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无情地来了,刺骨的寒风带着饥谨横扫整个佐治亚州。
怎样找到吃的?是塔拉以及全县所面临的一大难题,也是斯佳丽活着的全部意义。相对于邻居,斯佳丽家的情况要好一些,她至少还有一头奶牛、一头牛犊、几只小猪和一匹马。
在漫长的冬天里,这些又能维持那么一大家子多长时间呢?
野兔、田鼠、鲇鱼也上了餐桌,这是斯佳丽打发波克去田野找来的。尽管如此,这样的机会还是少之又少。
其他的日子只是一点儿牛奶、几枚山核桃、烤橡实以及烤红薯。
该想的办法都想了。
斯佳丽不得不把目光落到那些牲畜上。第一个成为刀下冤魂的是小牛犊,因为它每天要喝掉那么多的牛奶。
接下来就应该是小猪了。可是斯佳丽一天天拖着,希望小猪长得更大一些。
圣诞前夕,弗兰克·肯尼迪带领一小支军需队来到塔拉庄园,打算为南军搜集谷物和肉类。
军需队在庄上过夜,就睡在客厅的地板上。
对他们的来临,斯佳丽郁闷得牙齿都疼了——招待这些人,给他们吃的,等于从这一家人的口里生生抢走食物。而且斯佳丽还担心他们会强行征走家里的牲畜。真那样的话,等于要了斯佳丽的命——到时候塔拉庄园的人无论如何熬不过冬天。
苏埃伦一点也不理解斯佳丽的担心,她是高兴的。她为能在家里接待自己的男朋友,幸福得忘记了饥饿,目光怎么也离不弗兰克·肯尼迪。
晚餐后不久,弗兰克找了一个机会,羞羞答答地跟斯佳丽商量一件事:他想向苏埃伦求婚。
斯佳丽爽快地答应帮弗兰克把苏埃伦叫出来,好让他们单独谈谈。
“如果弗兰克娶走苏埃伦,那么家里就少一张嘴巴吃饭了!”斯佳丽想,她恨不得弗兰克马上把苏埃伦带走。
战争结束是在第二年的四月,而这个消息传到塔拉庄园整整迟了两个星期。
那时斯佳丽一家特别忙,他们哪里有闲暇去打听什么消息?波克从梅肯弄回来的棉花籽和菜籽要种下去。波克还带回来整整一车的衣着、鸡鸭、火腿、肋肉和粗面粉,那可是他花了五个星期的时间,并且费了好大的周折才弄回来的。
苏醒的土地使每一双手都有活干。
战争结束了,他们更需要好好地活着,哪怕为那些牺牲的南方年轻的生命,也要好好地活着。
“我们要种更多的棉花,我们要养更多的牲畜……”斯佳丽已经开始在头脑里规划塔拉庄园的明天。
战争结束了,阿希礼如果还活着,也该回来了吧!斯佳丽也在头脑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玫兰妮也在暗暗地期待着阿希礼归来。
私下里,斯佳丽问过玫兰妮这样的问题:“成千上万的南方小伙战死沙场,那些南方姑娘怎么办?她们将来要嫁给谁?是不是一辈子不结婚,失去做母亲的机会?”
当时苏埃伦也在场。
斯佳丽的话算是捅到了苏埃伦的痛处,苏埃伦一直惦记着弗兰克,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斯佳丽这样说似乎有诅咒她做一辈子老姑娘的嫌疑。苏埃伦一边痛哭起来,一边不客气地说:“你不觉得你这样说真卑鄙吗?告诉你,弗兰克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的!”
“就他那蠢样,要是换了我,我宁可一辈子不结婚。”斯佳丽不屑地说。
要不是玫兰妮拦着,姐妹俩说不定要打起来。
很快有人给斯佳丽的问题做了回答,而且是以真实的行动来回答。这个人是凯思琳·卡尔弗特。她是富有的庄园主的千金小姐,县里的姑娘除了斯佳丽,数她拥有最多的追求者。就是这样的一位姑娘,她却要嫁给一个黑人监工。
这件事给了斯佳丽深深的触动,使她不由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她想改嫁,会有谁来娶她?
六月份的一天午后,塔拉庄园的人全部聚集在后门廊上,正眼馋地盯着波克切开一个西瓜,忽然听见前院车道的石子路面上响起马蹄声。
来客是佩蒂帕特家的彼得大叔,他是为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而来的。具体地说,他是特意送来一封信,是阿希礼的信。阿希礼活着,现在在伊利诺斯州,他要回来了。
玫兰妮一听见这个消息,就晕过去了,是真正的晕过去。
而那一刻,斯佳丽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他没有死!他要回家啦!”斯佳丽的头脑里有一个声音在高呼。但斯佳丽既不是欢欣,也不是激动,只是一种震惊之余的麻木。彼得大叔的声音像从天边飘来,如哀诉,又如抚慰。
回过神的斯佳丽,一把从彼得大叔的手上夺过信。
“亲爱的,我就要回到你的身边……”这是斯佳丽读到第一句话,她以为这句话就是阿希礼对她说的。
没有这封信之前,斯佳丽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玫兰妮当作了自己的姐妹,当成了朋友,她们一块商量过怎样对付饥饿,一块处理过那个北佬的尸体,甚至一块儿说过体己的悄悄话。她关心玫兰妮,呵护玫兰妮,这样做似乎也不全是为了阿希礼,反正那么自然而然地做了。
这封信让斯佳丽看玫兰妮的目光重新有了敌意,有了嫉恨。
几个星期过去了,阿希礼没有来,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塔拉庄园又渐渐回到了它常规的生活中去。
这期间,不断地有昔日南部邦联的士兵经过这里。
一个叫威尔·本蒂恩的士兵留了下来。这个瘦骨嶙峋的细长汉子很有生意头脑,比如他早上赶车拉苹果、蔬菜出去,回来车上是种子、衣料、面粉和其他生活必需品。这么多东西是斯佳丽绝对换不到的。威尔勤勤恳恳,心地善良,言语之中总把斯佳丽当作真正的一家之主。渐渐地,威尔成了塔拉庄园的得力干将。
为了留住威尔,斯佳丽甚至想要把妹妹卡丽恩嫁给威尔。
这天,九月早秋宜人的阳光下,威尔坐在前院台阶上斯佳丽的脚旁,用他那平直的声音慢腾腾地建议斯佳丽把马和大车租给轧棉机主人两个星期,那样他们轧棉花时可以减去四分之一费用。
斯佳丽同意了威尔的建议。
后来在威尔用邦联钱币逗宝宝从地毯上爬下来时,发现来了一个人。
一个胡子很长的汉子沿着雪松林荫道慢慢地走来,身上穿的是灰蓝两种制服胡乱拼凑的破衣裳,脑袋疲倦地低垂着。
几个人都看着他,以为又是一个饥饿的士兵。
看着看着,只见玫兰妮突然跳了一下,几乎眨眼的工夫就下了台阶。她伸出手臂沿着石径飞奔,像鸟儿一般轻捷,几乎脚不沾地,裙裾在她背后飘扬。
斯佳丽恍然大悟,顿时像当头挨了一棒。
玫兰妮已经扑进那个士兵的怀里,不知她忘情地喊着什么。而那个士兵低下头偎依着玫兰妮的脸。
斯佳丽的心怦怦直跳,她似乎忘记了在什么地方,也似乎忘记了身边的人,身子向前一冲,就要奔过去……
威尔一把抓住了斯佳丽的裙裾制止了她。
“那是人家夫妻团圆!”威尔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