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一个被罚
1992年，经湖北省人民政府批准，荆门市掇刀经济技术开发区成立。就在这一年，麻城税务所成立，与十里牌税务所分开。经市局领导的会议讨论，最后决定到麻城的主要有：刘光福、黄金文、曹锦洲等人员。因一部分人调入麻城税务所，十里牌税务所也由二十五人锐减到十八人。
第二年，龚克华被任命为荆门市税务局东宝分局副局长兼十里牌税务所所长、党支部书记。
1993年5月2日上午8点多钟，龚克华坐在十里牌税务所办公大楼的会议室里，等待着全所干部职工的到来，上午9点整，荆门市税务局东宝分局十里牌税务所思想政治工作会议就要正式召开了。可此时的会议室里，应到人员还不足一半。
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可会议室里还有一部分干部职工没有到场。直到九点二十分，最后的一名税务干部才匆匆忙忙赶到会场。
会后，龚克华忧心忡忡地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他翻开今年的税收完成情况统计表，表格上显示的一组组数据更是让他愁眉紧锁：眼看半年的时光过去了，可今年的税收却还没有完成总任务的三分之一。看起来，以前制定的制度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其实，早在1982年刚建所时，他就出台了一系列考勤制度。制度规定，迟到一次扣2元，脱岗一次扣5元。当时，为了试行这一制度，他故意迟到脱岗了几次，按照处罚规定，应该扣罚27元工资。
这天，十里牌税务所里的财务室里站满了前来领取工资的干部职工。当龚克华到来后，王会计将已经算好的工资交给了他……
龚克华接过来数了数说：“不对吧，王会计？”
王会计吃了一惊，她张大着眼睛看着龚克华说：“少了吗？”
龚克华扬了扬手中的一沓钞票说：“不，是多了！”
王会计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会多呢？”
“我这个月迟到了几次，应该扣罚27元的工资吧？”
“哦，这个呀，您是所里的领导，又是大忙人，偶尔迟到一两次也很正常，我看就不必罚了吧！”王会计微微一笑说。
“是啊，所长也太较真了吧？”一些年轻税干也附和着说。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制度就无法管人，任何人违反了制度都得接受处罚！”龚克华说完，从工资里拿出27块钱，交到了王会计的手上。
年轻税务干部小王吐了吐舌头小声说：“我的妈呀，以后看谁还敢迟到！”
龚克华在制度执行上的以身作则，使干部职工深深地受到了教育。打那以后，这一制度在全所得以顺利推行。
紧接着，龚克华又利用节假日和夜晚起草、斟酌、修改一项项管理制度——考勤、工作作风、廉政建设、文明服务、规范执法、安全保卫、政治学习、庭院绿化等等，一项项、一款款。到1984年初，他们就基本形成了一整套科学、规范、严密的管理制度。
各项制度推行后，他要求干部职工们必须严格执行，决不允许出现“网开一面、下不为例”之类的只闻雷声、不见雨点的情况。
1993年5月5日清晨，阳光洒在荆门市的大街小巷；城中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汽车好似一只只迁徙爬行的大甲虫，首尾相接，秩序井然；街道两旁的玉兰树上，一朵朵盛开的玉兰花遍布在片片绿叶丛中，仿佛一只只美丽的白蝴蝶正在翩翩起舞；雪松伸展着苍劲的虬枝，傲然屹立在人行道的两旁。
位于市中心的象山大道的人行道上，正急匆匆地走着一个小伙子。他一手拎着刚刚从书店里买来的几本书，一手不住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他就是十里牌税务所的副所长方义田。今天，方义田很早就赶到了荆门城区，他要赶在上班前，到城区买几本关于税收的书籍。可是，当他匆匆忙忙赶到市新华书店时，却因为时间太早，人家还没有开门，于是，他只好又找了好几家个体书店，才买到了这些书籍。
现在，他要经过象山大道走500米的路程到荆门大学站去坐公交车赶到所里。眼看离上班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不得不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经过市国税局的大门口时，突然一辆黑色轿车挡住了他的去路。正当他准备绕过汽车继续赶路时，车门开了，从里面钻出一位中年干部。
“这不是十里牌税务所的小方吗？”中年干部乐呵呵地说。
方义田定睛一看，原来是市局的章局长。他赶紧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说：“章局长，早啊！”
“方所长这么早来城里干什么啊？”章局长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问。
“哦，就买了几本书！”方义田扬了扬手中的书说。
章局长微笑着点了点头，突然扭转话题说：“你们龚所长现在一定很忙吧？”
“那是自然，谁不知道他是个大忙人？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前些日子听说他家里的猪被人偷了，他爱人向月琴捎信来让他回去一趟，他硬是抽不出时间来，一直没回去！”方义田回答说。
“小方啊，你回去时替我捎个口信，让他别光顾着工作，要多注意身体。另外，有时间要多多关心家人！”
“好的，我一定帮您带到！”
随后，章局长又向他打听了一些十里牌税务所的情况。
当方义田赶回所里时，已经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
对于这起因公迟到的“特殊”事例，王会计在处理时征求了龚克华的意见。可龚克华却坚决地说：“制度是干什么的？规定的条款不执行，那还叫制度吗？”最后，方义田还是不折不扣地接受了扣罚。
一段时间后，龚克华却发现方义田在闹情绪：不仅工作不像以前那么积极热情，而且还会经常无端地发脾气。他知道这个小伙子一定是对上次罚款的事有所不满。
这天，龚克华和副所长何平去做这个小伙子的思想工作。
在职工宿舍里见到方义田后，龚克华满面笑容地问：“小方，最近工作怎么样啊？”
方义田低着头没有出声。
看着低头不语的方义田，龚克华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最近在闹情绪，说句心里话，上次的罚款对你来说的确有些不公平，可不管怎么说，你毕竟违反了单位的制度，再说了，你又是所里的副所长，如果我对你网开一面，那全所的职工会怎么想？”
“是啊，方所长，难道你忘了，两年前刚出台考勤制度时，所长自己都主动扣罚过27元的工资？”何平看了方义田一眼，真诚地说。
“对你的罚款是不公平的，这个全所干部职工心里都是明白的。”龚克华用手拍了拍方义田的肩膀说：“在这件事情当中，虽然你受了委屈，但却起到了很好的警示作用，我应该真诚地向你表示感谢！”
龚克华一席话说得方义田心悦诚服，他不好意思地说：“您说得对，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为全所干部职工做出表率！”
辛苦的付出，终于有了丰厚的回报。在制度化和人性化的管理下，全所干部职工紧紧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都自觉地把单位当成自己的家。
然而如今，所里部分税务干部职工在工作上表现出不思进取，工作质效低下的现象。迟到、早退、脱岗的现象时有发生，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乎这点罚款了。看起来，管理制度必须不断更新、与时俱进才能适应形式的发展……
为此，龚克华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他出生在五十年代，经历过计划经济时代，同时，又见证过八十年代市场经济的转型时期。自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迎来了一个新时期：从农村到城市，从经济领域到其他领域，全面改革的进程势不可挡地展开了。这场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改革大开放，极大地调动了全国人民的积极性，使我国的经济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改革开放不仅使中国人民稳定地走上了富裕安康的的广阔道路，而且，为世界经济发展和人类文明进步作出了重大贡献。事实证明，只有改革才是前进的动力；只有改革才是发展的方向。
一番冷静地思索后，一个大胆的设想在龚克华的脑子里孕肓而生：何不效仿农村联产承包制，将征管质量与税收分片包干，然后内部招标“包出去”。
但税务系统的体制改革不仅在全市、全省尚无先例，亦无任何经验可以借鉴，一切都得自己摸索。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最勇敢的，但他所承担的风险也往往是最大的，如果成功了，那他就是英雄；如果失败了，那代价必然是惨重的。但不管代价是多么地惨重，龚克华还是决定试一试。
十五、吃螃蟹的酸楚
这是一个上午的9点，所里的全体干部职工静静地坐在四楼会议室里，等待着所长龚克华的到来。
5分钟后，龚克华终于匆匆忙忙来到了会议室。还没就坐，龚克华就开口讲到：“同志们，我们税务所自从1982年建所以来，通过大家不断地努力，在短短11年的时间里，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在这里，我向所有为税务所作出贡献的同志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哗……”台下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接着，龚克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语重心长地说：“然而现在，我不得不要提出严肃的批评，所里的部分干部职工人心涣散，不思进取，甚至有人在外收人情税、关系税。这些都是目无法纪和规章，作风散慢和懈怠的表现……希望大家以后能够振作起来，以税务所为家，与纳税人为友，共同营造一个温馨、和谐、先进、文明的十里牌税务所！”
“过去，我一直强调制度管人。一个良好的大集体的确要有严格的管理制度，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大集体俨然有序，让干部职工们有章可循。可是制度只能管人，却难以提高人的积极性，要想提高人的积极性，就必须对税务系统里的传统模式进行改革！”龚克华看了一眼全场神情严肃的与会人员，继续说：“从现在起，彻底打破十里牌税务所里的‘大锅饭’，效仿农村联产承包制，将征管质量与税收分片包干，然后内部招标‘包出去’。”
龚克华此言一出，台下立即一片唏嘘之声。
“大家静一静！这项措施是经过长时间的反复调查研究，多方征求意见，并得到市局党组的批复后才出台的。具体实施方案是这样的：将十里牌税务所管辖的范围分成若干个片区，再根据每个片区税收收入的总量和所需工作人员的数量，进行公开招标。凡中标者即为该片区的负责人，有权根据确定的人数选用组合本片区的工作人员。若完不成预定的税收任务的，按比例扣发奖金；超额完成的，按照超收的比例予以奖励！”说完，龚克华让工作人员展开了片区示意图。
这时候，台下鸦雀无声，整个会场一片宁静，只听见窗外传来阵阵鸟声和207国道上时有时无的汽车鸣笛声。
足足一刻钟，这个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大家都处在深深的思考中。
“我承包楚岭片区！”这时，副所长刘继军第一个打破了沉静。
“行！那就上来签订目标责任书和承诺书吧！”龚克华高兴地说。
当刘继军签好两书后，其他税务干部们也纷纷选择了各自的片区，进行了投标。最后，只有少数几个思想守旧的“老资格”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自从签订目标责任书和承诺书后，刘继军就和他的成员们白天走访纳税人，晚上研究片区税源分布情况和纳税人的收入情况，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这天，刘继军走访了这个片区最大的纳税“钉子户”——楚岭砖瓦厂。这家企业的负责人就是市委某部门领导的亲戚张伟。他仗着自己身份的关系，已经整整两年没有缴纳税款了，受他的影响，这个片区的许多纳税人也常常抗税不缴。过去，这个片区的税收征管员一直对他们无可奈何。
来到这家砖瓦厂后，张伟对刘继军十分热情。可一提到纳税，这位老板就哭丧着脸说：“刘所长，现在生意不好做啊，大部分客户的欠款至今都没有收回。现在，我们连生存都成问题，哪里来的钱纳税呀？”
“张厂长没说实话吧，据我们了解，你们企业所销售的建筑产品百分之八十都是采用现金交易的，而且你们的年利润达到了十多万，难道这点税款都缴不起吗？”刘继军严肃地说。
“这……”张伟没想到，自己的家底居然被别人摸得这般详细。但是他决不会就此服输，于是，马上翻脸无情地说：“要税钱，你找龚克华去！”
“你办的企业，凭什么要找龚所长？”
“因为这个企业的幕后老板就是龚克华！”
听到这些话，刘继军感到了震惊。没想到自己一直敬重的所长居然是这家企业的幕后老板，怪不得人们常说：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
刘继军没有再说什么，拎起包，骑上自行车气呼呼地驶上了返回的路途。
正是小满时节，天也开始热了起来。乡村小道两旁的树木已经是一派生机，郁郁葱葱的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色彩斑斓。近处旱地里的油菜早已收割完毕。玉米已经半人高了，绿油油的，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大豆张开两片嫩绿的叶子，好奇地望着这个充满生机的世界。水稻田已经翻整过了，一大片，一大片，盈满了水，仿佛一面面明晃晃的大镜子，映照出瓦蓝瓦蓝的天空。
可刘继军却无意欣赏这美丽的景致，他的思绪回到了9年前：1984年，他大学毕业后，本来以为可以被安排到城里，做一名体面的税务工作者，可谁知却偏偏分到了偏僻荒凉的十里牌税务所，而且做的还是一名农村税收征管员。
在来十里牌之前，市局的王局长就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小刘啊，你是一棵好苗子，但缺少基层锻炼……到十里牌税务所去吧，那里是个培养人才的好地方！”
可来到十里牌税务所一看，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大失所望：一排简易的平房坐落在荒凉的白石坡上，虽然房前的场地上设有几样娱乐设施，给这里增添了些许的生机，但乍一看，完全就像是荒郊野岭上的一处民居。
“既来之，则安之！”这么想着，他背着行囊不觉走近了十里牌税务所。这时税务所里的所有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看见一个个子矮小的中年汉子正在房子旁的菜地里锄草。
“请问龚所长在吗？”刘继军走近中年汉子问。
“你是新来的吧，欢迎，欢迎！”中年汉子放下锄头，伸出脏兮兮的右手说。
他犹豫了一下，但出于礼貌，还是极不情愿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与中年汉子握了一下。然后，又随口问了一声：“龚所长在吗？”
中年汉子嘿嘿一笑说：“我就是龚克华！”
“啊……我还以为你是这里的炊事员哩！”
这一刻，他被龚克华质朴、谦逊的形象感动了；也就是在这一刻，让他下定了扎根基层的决心。可一段时间后，这里艰苦的条件还是让他动摇了，时刻想着调离。后来，还是龚克华苦心相劝，并郑重地告诉他：温室里是长不出参天大树的！
以后的日子里，在龚克华的栽培和自己的不断努力下，他多次被市委、市政府以及省、市局评为先进工作者、优秀公务员、优秀党员，并在去年被提拔为十里牌税务所副所长。
今年初，当龚克华要实行税务征管大改革向他征求意见时，他十分赞成，并为这项措施提出了许多合理化的意见和建议。
前段时间的招标会上，是他第一个提出要承包楚岭片区的。这个区是一个远离掇刀的穷乡僻壤，寄生着好几个抗税不交的“钉子户”，一直是税务征管员们最头疼的片区。
他之所以选择这个让人头疼的片区，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支持龚克华的大改革；二是借这个机会拔掉这些“钉子”，好好整顿这个片区的税收秩序。没想到大幕不曾拉开，却先遇到了“拦路虎”。
刘继军回到十里牌税务所后，将车子“啪”的一下停在了大院内，然后“噌、噌、噌”快步上了办公大楼。来到龚克华的办公室，他冷冷地说：“所长，我退标，楚岭片区我不包了！”
龚克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严肃地说：“为什么？你可是签了责任书和承诺书的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呀！”
“那里的‘钉子户’太多，而且有后台老板为他们撑腰哩！”刘继军愤愤地说。
“什么后台老板？”龚克华问。
“你别装蒜了，我问你，张伟是不是你朋友的侄子？他是不是在楚岭办了一家砖瓦厂？”
“张伟？没有多大印象，我也不知道他开了砖瓦厂。”
“那我再问你，这家砖瓦厂的真正老板是谁？”
“他办的厂，老板当然是他自己啦！”
“不敢承认吧，可他对我说，这家砖瓦厂的真正老板是你。”
“是我？他跟你说的？他有没有给你看他的营业执照？”
“干这种事的人，谁会用自己的名字去登记，都不是挂别人的名字，拿自己的利润！”
“好，我现在就跟你去楚岭！”
龚克华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他收拾好办公桌上的材料，拿好公文包，同刘继军一起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他们俩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来到了楚岭。走进砖瓦厂，眼前便是一片繁忙景象：一辆辆简易架子车在弯曲的小道上来回穿梭，拉车的工人们个个挥汗如雨，干劲冲天；场地中间，一排整齐的砖坯墙正在不断增高；西北角高大的烟囱里吐出滚滚浓烟。
推开厂长办公室半掩着的门，只见张伟两腿跷在办公桌上正悠然地抽着烟，嘴里还不住地哼着流行歌曲：“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龚克华快步走上前一看，认出来他确实是朋友的一个侄子。他一把将他的腿从办公桌上掀下来，并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张伟，你这个混蛋，你给我站起来！”
张伟这才从得意中惊醒过来，连忙站起身，嘻皮笑脸地说：“哟，是龚所长来了，稀客呀！”
“我问你，我什么时候做了你这个砖瓦厂的老板？”龚克华怒气冲冲地问。
“哦，你是为这个呀，我是说出来吓唬他的。”张伟指了指刘继军说。
“你这个混蛋，从现在起，你必须补交所有拖欠的税款及滞纳金，并接受所拖欠税款五倍的罚款。”
张伟一下子傻眼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你怎么能这样啊……，我叔叔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如果他不是我的好朋友，你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张伟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苦苦哀求说：“拖欠的税款我一分不少地补交，能不能不处罚！”
“不行！”龚克华坚定地说。
这时，刘继军赶忙上前劝解说：“所长，既然张老板已经承认了错误，罚金还是免了吧！”
“刘所长，作为一名税收征管员，你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吧？”龚克华看了一眼刘继军说。
“这……”刘继军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沉默了一会，张伟咬牙切齿地说“好，龚克华，算你狠，你说的这些我都认了，但这件事我会向我叔叔如实反映的！”
事情处理完后，返回的路上，龚克华、刘继军骑着自行车并排而行。
刘继军一边蹬着自行车脚踏，一边愧疚地说：“所长，我错怪你了！”
龚克华手扶着车把，两眼望着前方，和颜悦色地说：“你做的对，我还没有表扬你呢。以前那个小黄就将这件事一直瞒着我，以至于让张伟这小子为非作歹，做了这个片区的害群之马。”
拔掉了张伟这个最大的纳税“钉子户”，其他的纳税人就都服服帖帖了。他们不仅乖乖补交了拖欠的税款，而且不折不扣地接受了罚款处理。从此，刘继军带着他的团队，将这个片区的税收管理得有条有理，井然有序。
由于实行税收责任制提高了干部职工们的积极性，到了年底，大多数片区捷报频传，硕果累累。最后，年终大总结时，十里牌税务所全年实现税收177.9万元，占计划125万元的142.3%，超收52.9万元，增幅为54.53%。税收大丰收了，龚克华也兑现了承诺，凡超额完成任务的片区，严格按比例予以奖励。而没有完成税收任务的片区，则按比例扣发奖金。正因为白纸黑字地签订了目标责任书，无论是得奖或是受罚，大家都感到心悦诚服。
之后，龚克华在税收业务工作上不断探索、不断创新、不断完善，最终形成了一套岗位目标责任考核体系。这套体系的核心是根据上级和本单位的实际情况，制订出单位全年各项工作的目标任务，然后分解到各分管领导、各科室，各科室再量化到科员，然后按局长、分管领导、科长、科员的程序层层签订目标责任书和承诺书。对目标责任书和承诺书的考评实行百分制，年终对照责任书逐条检查考核打分，按责任制考核办法规定，每人拿出全年的奖金与责任制挂钩，按得分多少予以奖惩兑现。这样做的好处是，单位的各项工作都有落脚点，有人抓有人管。每个人目标责任明确，有担子有压力。同时有奖有惩，调动了每个人的工作积极性，促进了单位各项工作的顺利开展和圆满完成。这一目标责任考核体系后来在全市国税系统推广运用至今。
十六、被复制的墨线
1994年5月12日上午，龚克华正在办公室思考争创首届省级最佳文明单位下一步的计划，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急忙操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市局章玮局长熟悉的声音：“喂，克华吗？我是章玮！”
“哦，章局长啊，有什么指示？”龚克华问。
“哎呀，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闲话少说，我就开门见山吧。子陵税务所有一个名叫王旭的税务干部，这个人曾经当过兵，脾气暴躁，不受管束，经常迟到、早退，甚至还打过副所长，子林税务所再也容不下他了。”停顿了一会儿，章局长接着又说了：“老龚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王旭调到你那，你们的管理制度也许会使他改邪归正。不过话说回来，万一管不好，也不会怪你，到时候实在挽救不了，就将他除名。”
“好吧，那就让他过来吧，但愿能够让他脱胎换骨，痛改前非。”
几天后，王旭正式走进了十里牌税务所。这个年轻的后生给龚克华的印象是：并不凶悍，眉宇间甚至还透露出几分和善。但这个慈眉善目的小伙子的体内为什么就滋生着许多不服管束的基因呢？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两个月内，王旭一直表现良好，从未出现过违纪违规的现象。
看着王旭果然改掉了以前的毛病，龚克华感到无比的欣慰。
这天，十里牌税务所在荆门购买了一批新的办公用具，急等着所里的双排座小货车去拖运，可司机小刘却请假没上班。正当龚克华为此而着急时，会开车的王旭却自告奋勇，愿意自己开车去把办公用具运回。
王旭坐上小货车的驾驶室，龚克华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开车一定要小心，快去快回！”
王旭从车内伸出头来说：“放心吧，我开车的技术绝对一流！”
“你就别吹牛吧，安全第一！”
“知道了！”王旭说完，启动车辆，小货车像离弦的箭向着荆门方向疾驶。
望着迅速消失的小货车，龚克华追悔莫及：不该答应让他去！
果然，到了晚上，还不见王旭回来。这时，龚克华也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悔恨与自责充满了他的心间。
一整夜，龚克华没有合眼。他时时刻刻都提着心、吊着胆，只要听到汽车的鸣笛声，他就会爬起床到外面张望……
直到第二天天麻麻亮，龚克华才在税务所大门外发现了那辆小货车。不知什么时候，王旭将车放到了这里——小货车已经面目全非，车身上到处都布满了灰尘，四个车轮也换掉了两个。显然他昨天根本就没有去运办公用具，而是将车子开出去办了别的事情。
看着一夜之间就变了样的“双排座”，龚克华气得脸色铁青。他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就急匆匆地赶往市局……
第二天，王旭就被处以留局查看的处分，可这个不受管束的小伙子却不愿珍惜这次改过的机会，自己主动辞职了。
这天夜里，龚克华家里突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他们就是王旭兄弟俩。
王旭的哥哥手持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恶狠狠地说：“龚局长，人人都说你公平正直，可你对我兄弟也太不友好了。他不就是将你们单位的车开出去办了点私事吗？就因为这点小事，你到局里告状，让他受到处分，你也太狠了吧！”
龚克华正色地说：“这是小事吗？他将车开出去一夜不归，这种行为如果说得轻一点，就是目无规章制度，说得重一点就是违法！再说了，他在子陵税务所就犯过错误，我本来想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谁知他却不知道珍惜，这能怨谁？”
“那你就再做一回好人，去市局将我兄弟的处分报告收回，要不然，我们兄弟俩就不客气了！”
早已吓得浑身颤抖的向月琴赶忙哀求说：“老龚啊，为了全家的平安，你就答应他们，去市局收回报告吧！”
“还是嫂子识时务啊！”王旭哥哥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月琴，你还是和孩子一起回房间去吧，这里没你的事。”
向月琴这时不得不带着孩子顺从地进了房间。
见妻子和孩子进了房间，龚克华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此时，他已经铁了心，决不会被这种邪恶势力所吓倒。他镇定下来，心平气和地对他们说：“你们想得太简单了，报告既然已经送到了局里，又怎么能够随便收回？”
“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吧，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王旭的哥哥凶相毕露，眼睛里闪着可怕的光芒，持着刀一步一步朝龚克华逼近。
面对凶恶的狂徒，龚克华没有半点惧色。他义正辞严地说：“如果杀了我，你兄弟不但进不了税务所，反而还要进看守所，你还是冷静一点吧，不要太冲动。”龚克华看了看已经有些心虚的狂徒，说：“再说了，你兄弟王旭不是等闲之辈，在税务所还真的屈才了，如果到外面去闯一闯，说不定他还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这时，一旁的王旭见龚克华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忙上前拉住哥哥说：“哥，算了吧，别真的闹出人命来了！”
王旭的哥哥本来只想吓唬吓唬龚克华，没想到却遇到了硬钉子。现在兄弟的规劝正好可以有个台阶可下，于是，他顺从地收起杀猪刀，狠狠地瞪了龚克华一眼说：“以后小心点！”
王旭兄弟俩离开后，龚克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1995年8月，十里牌税务所升格为荆门市国税局掇刀分局已经整整一年了。
这天早晨，龚克华刚刚走进办公室，工作人员小吴突然送来一张请柬。他打开一看，居然是去年被他处分过的王旭给他送的，王旭在请柬中邀请他去参加“红长城商贸中心”的落成庆典仪式。
原来，王旭从十里牌税务所辞职后，就找到了以前的几位战友，成立了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他们把位于荆门城西的那片空地买下，在上面建起了许多楼盘，将临街的那一面打造成了“红色长城”的造型，并将这一产业注册为“红长城商贸中心”。里面的楼盘下面用于商铺租售，上面用于办公写字楼出租。
几天后，龚克华如约来到位于荆门城西的“红长城商贸中心”。一下汽车，王旭就非常热情地迎了上来，他紧紧地握住龚克华的手说：“欢迎！欢迎！龚局能亲自光临，王旭不胜荣幸！”
“我说过嘛，你王旭不是等闲之辈，在外面的天地里一定会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的嘛！”龚克华哈哈一笑说：“哎呀，这红长城真的好气派、好壮观，让人赞叹啊！”
“哪里，哪里，说句心里话，我们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是因为复制了十里牌税务所的管理经验才能发展成为今天这样的规模。我真的非常感谢十里牌、感谢龚局创造出的那一整套管理模式！”王旭谦恭地说。
“那你还得向我交学费啦？”龚克华开玩笑说。
王旭嘿嘿一笑说：“你的那套管理经验无法用金钱来衡量。公司刚刚成立时，由于制度不健全，员工们自由懒散，无所作为，整个企业也显得毫无生机。自从用了十里牌税务所的那套管理模式后，我们公司的员工们的仪表整洁清新了，业务语言规范了，工作积极性也高了；迟到、早退、请假超假、不假而归的现象没有了。整个公司的工作秩序井然有序。”
参观完“红长城”所有的建筑和产业，又了解了公司的规章制度后，龚克华心中有着无限的感慨：制度让王旭离开了税务所，制度又让王旭铸就了“红长城”。一个大集体，如果没有严格的规章制度，那么，这个集体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的集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