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地拨了拨水面。水面上，映出一张蓬头垢面的脸，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两只大眼睛清亮有神地在闪耀。
小九儿，应该也和花灵儿一样，是个漂亮的孩子吧。
等适应了水温，她三下五除二地扒下衣服。当衣服被脱掉的那一瞬，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瘦弱幼小得令人可怜。泡在水里，她还在为自己的一副排骨身材哀号。
细胳膊细脚，没有腰，因为腰和肚子、和胸脯一样大。当然，才五岁的身体，她不期望能有什么好身段。这粗细一致，如一根竹竿一样的身材，她也只能含泪接受了。可是，可是也不必在她的小小的胸脯前排列两排肋骨出来吧。这让她想到自己瘦得象只皮包骨的骷髅。
算了，这些，都不必太在意。没有饭吃，天天饿肚子，营养不良的直接后果就是这样。柯吟风暗暗发誓，从今以后，她要拼命吃，狠狠吃，放开肚子吃，一定要把身上缺少的肉全补回来。
这样一想，心情又变得开心舒畅。温暖的水温柔地包围着她，柔柔地涤荡和滋润着她的肌肤。柯吟风将头钻到水下，屏了会气，又钻出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水中飘浮着朵朵洁白的香玉莲，被热气一熏，清香扑鼻。
门外，骆青瑶好奇地问浩然：“你能不能告诉我，柯风到底长什么样？”
浩然奇怪地看着他：“柯风，就是她平时的那样啊。”
“呃……”骆青瑶语塞，摇了摇扇子，“她一直都是脏兮兮的，说实话，她的本来面目，我还真看不清楚。”
本来面目？
浩然的思绪不由飘向两年前，他初见吟风时的模样——
小小的脸蛋，泪痕未干。粗糙的皮肤上是纵横交错的污迹。肮脏的乱发几乎盖住了她的整张脸，只有发后的那双大眼睛怯弱而害怕地着着他。那时，她的眼睛大却无神，没有象如今的这双，灵动异常，也狡黠异常。
现在回想，好象他真的说不出吟风到底长什么样。因为她太……
忽然庙里传来一阵奇怪的歌声——
“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咧
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咧
噜啦噜啦噜啦咧
我爱洗澡乌龟跌到
幺幺幺幺
小心跳蚤好多泡泡
幺幺幺幺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
幺幺幺幺
带上浴帽蹦蹦跳跳
幺幺幺幺
美人鱼想逃跑
上冲冲下洗洗
左搓搓右揉揉
有空再来握握手
上冲冲下洗洗
左搓搓右揉揉
我家的浴缸好好坐
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咧
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咧
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咧
噜啦噜啦噜啦咧
我爱洗澡乌龟跌到”
歌曲旋律奇怪，歌词更奇怪，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可是接下来的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叫声却把大家又震醒了。
“啊——”
惊叫声是柯吟风发出来的，叫声中饱含着悲伤、恐惧和绝望——
“吟风！”心中一紧，浩然猛地撞开门，众人跟在他后面一起冲进庙内。
帘子没有打下，白雾弥漫中，每个人都能看见那个全身泡在洗澡桶里的小小的身子。只见她一手举着一面铜镜，一手拼命地拉扯着自己头上那稀疏而又枯黄的几根头发，一副大受打击难以置信的神色，嘴里乱七八糟地嚷着：“天哪，这是我吗？呃……不，是小九儿吗？怎么这么丑？营养不良就罢了，还面色发黄，长相平庸。鼻子这么塌，嘴巴这么大，眉毛淡得看不见，还头顶着几根枯草。天哪，想我柯吟风，不是千娇百媚，但好歹也算是眉清目秀，穿上裙子便是淑女，是一个清秀佳人。就算要改造也有改造的底气和资本！这倒好，现如今，整一个丑八怪！天哪，我不活了——”
浩然等众人一见，几乎忍俊不禁。柯吟风目光从铜镜上移到闯进庙里的众人身上，面色一变，连连挥手，嘴里气急败坏地嚷道：“唉呀，谁让你们进来了，出去，都出去！”
浩然看见柯吟风光裸的滴着水的手臂，面色一红，低头转身，拉过方伟他们，低喝道：“走，出去！”
骆青瑶深深地看了柯吟风一眼，也和骆明骆暗一起出去了，出门后，还顺手帮她关上的庙门。
庙里，只剩下花灵儿。
“灵儿，你怎么不出去？”柯吟风瞥了她一眼，渐渐平静下来，奇怪地问她。
“老大，我帮你。”花灵儿走上前，拿过柯吟风手上的毛巾，仔细地为她搓背。
柯吟风任由她帮忙，眼睛仍然盯着铜镜，对着它挤眉弄眼，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憾：“如果皮肤白点，眉毛浓点，头发黑点，鼻子挺点，嘴巴小点，你说，是不是也是一个小美人？可惜，这副模样，丢哪都是当绿叶……呃，不，是泥土的料……”
花灵儿扑哧一声抿着嘴笑了。
柯吟风既恼火又哀怨地瞟了她一眼：“灵儿，你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饱汉不知饿汉饥，我要有你一半的容貌，心里也开心了。”
“老大，你把自己贬得太低了。你的长相哪有你说的这般夸张？”花灵儿仔细打量着柯吟风的面容，轻声安慰道，“你的眉毛很淡，那是因为你才五岁，眉毛还没长齐呢。鼻子塌，那是因为你还小啊。四五岁的孩子，鼻子都差不多的。你看，无垢的鼻子也不这样。”
“是吗？”柯吟风仔细回想，还真想不起无垢的鼻子长成什么样。甩了甩头，暗忖，估计那鼻子长得确实不怎么出色，要不自己为何记不清呢？这样想着，心中又有点平衡了。
“可是这嘴巴……”
“老大，你的脸才多大？这样的嘴巴放在小小的脸上，就算本身不大，两相一比较，也会显得很大。老大，你才五岁，以后一定会越长越漂亮的。”
“是吗？”心里又小小地雀跃了一下，但转眼瞥见自己头上的枯发，信心仍是建立不起来，“这头发也太丑了。我听说，很多孩子刚出娘胎就带着一头浓密的黑发。”
现代的孕妇营养都过剩，肚里的孩子除了长个长重量外，还长头发。哪象这个小九儿，一看就知营养不良。想到将来别人一看见她，就叫她黄毛丫头的可怕的悲惨前景，她就沮丧。
“不行，从今以后，我不要再穿裙子了。”柯吟风振臂高呼，信誓旦旦地宣布，“我要改穿男装！”
花灵儿惊得手指一松，毛巾落入水中。她盯着柯吟风，象看一个怪物：“老……老大，这怎么行？你是女孩，怎能穿男孩的衣服，你……”
“怎么不行？”柯吟风越想越开心，反正她在现代也极不喜欢穿裙子。现在终于找到一条堂而皇之地正大光明地穿上男装的借口，她怎能放过？“就这样了，你去把那件淡蓝色的男装拿来，我要换上。”
幸亏当时买衣时看见云城的男装挺可爱的，便按着自己的尺寸多买了两套。
花灵儿愣了半晌，终是拗不过她，只好拿那套干净的衣服来，扶她跨出洗澡桶，为她擦干身体，帮她换上衣服。
用毛巾将头发擦得半干不再滴水，柯吟风将头发拢到脑后，披在肩头，再拿铜镜来看了半晌。镜中现出一个不是很清晰的干净的脸庞，小小的脸，大大的眼，鼻子……算了，略过；嘴巴，嗯，闭着还是比较谐调的；眉毛嘛，还有继续生长的可能性，所以暂时略去不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好象也没当初看到小九儿面容第一眼时那样难以接受了。
想来自个把小九儿的容貌和二十八岁的自己来比较了。这样一想，心中越发平衡了。一种叫信心的东西，又重新聚集在她的体内。
“灵儿，你看老大我帅不帅？”柯吟风身子原地转了一圈，问花灵儿。
“帅？”
“就是俊美，好看。”柯吟风揽着铜镜，左顾右盼，神采飞扬，“我发现换了男装，更好看。瞧，这身材，整一个玉树临风。这脸蛋，整一个酷。还有这头发……呃，不用染发也是黄的，多好，又前卫又时尚。嗯，看来我就是天生适合穿男装的！”点了点头，柯吟风放下铜镜，在花灵儿瞠目结舌中，昂首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打开了庙门。
门口等侯的众人看到她，一个个惊立当场，脸上的表情各异。这样的反应和效果令柯吟风忍不住得意起来。
看来，自己的变装还是变对了。不怕容貌平凡，就怕没有特色，被人淡忘。她柯吟风无论长得如何，都要让人第一眼就记住她。
这是将来事业成功的第一步。
柯吟风张开双臂，旋转了一圈，向众人展示身上的衣服，很有自信地笑问：“我好不好看？”
骆青瑶最先反应过来，满脸的不解：“你为何要穿男装？难道你不是女孩？”想到这种可能性，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着小小的排斥。
“女孩就不能穿男装？”柯吟风白了他一眼，摸了摸身上衣服，裂开嘴笑得极是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