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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自开战以来,亚特兰大第一次听到枪炮声。

不久,成千上万的南部邦联士兵如潮水一般涌进亚特兰大,他们筋疲力尽,衣衫褴褛。他们预示了战争的进展和结果,也预示了亚特兰大之战的不可避免。

亚特兰大之战刚打响的那一天,城里的妇幼老弱开始大批撤离,他们的目的地是梅肯。

斯佳丽决定回塔拉庄园,而要玫兰妮陪佩蒂帕特姑妈到梅肯。

玫兰妮一听这话,紧紧地抓住斯佳丽的手,眼泪无助地汩汩流出来。

“亲爱的,你可不能扔下我回塔拉去!你答应过阿希礼要照顾我的,没有你在身边,我都不知道我有没有勇气活下去。没有你在身边,我真担心我临产的时候会死掉……”

玫兰妮的眼泪是催化剂,把斯佳丽的决定化成了一缕烟。

这样,斯佳丽留下来陪护玫兰妮,而佩蒂帕特姑妈则泪眼汪汪地带上彼得大叔和厨娘到梅肯。

北军发动围城战的前几天,对亚特兰大的城防工事到处轰击,炮弹四处开花。

在那些隆隆的炮声中,斯佳丽如惊弓之鸟。她双手掩耳,缩成一团,直打哆嗦。她甚至在心里暗暗大骂玫兰妮,是她害得自己不能回到家乡去,待在这儿担惊受怕。斯佳丽开始怀念塔拉庄园,怀念母亲。只要在母亲的身边,就是天塌下来,她也不怕。斯佳丽一次又一次下决心,决心离开亚特兰大,回到家乡去。然而,一想到阿希礼的托付,想起自己的承诺,斯佳丽的决心便动摇了——不管阿希礼现在是死是活,她都不能叫他失望。

斯佳丽日复一日地留了下来。

这是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日子,恐慌、焦虑、绝望、饥饿,以及忽起忽落的希望,折磨着亚特兰大人的神经。有的人被磨得更脆弱了,也有的人被磨得勇敢了。

不管能不能用“勇敢”来形容斯佳丽,但斯佳丽的胆子渐渐壮了起来却是事实。听见爆炸声,斯佳丽虽然还要吓一跳,可她已经不再哇哇乱叫着,跑进玫兰妮的房间把脑袋钻进枕头里。她还安慰玫兰妮,叫玫兰妮不要害怕。

七月底的一天晚上,亚特兰大一片异样的沉寂。玫兰妮睡了,韦德也睡了,斯佳丽却毫无睡意。她的思绪飞到了塔拉庄园,那里有无比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还有她的伙伴,比如塔尔顿家的红头发孪生兄弟……

眼泪悄悄地从眼眶里流出来。斯佳丽任它们流着,似乎这样,她才好受一些。

忽然听见外大门咔嗒一响,斯佳丽慌忙抬起头,她竟然看见了瑞特。瑞特正从过道上走来。

斯佳丽赶忙把眼泪擦干。

“我的天,我没有看错人吧?”瑞特用他那惯常的夸张口吻说,“我听说佩蒂小姐去避难了,以为你也会去的。你怎么没有去?”

瑞特在斯佳丽旁边坐下。

这时候能有一个人陪着说说话,倒是很不错的。斯佳丽实话实说:“我要陪玫兰妮。你想呀……在这种时候我怎么能撇下她去避难?”

“玫兰妮也在?也太糊涂了!她有身孕,多危险哪!”

跟一个男人谈女人的身孕,是不适合的。斯佳丽沉默片刻,用尖酸的口气说:“你就没有想到我也有危险?”

瑞特目光闪了闪,嬉皮士一样笑着,说:“哪天北佬打过来了,我一定赶来救你!”

有了这两句话,话题开始变了味道。

“炮弹在头顶飞,你还能陪着玫兰妮。这样的怪事,我几乎不相信是真的。”瑞特嘿嘿笑着,“我一直以为,你是看不惯玫兰妮的,以为她又傻又蠢。你平时不放过一切机会,在言谈中寒碜她。我甚至觉得你暗暗仇恨着玫兰妮。现在你居然不顾自己陪她。我能不奇怪吗?”

斯佳丽克制自己,竭力做出淡然的神情,说:“有什么可奇怪的?她是查理的妹妹,也就像我的妹妹,我不陪她谁陪她?”

“如果她不是阿希礼的未亡人,你还会这么做吗?”

斯佳丽霍地站起来,怒不可遏地指着门外:“你给我滚,马上滚!我不想听你的混帐话!”

瑞特自然是不会“滚”的,看见斯佳丽气成这样,说明他的话戳到了她的心里。瑞特换了一副口气:“消消气,快消消气,生气会让一个女人变老的。我可不想小姐这么快就成了一个老太婆。”

说着,瑞特伸手拉斯佳丽坐下。

“真是无赖!”斯佳丽狠狠瞪了瑞特一眼。

瑞特回报的是抿嘴轻轻地笑。

既然瑞特表示妥协了,斯佳丽也就没有必要把脸板着了。她想,在这样的夜晚,这家伙来干什么?总不是吃饱了撑的就为说这一句混帐话?他为什么揪住阿希礼的事不放?莫非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要不又为什么一次次朝她跟前跑……想到这里,斯佳丽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瑞特出其不意地拉住斯佳丽的手,翻过来把自己的嘴唇往她手心里贴。

太突然了!斯佳丽只觉得自己就像通了电似的,顿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身上流来,她禁不住一阵战栗,激动的战栗。她甚至把手伸出去抚摩他的头发,想凑过嘴去迎合他的双唇。

瑞特似乎感觉到了斯佳丽的在想什么,他正要把唇移开,移到斯佳丽的唇上,斯佳丽猛地抽回手。

“斯佳丽,我不会伤害你的。”瑞特的语气难得有了正经。

“伤害我?我才不怕你呢!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男人我都不怕!”斯佳丽嚷道。她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

“你这样嚷,是不是要让玫兰妮听见?”

瑞特的这个样子,似乎越发说明今天他是怀特殊目的而来。斯佳丽嘀咕着:“你还怕我嚷呀!”她的声音不由低下去。

“斯佳丽,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瑞特的脸上也没有了过去那种嬉皮笑脸。

“这个嘛,只能说偶尔有点,特别是你在没有耍流氓腔的时候。”

“哈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瑞特又不正经了。

“你胡说!女人喜欢的是有教养的男人,是那种永远也不会把绅士风度丢掉的男人!”

“教养?风度?也就是由你摆布的男人?好了,我们别为这个无聊的问题争论不休了。我再问一个问题,你能不能爱我呢,斯佳丽?”

瑞特这只“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斯佳丽一时间心旌摇荡,不过脸上还是装得很冷淡,说:“根本不可能。除非……除非把你的这副德行改一改。”

“这我可改不了。这么说你是不爱我了?说实在的,我非常非常喜欢你,当然这种喜欢不等于爱。按说我应该爱你。你是这样的漂亮,没用的本事样样精。可惜像你这样百无一用的女人,世上也实在是太多了。我喜欢你,是因为你自私而不屑加以掩饰,你为人精明而又讲究实惠。你的这些性格在我身上也有,这也许就叫物以类聚吧。那天在十二棵橡树庄园的穿堂里,你把可怜的查理迷得神魂颠倒时,我是第一次看到你,就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了你。我可以告诉你,我对哪一个女人都没有这样用心过,更不会乖乖地等到现在,还要忍受她的奚落……”

斯佳丽的心情像经历了过山车。听到前面的话,她真想赏他一记耳光;听到最后几句话,她吃惊得连气都不敢透了。他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只是他怕遭到她拒绝和讥笑,所以不肯透露心迹,用“喜欢”来做幌子。

斯佳丽逼视着瑞特,自以为一针见血地说:“你是要我嫁给你?”

瑞特忽然大笑:“我对你说过,我这个人是不结婚的。”

斯佳丽不明白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除了结婚,难道我们就没有别的关系了吗?”瑞特不慌不忙地说。

一团愤怒的火焰呼地在斯佳丽的心里蹿起来,这个厚颜无耻的流氓把她当成了什么人!虚荣心的破灭,再加上失望,使得斯佳丽的声音变得那么尖啸:“你这流氓是想要我做你的情人?再替你养上一窝小崽子?”

“斯佳丽,我就喜欢你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装腔作势,不故作高深,更不会假模假式地先晕过去,然后再叫我滚蛋。”瑞特风平浪静地说。

斯佳丽跳起来,满脸通红,她什么也不顾地喊起来:“我这就叫你滚蛋!立刻给我滚出去,以后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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