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肤色黝黑的女服务员,给每位客人一杯面糊似的东西,示意客人把面糊倒进一个小巧带格子的电平底锅里,几分钟后,她打开盖子,把一张软香的饼倒在盘子上,然后在饼上浇上一种蜂蜜糖浆。我又好奇,又欣赏,语言不通,也用手势表达,请她帮我制作一张,她微笑接受。我把蜂蜜糖浆浇在上面,奶香气和蜂蜜的甜混合在一起,味道果然香醇,看来美国也有好吃的。
儿子宁肯睡觉,也不愿意起来吃早餐。但这天却起床很早,洗澡换衣服,打理发型,是他出门之前的必做功课。儿子很注重形象,加拿大留学,为他捕捉时尚提供了平台。他每次回国,都把箱子装得满满当当,全是在温哥华买的牛仔裤、T恤衫、夹克、运动鞋等。他喜欢北美服装的设计风格,质地款式都称他的喜好。
小姑带我们去了西雅图的一个购物广场。呈U字形的购物街一尘不染,干净透明。店铺十点开门营业,有不少名牌折扣店,本来没打算买东西,刚到美国,正事还没干就买一堆东西,箱子里是我和老公两个星期需换穿的衣服鞋子及随身必用的零碎,已经满当了。进了几家店就情不自禁动了购物念头,出乎我们意料的是美国的衣服比国内的还要便宜,但质量款式国内无法比拟,更多的是国内见不到的。
儿子的毕业典礼后天在纽约举行,他特意在来美国之前在温哥华买了一套西装,可在一家经营意大利品牌西服的店里,儿子又看中了一套深色薄料西服,是今年的流行款式,贴身剪裁,儿子穿了又合体,又精神。他爹很有耐心地帮儿子挑选、试衣,只要在男装男鞋的货架前,父子俩就格外默契,我立马显得多余。
我买衣服缺乏女人应有的细腻和挑剔,凭第一眼看中了,再看几眼,觉得不错就痛快交钱走人,不啰唆。当然,买回家后悔的概率相当大。但进了眼花缭乱的商场,还是本性难改。他们在衣服皮鞋的专柜前磨蹭的时候,我和宝宝又遛了几家店,光看不买。看见帽子架上好看的帽子、围巾,我顺手摘下扣在宝宝的小脑袋上,给她拍照,后来洗出照片,宝宝的小公主气质,全在镜头里了。我顺手把一条红白格子的羊绒围巾,戴在脖子上,让宝宝用数码相机给我拍照,背景就是装潢简约的店堂。可谓不在乎天长地久,只高兴一时拥有。
走进一家经营名牌包的店,生意火爆,女顾客居多。爱美的女人,离不开四大行头:首饰,衣服,化妆品,手包。天津有句老话:脚上没鞋穷半截。意思是说,品质优良的鞋,是身份的象征。如今,鞋子反倒不那么重要了,追赶时尚的女人,即使一身名牌,如果挎了一个廉价粗劣的包,肯定遭人鄙夷。店里的包琳琅满目,时尚的,复古的,前卫流行的,典雅稳重的,应有尽有。小姑非要买一个我喜欢的包送我,争执不下,便依她买下一个原价390美金,打折价254美金的白色镶嵌咖啡色条的纯皮质地女包,老公和我都很中意。这个价位比韩国和国内高档商店出售的高级女包,要便宜一些。
眨眼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了。就在U字形的街中央,有一个很大的美食广场摆满摊位,中餐西餐都有,但中餐只有一个摊位,西餐却有七八个。大人都钟情吃中餐。7.5美金一份套餐,主食是米饭,配一个荤菜、一个素菜。荤菜是红烧牛肉、红烧排骨,素菜有炒卷心菜、豆角、豆腐等。儿子和宝宝买的是比萨饼,加冰块的大可乐。儿子给我切了一块饼,挺好吃的。不由得想起在天津每次去吃比萨饼,都要在店门口排队等座,像是一次隆重的享受。不仅是排队,价格也不便宜。饭后,儿子又扎进店里买东西。婆婆和儿子及姑爷站在停车场的树荫下唠家常。宝宝把我拉进了“星巴克”,她要请我喝咖啡。
西雅图是“星巴克”的故乡,几乎每个街角都能见到它的熟悉门脸。店里面积很小,座位不多,露天摆了桌椅。在很多年前,我被欧美小说、欧美文艺电影拍了花子,对潦倒作家、画家,尤其是女作家,比如写《哈利·波特》的英国女作家罗琳,坐在寂静的咖啡馆里,写作、发呆的场景十分向往。一直幻想假如有一天出国,一定要在咖啡馆里坐半天,拿一本书,对着窗外发呆。可去年在加拿大住了两个多月,亲戚朋友请我去了几回咖啡馆,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感觉。一个人,孤独地,却是心满意足地,让自己进入某个情节,没有,一次没有。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此刻,别说发呆,连坐下喝的时间都没有,人多排队,我就着急了,唯恐急性子的老公瞪牛眼。买到咖啡,端着就上了车了。
回酒店休息了两个小时。连小姑说带我再去离酒店不远的一个“大贸”去淘宝,东西便宜得跟白给一样,都没有诱惑得了我,放松后,最想多睡一会儿。当我睡醒后,到婆婆的房间,小姑已经凯旋归来了,大包小裹的。有34美金买的大床罩,高织纯棉,颜色柔和。宝宝又换了新装,高兴地告诉我,这是妈妈刚买给她的,名牌,才5美金。鱼和熊掌,什么时候都是不能兼得。
距离明早的分别还有十几个小时,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格外珍惜这久别的重逢,宝贵的团聚。小姑一家四口移民加拿大,已经是第七个年头,期间她带着孩子只回来过一次。
我清楚记得她最后一次离开家是2003年3月19日。我给还没过两岁生日的宝宝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这省了小姑的好多时间,她要收拾行李,还要和年迈的父母告别,远离的伤感愁绪笼罩着她,她的父母,我的公婆眼泪强忍着,他们知道这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见面。这一别,就整整五年。公公在她走后的第二年就得了癌症,老人家和疾病抗争了两年,最终还是败给了病魔。
公公弥留之际,已经说不出话,却老泪纵横。死神就站在他的身边,就要把他带走了。我知道,他是多么舍不得离开人世,放不下这个他从少年时就开始为之奋斗的家。四个儿女早已成家立业,儿孙满堂,每个家庭都过着幸福生活。可就在他的晚年,和他最贴心的大女儿举家移民去了加拿大。这对他是致命打击。他没有见到亲爱的女儿,是死不瞑目。情急之下,我要儿子给远在温哥华的小姑打通了电话,告诉她爸爸马上就咽气了,就是不合眼,你快在电话里叫他几声“爸爸”吧!小姑在万里之外的温哥华哭成了泪人。她哭喊了几声“爸爸!”公公就停止了呼吸,带着深深的遗憾,撒手人寰。
小姑不是不孝顺,不是不想回来,而是不能回来。她和丈夫也是在商场上沉浮打拼了十几年,因有债务纠纷,缘由复杂,我难以说得清道得明。但他们回来局面对他们相当不利。他们夫妻都是小公司的小老板,损失了大半生辛苦赚来的钱,遣散了公司员工,余剩不多的钱做了投资移民。初到国外,一家人住在地下室,小姑在菜市场卖菜洗菜,一站就是八小时,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她在国内从来没有这般劳累过,每天车来车去,一帮公司下属围着她转,一派女老板范儿。
小姑父青山原是大学里的高材生,毕业后分到某研究所工作,后来下海经商,是个能写会画的儒商。可为了在异国他乡生存,不得不放下自尊,在台湾人开的面包房里打工。四十多岁的大男人被人当成小伙计似的呵斥白眼,没干多久,就辞工回家了。因为他们都不会英语,没有技术专长,在温哥华最不缺的就是老板,缺的是服务行业的小工。温哥华是个最现实的城市,不相信眼泪,不给老板面子。生存面前人人平等。公公去世后两个月,小姑和孩子结束了“移民监”的漫长苦旅,入了加籍,成了真正的加拿大人,但她对回国还是心有余悸,怕再也回不了加拿大,对已经完全习惯了加拿大生活的两个孩子是个大麻烦。
这样,她和我在大洋两岸携手努力,用了一年半时间,终于让婆婆去了加拿大和他们一家团聚了。我也在这之前飞抵加拿大,做了两个月的陪读母亲。我的签证是半年,可实在是牵挂家里,也耐不住加拿大的寂寞,便提前回来了。
老少七口人驱车去了西雅图市中心,这里高楼大厦林立,遮蔽住了街道的阳光,从街道高坡朝下望去,西雅图的优雅、宁静和浪漫一览无余。没有国内的喧嚣,没有熙熙熙攘攘的人群。更叫我心醉的是,这是一个被咖啡香味笼罩的城市,机场、商店、路上,都闻得到咖啡的香醇气味,街上的小咖啡店门前随意摆放几张桌椅,似乎在呼唤人们前来享受。端着杯咖啡走在路上可以说是西雅图最普遍的城市景观。
存车场泊车后,就朝海边走去。市中心面朝大海,紧靠海边就是热闹街市了。酒吧,餐馆,咖啡厅,服装店,旅游纪念品店一家挨一家。每条通向大海的木桥都对应着马路对面的街口,距离几百米远。我们走过了四五个街口,从一个又一个酒吧、餐馆、旅游纪念品商店门前经过。黄昏时分,游人越来越多,神情悠闲,有十几个男孩和女孩,男孩穿着西服,女孩穿着袒露肩背的晚礼服,大呼小叫地阻拦出租车,车来了,一个车上四五个人钻进去。儿子说,他们都是刚毕业的高中生,要去参加成人派对。
一家人在通向海边的长长的栏杆前,拍照合影。大海在夕阳照射下,波光粼粼,也给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涂上一层幸福的光亮。离开海边,又开了二十多分钟,去了一家真正的中国餐馆。上海菜,店堂不太大,几乎客满。小姑的朋友曾经请她来这里,她记住了店名,儿子汽车导航仪里输入进去,竟然找到了地址。迎着夕阳,开车二十多分钟,我们到了那家餐馆。饭菜可口,小姑请客为我们明天送行。另一层含义,是兄妹之间的告别晚餐,饱含着浓浓的亲情。
回到宾馆,已经很晚了。我们去纽约的机票是转天早上七点起飞,必须在早晨五点之前赶往机场。婆婆和小姑夫妇体谅我们,要我们早早休息,还和服务台定了“叫早”服务。
2014年5月14日修改
温哥华的秋天
四点三十分,北京机场阳光明媚,一架波音“767”飞机,关了舱门,准备飞往加拿大的温哥华。中外乘客数不清谁多谁少,但机舱内的工作人员全是金发碧眼的高大洋人。老外老中上飞机后的第一件事都是找座位放行李,一通忙碌,坐稳系好安全带,飞机也开始滑向跑道了。跑道像一个U字,飞机滑完U字,突然嚣叫起来,疾跑了一阵,头一昂,使劲一蹬,登上了天空。高楼林立的北京城迅速缩小,模糊,转眼间不见踪影。
我闭上双眼,放松四肢,期待做个好梦,可谈何容易?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出国前两天,我的胃病突然发作,疼得死去活来,面如死灰。国庆五十华诞,丈夫和儿子正在家休息,我的惨相吓坏了他们,像抬一只口袋似的把我塞进汽车,送往医院。黑暗中,我蜷缩在车内的后排座位上,感觉整个胃部像被一只巨大的黑手揉搓着,抻拽着,疼得令我绝望。急诊室病人多得像超市,医生在我眼里成了救命菩萨。但菩萨太忙,不能及时普济众生,等轮到我时,我已疼得说不出话来。先打止疼针!医生处理果断。果然,一针下去,时间不长,我才缓过劲配合医生问诊。“急性胃炎和胃溃疡的可能极大,明天住院全面检查吧。”
当然不能住院。好不容易有一次出国到大洋彼岸去的机会,怎舍得错过?!接下来两天,我不停地输液打针吃药,恨不得马上恢复健康。好像大地震过后的余震,我的胃仍阵阵绞痛,呕吐,像是故意和我过不去似的。丈夫的目光满是担忧:“你这个样子能出国吗,而且那么多天?”“没问题,我带药。”就这样,我抱病踏上了万里迢迢的加美之旅。
北京到温哥华,应该说是个非常舒服且愉快的旅行。上飞机的那一刻起,你就变成了一个贵宾,时刻受到尊重和享受服务,送餐、送饮料,果汁咖啡中国茶啤酒应有尽有。我在享用了这些礼遇之后的反应就是胃里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就这样,到了温哥华。
首先观光有一百多年历史的煤气镇,旧日温哥华的发源地。镇上有世界闻名的蒸汽大钟,大钟的动力全靠蒸汽,定时定刻,大钟发出声响,还喷出蒸汽,腾雾缭绕,非常有趣,每次发声都吸引不少游人停步观赏。蒸气钟不远处是加拿大广场,独树一帜的傍海建筑物,豪华的白色帆船大酒店与蔚蓝海天相映生辉。走不远便是温哥华的市中心,街道整洁宁静极了,落满深秋枯叶,踩上去嘎嘎地响。
已近黄昏,飞机上吃的东西,我连吐带消化,腹内空空,反而不疼了。我游兴盎然,在一个个美丽景点拍照留念,在一家家琳琅满目的商店里流连忘返。
第二天清早,美籍华人导游齐军,微笑着在酒店门口等候我们。这天的行程是维多利亚岛,英属哥伦比亚BC省政府所在地。从市中心出发,开车一个多小时到码头,然后大巴士直接开上一艘像“泰坦尼克”的万余吨豪华巨轮,游客则登上三层客舱或甲板欣赏太平洋西海岸的绮丽风光。巨轮要在海上航行一个半小时。我和同伴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临窗的座位上,聊天观景拍照,抓紧享受加拿大的美丽风景。身边匆匆走过的人种各异的游客,也吸引我的眼球。这让我由此了解到加拿大的多元文化,除满眼的亚洲人,还有印度、欧洲、阿拉伯以及辨认不出国籍的男女老少。肤色各异,穿着各异,头发颜色和式样更是千奇百怪,在国内不容易看到这样的“世界真奇妙”。
一对年轻的洋人夫妇推着婴儿车走过来,立即引起我们的窃窃私语:“这个女的好胖啊!”一位外省杂志的男主编悄声道:“这才是丰乳肥臀呢!”他的话令我不悦,真少见多怪!那对洋夫妻选了与我们一排的空位子,亲昵地靠在一起,把婴儿车里的孩子抱出来,逗弄着。婴儿只有两三个月大,瘦小绵软,抱在母亲手上,就像一只小猫儿。别看妻子这么胖,她的丈夫却瘦高英俊。夫妻俩的目光流泻出对他们的孩子浓浓的爱意,谁看了都会感动,我觉得那是人类最纯洁美丽的眼神。
这个时候,我的胃部又开始绞痛起来,可能是吃了酒店免费的早餐的缘故。早餐是西餐,牛奶、橙汁全都镇上冰块,面包果酱黄油,热的只有咖啡。这些东西对我的胃是极大的伤害。我跑进了卫生间,插上门,迫不及待地呕吐起来,吐干净了,胃部负担轻了,再咽进几片颠茄,疼痛就会减轻一些,这是我对自己唯一的急救办法。终于吐净了,我推开单间的门,一下愣住了。那位年轻的胖女人,端着一杯水,含笑关切地说着英语,见我听不懂,就把水递给我,示意我漱口。一定是我刚才在里面的大声呕吐声被她听到了。我连忙用英语向她连连致谢,她对我非常粲然地一笑。
一刹那,她在我的眼里特别特别地美丽起来。当我们双双回到座位上来的时候,我举起了相机,拍下了这普通幸福的一家人。
1999年11月
失踪在BC校园
初到异国他乡又不懂英语的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掉队失踪。所以,我们在北京出发前,带队领导就给我们编了临时小组,每五人一组,到了国外要求各小组注意,每到一处就经常清点本组人数,以免走散。虽然考察团成员大多是省级刊物的领导同志,但能用英语和老外交流的只有两三个人,供不应求,奇货可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