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横自饮自酌了一番,颇觉无味,亦回房休息去了。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习武之人的听力是极好的,只是隔壁太过安静,好似空屋一间,冷横不由得想到小石头偷跑,闯到隔壁敲了敲房门,却见小石头睡眼惺忪滴披着件外套跑来开门。
“大清早的冷楼主不知有何见教?”
“本座不过催促你早些起来,我们今早便要启程。”
“知道了!”小石头‘碰’把门给关上了,冷横依旧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始终没有头绪,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小石头穿着小婢的衣裳刚出“铁春秋”就瞧见一顶黑色的轿子停在了“铁春秋”的门口,此轿子虽然从漆色一直到布帘都是黑色,却不是廉价的劣质油漆和粗麻布,却是镶嵌金丝的黑蚕丝,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不多久轿夫掀起纱帘,轿子里走出一位蒙着黑纱的女子,这女子浑身散发着一种危险诡异的气息,即使只是看看,便让人觉得危险,更别说去亲近对方。一双手苍白的有些失色,血管经脉清晰可见,皮肤已经十分薄了,指甲即便施与丹蔻红得也偏黑,颜色暗沉。
“金堂主,‘铁春秋’到了。”
“嗯!”简约而淡淡的回复,黑衣女子走进了“铁春秋”轿夫自觉地抬起轿子,朝街道的另一侧走去。
“小石头,在看什么呢?”方才在面摊上吃面的书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小石头的身旁,一脸担忧的看着小石头。
“没事,那个姐姐好眼熟!”书生顺着小石头望着的方向看到黑衣女子,似乎有些惊慌,连忙拉着小石头走到“铁春秋”边上的小巷子里。
“那姑娘一身邪气,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哥哥如何会认识天下第一易容高手‘百身仙’?”
“我早年闯荡江湖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呢,顺道教了他一招半式,他倒是视我为恩人。别说这么多了,冷横是个极为多疑的人,即使‘百身仙’易容术高,你们终究不是同一人,迟早会露出马脚,我们还是先行离开这里吧。”
“哥哥我们回金刀门吗?”
书生摸了摸了小石头的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小石头,金刀门我们不回去了,我送你去云剑门。”
小石头有些不解,为何张大侠突然会提出这样一个想法。
“哥哥,云剑门的杂役一般都是请的当地人,他们不会收留我们的,就算金老爷子的寿宴被冷横给砸了,那也不能怪我们身上啊!”
张大侠的脸色有些难看,写着一副“难道我只会让你做杂役吗?”的疑问,安抚道:“小石头,我送你云剑门不是做杂役,我是想让白轻言收你为徒!”
“那哥哥呢?”
“哥哥自有去处,我来这里已经太久了,或许是时候找回去的路了。”
小石头看着张大侠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突然笑道:“哥哥,这是不要我了吗?”
“小石头,哥哥不是不要你,只是你我原本就不是一个世间的人,陌路相逢已是天机,这样的天机不会持久,再说你也长大了,不可能一直呆在哥哥身边。”
“不去!”小石头以一种极冷漠的眼神看着张大侠,张大侠许久不曾在小石头身上看到这种眼神,在他几乎快要忘记的时候,记忆忽然一下子鲜明了起来。
三年前,
春,一个多雨的季节,所谓“细雨润万物”大抵指的是春雨,茗秀湖的水面被溅起一个一个细小的水波,一圈圈荡漾开去,岸边杏花花开正浓,一片粉色迷惑了眼睛,一派阳春好景。
武林四大世家之中唯韩家为首,韩家三少风流倜傥,行走江湖又以侠义为本,在江湖上赚了不少仁义名声,加之显赫的家族背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武功,与现任武林盟主叶金鳞的女儿叶小芳又有婚约在身,叶金鳞有意捧自己的这个未来女婿做下一任武林盟主也是江湖中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三月初三武林大会,正是叶金鳞实现这个心愿的好机会。这届的武林大会由东府雾岭的云剑门举办,而茗秀湖正是去云剑门的必经水路。雾岭一地以水域众多的闻名,素有水乡之名。
绵绵细雨如同情人的私语,温柔而细腻,啪嗒啪嗒沿着屋檐一滴一滴掉落湖中,船舱外外雨声阵阵,船舱内琴声悠扬,琴声雄浑壮阔,正是一曲《出阵曲》声势壮大,忽而琴音一转成了一曲《赴西辞》,满含悲怆之感,即有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伤怀。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不知何时船舱中多出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孩子,黑色斗篷盖的严严实实,头埋得很低,看不清这孩子的样子,只是从身形和声音可以猜测得到,如此壮烈的诗句此时却出自一个孩子之口,这般稚嫩的声音诵这样的诗句,总有些怪异。
叶金鳞笑道:“老夫早就听说大漠万绝城专训练杀手皆是从幼童开始,可杀的都是些江湖上不入流的角色,唯独一人例外,那便是万绝城的绝少城主,可惜啊,轩辕傲素来不喜此子。老夫在江湖中也颇有些地位,更有惜才之心,有意收你为义子,如何?”叶金鳞十分得意于自己的说辞,仿佛对方一定会有所动容。
“这《赴西辞》今日作为叶盟主的殉葬倒也合适!”
“你这小娃娃倒是狂妄的很,让老夫今日教教你何为谦虚!”叶金鳞的琴音骤然变调,忽然变得十分刺耳,琴音更无曲调可言,节奏十分凌乱,七根琴弦如同七把利剑,叶金鳞每拉断一根琴弦,便有一道真气伴随着刺耳的琴声袭向坐在船舱中央八仙桌旁的轩辕绝,第一道真气震散了珍贵的梨木雕花的八仙桌,轩辕绝转身后退三步,腰间共有十一支鹰羽镖,此时拔出第一把正好化解这道已经冲淡了的气劲。
“江湖上能接得住老夫这一招的不出九人,以你的年纪也算得上是资质上乘了,再过个十年定然能够超越老夫,可惜现在也只能到此为止!”叶金鳞抱起七弦琴转身拉断第二根琴弦,第二道气劲比第一道强上一分。轩辕绝这次连出两支鹰羽镖,第一支比第二支的速度快上一分,当第一支鹰羽镖将叶金鳞的七弦琴的气劲化去七八后,第二支鹰羽镖才真正发挥了他的作用——直飞向叶金鳞面门,叶金鳞意识到轩辕绝的意图之后,立刻拉断第三根琴弦,一股更胜之前两道气劲的真气斩断鹰羽镖后威力不减逼向轩辕绝。
叶金鳞险险躲过,心中大为惊异:“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功力,不出五年江湖上再难逢敌手,这样的人才,轩辕傲竟然弃之如无物,其中怕是有内情。”
第三道气劲就待取其性命之时,轩辕绝忽如一道幻影消失在叶金鳞的面前。第三道气劲硬生生将船身破开一个大洞。
“江湖传言七弦琴叶金鳞杀人不过三,如今三根琴弦已断,在下倒是十分期待叶盟主的另外四道琴弦。”轩辕绝此时站在船舱小窗边,身法之快,叶金鳞这等高手也为之惊叹。
“哈哈,没想到第四道琴弦二十年不曾出手,今日却要用在你这小娃娃身上。”叶金鳞心中许久未曾出现的斗志,又被点燃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情绪正在膨胀。一时间四弦齐齐断开,四道气劲从四个不同的方向袭击轩辕绝,且每道气劲霸道十足,炙热无比,是极为刚猛的霸道功夫。轩辕绝旋身一动,剩下九支鹰羽镖同时发出,自周身四散而去。此回拼的更是内功,叶金鳞早已使出浑厚的刚猛内力为那四道气劲加了一道力度。而那九支鹰羽镖浮于半空,既记不得叶金鳞半分,也退不回一分,如此僵持之下,叶金鳞只需强运功力,只要轩辕绝有一丝内力不足,就要败下来。
叶金鳞自信在不足十岁的轩辕绝面前比拼内力还是有胜算的。不消片刻,叶金鳞便发觉一身炽热刚猛的内力变得异常寒冷,一时间如同身堕冰窖,而悬空的九支鹰羽镖也结了一层寒霜。
“罗刹元极功,老夫野心不输于轩辕傲,论心狠手辣输也,哈哈也罢,也罢。”叶金鳞话断之时,船舱中立时多出一座冰人。船舱外的雨已经停歇,甲板上的血迹已经被冲刷干净,使出横躺的尸体在黑袍人面前好似寻常死物一般。轩辕绝从船舱中出来就瞧见甲板上站着七位黑袍人,其中为首的一位戴着一张红色的鬼脸面具。
“小师弟,事情办妥了?”
“嗯!”轩辕绝似乎并不愿意与鬼面人多言,简略的回答之后飞身上了最近的一艘小木船,默入船舱之内,小木船上的船夫见人到了船上,奋力开始划桨。
“轩辕绝竟敢对澹台师兄如此无礼!师父真是偏心,竟然只将罗刹元极功传授给轩辕绝一人,否则也轮不到他目中无人。”鬼面人身边的一个黑袍人突然站了出来,大肆为澹台瀚抱不平。
“洛师弟啊,他是城主之子,又岂是我们可比。”澹台瀚对于施伐传授轩辕绝罗刹元极功这件事,也是积怨已久,却又无可奈何,久而久之便得出这个结论。
“什么城主之子,根本就是个野种,城主何时将他放在心上,倒是赤阴少主乃是城主的不容置疑的血脉。”洛庆安泄愤似得骂道,可惜全然无人附和,身后的人皆是沉默不语。
茗秀湖上一阵微风吹落一树杏花,雪白的花瓣在湖边飞扬飘散,小舟迎着漫天花雨草岸边行去,只听得船夫唱着悠长的歌曲,伴随着歌声小船靠了岸,小船里走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随手扔给了船夫一锭银子,小船这才慢慢离岸,继续自己的航程。
小小的黑色身影才上岸不久杏花便落了一身,此时脸色已经苍白,突然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随手用袖子擦过也算了事,扶着杏树站稳身形,一鼓作气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