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文此时的确是极为气愤的,他没想到自己刚刚批评林子铮不会画画,自己的舅舅就说林子铮画画独具一格,这完全是打自己的脸。
还好他没有忘记这是在赵家,所以就算他气愤,他也克制着,只是在心里想着,下一次一定要给林子铮好看!
赵三老爷此刻捧着林正的画,宝贝异常,连一边的雪桥山景图都有些忽略了。
赵三老爷爱画,爱赏画,也爱画画。之所以画技不出名,也是因为天赋不够,总是缺些什么,难以大成。
韩大家的画固然珍贵,但是只能做赏玩之用。
而林正的画,却是另辟蹊径,一看到这幅画,赵三老爷就感觉到这是能让他拨开云雾见青天,更进一步的作品。再加上林正刚刚说的那些关于绘画的理论,赵三老爷已经完全觉得林正就是个旷世奇才。
而这样一个有天赋的画者,居然可能是自己的女婿。
赵三老爷万分庆幸之余,当下就决定自己一定要定下这门亲事。
“先前言实说起那事情,我怕他看人不准,这才想见你一面,考究你一番。如今见得真面目,识得真才华,这事情就这么定下吧!你准备准备,寻个媒人找个时间来这里一趟……”
赵三老爷话语含蓄,没有点出赵容之名,这让一旁的宋成文惊出了一声冷汗。
因为!他以为赵三老爷说的是赵冉。
赵三老爷要把赵冉嫁给林正。
怎么可以!
不都已经说定了要嫁给自己的吗?
难不成拖延定亲之事就是因为这个林子铮!
宋成文和赵家二小姐赵冉现在还不算未婚夫妻,两家定下结亲之事只是口头商议,原本说好了月底定亲,赵家这边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有拖到了下月。宋成文从母亲口中隐隐听到了些消息,是那赵冉不愿意嫁给自己。
他联系到这些事情,觉得林子铮实在是太欺人太甚了。居然想要和自己抢妻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想和自己争夺!
宋成文现在是又气又恼。
他自幼颇有才华,父母寄予厚望希望他能科举当官,而他的老师们也都是严格要求与他。这些人最常对他说的话就是,你家只是儒商,便是沾了一个儒字,也始终是商家。士农工商,商人居最末,开国之初,律法严格,商人因为其地位,甚至连衣服的颜色都没办法自己选择。
他知道自己身份差了一下,所以格外羡慕嫉妒那些真正的书香门第之后。赵冉不太同意这门婚事,他明白。但一个女人嫌弃自己,这他难以忍受。
只是父母让他娶赵冉,一再说明赵冉有多好,娶了她就能平步青云。但是这样更是让宋成文觉得自卑,他只能依靠着妻族的力量吗?自己的妻子出生也要比自己好!
宋成文嫉妒赵宇泽,便是因为赵旭是真正名门望族之后。
在宋成文骄傲的外表之下,他实际上是隐藏着些许自卑的。
宋成文讨厌林正,是因为林正明明身份比他还低了许多,但是遇到任何人都是不吭不卑的,与他完全不同。
这一次宋成文特意收罗名画来讨舅舅欢心,就是希望这门婚事不要再拖延,再出意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意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就出现了。
舅舅当着自己的面,把本该嫁给自己的赵冉,要嫁给林子铮这个穷小子!
比自己身份低,自己极为讨厌的林子铮!
宋成文忍得下去?
他只是个还不到二十的少年郎,忍得下去他就不叫宋成文了。
赵三老爷去拿笔墨,想要林正能在自己面前挥毫泼墨一番,他也能从中学到更多的东西。但是哪能让他亲自去?自然是赵宇洵去了,而林正也说自己用的颜料有些特殊就陪着赵宇洵一起去拿了。
庭院中终于又只剩下宋成文和赵三老爷了。
赵三老爷还在欣赏着那幅画,爱惜之色溢于言表。
宋成文看见这样,忍耐着问道:“舅舅可是想将女儿嫁与那林子铮?”
赵三老爷看着画,头也不抬,捋捋短须细细品位画中妙处,道:“正是。”
宋成文道:“这本是舅舅的家务事,我不应多言,但林子铮绝非良配。”
宋成文说得斩钉截铁,终于赵三老爷侧目相视,问道:“何出此言?”
宋成文顿了顿,毕竟是他舅舅,在长辈面前说他人坏话,也是需要些勇气的,特别是他自己就极讨厌别人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有才华是一回事,但是这才华如同幼苗,须时日才能成长。先前,成文愚钝,未看出他画的高妙之处,舅舅的眼光成文自然是不怀疑,但是林子铮的画道有别于当今画坛,这固然是优点,但也说不定是缺点。这样不同的画道,想要获得别人的认同说不定要花费更多的功夫。宋成文家境贫穷,画画需要的花费不小,需要的精力更多,他现在才刚刚是个秀才,若是分心此道上,那科举之路就玄了。但是能画成现在这样,他应该也是下过苦工的,应该是极喜爱画画之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若是他选择画画,几十年后如舅舅所言,能成一代大家,但是必会经历贫苦。若他选择科举,这路难说,便是大才,也有可能蹉跎几十载。舅舅选的是女婿,不是学生,岂能因为他的才华就将女儿嫁给他?难道让女儿也陪着他一起受苦吗?古人有云,平贱夫妻百事衰。表妹是在赵家长大,自幼锦衣玉食,若是嫁给林子铮,真的能受得了林家的贫困吗?”
宋成文这番话说得极有道理,似乎真的是在为他舅舅考虑。
赵三老爷听后,陷入沉思,良久,点了点头,道:“成文,你说得很对。结亲不是结仇,虽然婚事由父母,但是真正过日子的还是他们。我的确是看重林子铮的才华,但是他到底适不适合娶容儿,我还是先和你舅妈商量一下。”
宋成文楞了,什么,容儿,舅舅说林子铮要娶的是容儿。
这时候,他才想起,赵家适婚的女儿除了赵冉还有一个赵容。
林正与赵宇洵一起去找画画用的东西。
赵宇洵道:“哈哈,子铮,没想到你画画居然这么好,我爹那副样子可不多见,把你的画拿在手里,片刻都不放手,喜欢的要命。亏我知道宋成文拿来韩大家画的时候还那么担心。”
林正也没想到那幅画能那么对赵三老爷的胃口,道:“我的画技只是一般,不过画风怪了些,没想到你爹能喜欢。”
赵宇洵道:“怪也没关系,我爹不在意,你要知道他能那么喜欢的可不多,见了你的画,韩大家的画都放在了一边,我看到宋成文那脸色都想笑出来。估计那画花了他不少钱,应该是想在我父亲面前好好露露脸的,你一下子就把他比下去了。”
林正从未把宋成文当成过对手,只是轻轻摇头:“你先前不是说让我不要太过,让宋成文丢面子吗?现在怎么这么高兴。”
赵宇洵语塞,又道:“一时忘了,我当时是怕宋成文阻碍你,现在看爹那个样子,他的动作就无所谓了。”
林正也看出了宋成文对自己的敌意,不过宋成文到底要做什么他倒不是很在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宋成文的个性,弄不出什么大事来。现在自己和赵宇洵出来了,他和赵三老爷独处,最多说说自己的坏话,构不成威胁。
突然感觉有个人在看着自己,林正抬起头,往远处看去。
院墙上的圆形木质雕花小窗户,有个女子正透过窗户看过来,见到自己发现了,那女子娇媚的脸上露出些许慌乱,马上就离开了。
赵家的女子?
是特意来看自己的吗?
因为离得远,又只是一扇小窗,林正未看清楚那女子的穿着,无法判断她的身份。
这么美,应该不是侍女吧。
林正想起那张似喜似嗔的脸,他穿越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漂亮的古代美人。
“言实兄。”林正刚想问那女子的身份,然后有觉得自己孟浪,而且自己本来赵家就是有提亲之意,去问女子身份实在不好,便将话题一转:“你父亲的房间在哪?还没到吗?你父亲说颜料齐全,但是我用的有些是自己特制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全部材料。”
赵宇洵没发现林正这个小小的犹豫,道:“我家东西多着呢,我爹最爱画画,连纸张都是从京城特够的,颜料更是一样都不缺。”
林正道:“那我倒是能见识一番哦。”
他的身份地位都一般,也从没在这方面讲究过,这个时代既然是古代,那么说不定有不少他现代已经失传的颜料。
林正无意识的眼神又扫过那个窗口,窗边的树枝颤抖着,显示着女子那份急匆匆的慌张。他嘴角勾起了一抹轻轻的笑。
难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