时辰,他就花好了。
他额上有些细细的汗珠,这幅画他自然也是用心画的。
看到成品,他稍稍松了口气,不比自己送过来的那副差,应该可以交差了吧。
赵三老爷一边看画一边点头。
他此刻想起了先前宋成文说的话,见了林正作画,他自然是相信林正在这画画上是花了不少功夫的。一个寒门子弟会花这么多功夫在画画上,除了真心喜欢,他找不到任何解释。
如果林正不是他的女婿,他不会在意林正因为绘画是否会耽误科举。
但是林正是要成为他女婿的。
他虽然平常对女儿的关心并不多,但是这不代表他想把女儿随意嫁出去。
“你的画极好,看得出时常钻研。”
林正放下笔,本想笑一笑,他还算时常钻研?前世倒是时常钻研,但是到了这个世界,他就是想钻研也没什么时间。
然而,赵三老爷又说道:“花这么多心思在画画上,对科举是否会有影响?我是嫁女儿,也希望女儿能够幸福。你家贫,我虽然并不会因此看不上你,相反,你能如此自强不息,我甚为喜欢。但是要嫁给你的是我女儿,你应该知道我赵家的女儿都是锦衣玉食养着的,可曾想过她会受得了这番苦吗?科举之路漫漫,便是有大才之人也免不了蹉跎几十年,你觉得你能行吗?”
对于赵三老爷说自己的家庭情况,林正并没有任何不好的感觉,他明白赵三老爷并没有恶意,他带着的是浓浓的善意。
赵三老爷是想把女儿嫁给自己的,他看重自己的才华。
但是同样他也是个父亲,不愿意女儿受苦。
林正问心自问一番,他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吗?
不会,很难。
林正很敢接赵三老爷说得如此明白,所以他也要说得明白。
他又拿起了笔,点了点墨水,在画上写了一首诗。
寒冬十二月,苍鹰八九毛。
寄言燕雀莫相啅,自有云霄万里高。
写完诗,林正说道:“我幼时,家中很穷,伯父应该知道我父亲早逝,由母亲养大吧,那时候我家真的是连米都要借邻居家的。但是我从未放弃过,我十四岁才蒙学,是当时学堂里最大的一个,学堂里有不少年纪小的孩子都笑我,觉得我这么穷的人应该不要来读书,但是我来了,还坚持下来了。”
“二十三岁才中秀才的确是有点晚,但是我觉得我的人生从来不晚,我对自己一直很有自信,或许也是自傲,相信自己的才华,也相信自己的努力。我想要娶您的女儿,并非仰慕,毕竟我还未见过她,仅仅觉得可能适合。”
“我也不怕您笑话,我至今仍未娶妻,原因是忘记了。我母亲念着我科举,从未谈过这方面的事情,我自己也是如此。言实提起自己的妹妹,我当时还觉得诧异,但是想在赵家是此地的大族,家中的女儿必然不凡,才会前来求娶。”
“伯父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我的家世就是如此,世代都是农民。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配不上您女儿的。”
“您问我行不行?我从未觉得自己不行过,我每一步都是自己拼出来,所以我觉得我自己还算不错。”
赵三老爷看着林正,他发现自己先前的感觉太肤浅了。
这个善画的林正不像自己想的那般简单,不仅仅是才华,这种历经磨难还能向上的精神更为难得。
困境能激励人,但也难免会让人怨天尤人,林正却不这样,他不以自己生在寒门为耻,反而很骄傲自己能够走出来。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极为清澈,有一种纯粹的自豪。
赵三老爷不得不承认,这种骄傲他很喜欢。
“还有,我家并不算太穷,至少一个老婆是养得起的。”
赵三老爷被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
“看来我以后要称你贤婿了。”
他已经是完完全全的认可林正女婿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