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再问一句,你可有状要诉!”高大人冷板着脸,又问了一句。
“有有!小人薛蟠,有冤要诉!”薛蟠没了刚来时的气势,裤子刚刚被衙役胡乱穿上,和肉皮黏在一处,痛得不敢轻动。
“如有冤屈,还不呈交供状!”高大人喝道。
“回……回大人的话,小人有天大的冤屈,来不及写供状,求大人容禀!”薛蟠哀求道。
“这……倒也无妨。”高大人挑起眉毛:“衙中有师爷侍候,不过是为贫苦请不起人写状子而设置!薛家皇商之名,富甲一方,却不在此列。这润笔费么……”
“有有!”薛蟠忙应道,忍痛从怀中掏了半日,掏出两锭每个五两的小锭子,约莫够了,交给差役。
差役见状不禁嘲笑道:“饶是薛家外界传言什么‘珍珠如土金如铁’,却不过如此,外面请个好些的写状子,只怕也要花不少,更何况是衙门的师爷!”
薛蟠一听,忙又掏,衙役不耐烦,直接动手搜。搜出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又数个五两的小锭子方勉强通过,呈交给高大人。
“嗯……”高大人也不看,抬手示意一旁师爷可以记录。“有何冤屈,还不快快诉来!信口编造,莫怪本官重重责罚!”
“是是!”薛蟠赶紧应了,而后便将奸人恶意污蔑薛家,将妹妹画在春宫画上,玷辱她的清白,用心实是险恶,到现在愈演愈烈,求高大人彻查,揪出幕后的黑手,给妹妹恢复名誉!并报出了有春宫图的几个青楼的名字。还从怀里翻出了一副折了的画像,呈交给高大人。
“你口口声声说那画像上的女子是照着薛家大姑娘的容貌画的!”高大人听完了薛蟠的叙述,看了看画像,言道:“你又有何证据?画像最多只有五分真,以此坐实了,未免太过草率!”
“回大人的话!妹子自幼得了一个癞头和尚的金锁,乃趋吉避凶之物,上面有八个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世间只此一块。时间久了,外界之人便也有所耳闻,因而将其一并画在画上,形状模样都不差,玷辱我妹妹名誉,求大人明察!”
“竟有此事?”高大人摸了摸胡子:“来啊,去你们几个分别去刚刚薛蟠所说的青楼技馆,带了那里的老鸨来问话,再找找他说的画像!”而后回到后堂去歇息。
“是!”几个外路的差役得令分别去了。薛家小厮方扶了薛蟠跪在一旁,稍一动便痛得大叫,又被衙役呵斥。
“你快回去找太太,让她求姨爹的名帖来!”薛蟠疼得头上冒汗,叫小厮回去报信。他太过自信,却也没想到高照民一点面子也没给他!也有些慌了,忙想办法补救。
小厮起身就要出去,却被衙役拦下不许,只言如今既告了,没有大人首肯自然不能随意离开,是不是诬告还不清楚,一旦是去使坏动手脚的怎么办!
无法,一行几人只能等在衙里。
好在差役的速度不慢,陆续带了人回来。听闻薛蟠告状,老鸨被官府拉去问话,不少妓女也跟着来喊冤,跟过节似的,叽叽嘎嘎挤了几个马车。反正头晌也没有什么客人光顾。每家七七八八的不少人,来给自家鸨母撑腰,又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大闺女,自然不怕抛头露面。
高大人重新升堂,见堂上莺莺燕燕的跪了一众女人,不觉眉头深皱,叫差役将鸨母留下,其余赶到了堂外。刚刚去大理寺见莫蓝的差役已经回来,与高大人耳语了一阵。高大人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主意。
差役将各处拿到的图一并交了上去。高照民对过,方拍了拍惊堂木,地下还在悄声拉家常交流经验的鸨母们忙住了嘴。
“今有金陵皇商薛蟠,状告有人蓄意将其妹容貌移花接木换至春宫图之上,在你们那里皆搜出了同样的图,还不速速讲明图画来历!”高大人令道:“一个一个说!”
“回大人的话,不用一个一个说,这图画就是从奴家楼里出去的!”一个略胖些的鸨母上前笑眯眯的回话,脂粉甚厚,满头珠翠,先不说是否值钱,反正是挺唬人:“可是照着楼里姑娘画的,因为往来的客官大爷都喜欢,几位老姐妹便央我叫她们开开眼界,我这个人啊!啧啧!就是心软,经不住央求,可不就誊画了送到各处去!”
“好啊!原来是你这贱人!看我今日不打死你给我妹子报仇!”薛蟠一听有人认了,勃然大怒,跳起来就要去抓那个老鸨。动作剧烈不甚扯动了伤口,疼的呲牙咧嘴倒吸冷气!
“呦!我还以为是哪个薛家公子告状,原来是您!”老鸨皮笑肉不笑地一甩帕子:“我所薛大爷,您做您的皇商,我开我的青楼,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何苦来跑到这来诬告,耽误大人的时间!难不成,薛家的铺子要垄断这春宫图生意?唉……我说薛大爷!您八日能跑九趟青楼,各楼的老姐妹谁不知道您薛大爷的名号?九趟进门七次赖账的!要是您手头真的不富裕,说一声,奴家几个谁也不敢不买荣国府的面子,何苦来诬告呢!”
“好!”外面跟着起哄架秧子的妓女听了这一番话,鼓掌叫好。外面围观的男子,一会儿顾着听里面案子,一会儿忍不住看这些女子,实在忙乱的很。
这老鸨,口舌伶俐,只见她薄唇翻飞,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将薛蟠挖苦个够。
“你!”薛蟠被揭了欠青楼银子的遮羞布,涨的满脸通红:“你少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鸨母一听薛蟠想赖账,当即掉了脸,抬手从袖子中取出一叠账单:“大人,您给评评理,我这楼里那么多姑娘,每每侍候过薛大爷,便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如今竟然还想借诬告而赖账,哪有这么个理儿!”说着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拿着账单一张张开始念:“八月初三,小菜四个,女儿红三壶,叫了两个姑娘过夜,欠银十五两……看看,这秋天的银子,居然还欠着呢!”老鸨从后面拿了几页:“十月初六,上等酒宴一桌,另点了四个姑娘唱曲,六个姑娘陪客,共二十七两;十月初九,点了楼里的红牌粉芍药过夜,另有酒菜若干,银子三十两还欠着……”
薛蟠听的脸都绿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外面的女子七嘴八舌的说着薛蟠一些艳事、还有在楼里风流时的一些荒唐事,言语十分大胆,只叫众人心中将薛家骂了一遍又一遍。
“大人!我们这里也有,都是他赖账,大人可不能听信薛蟠一面之词,冤枉了好人啊!”其余几个鸨母也跟着喊冤。
“好了!”高大人拍了拍桌子,斥道:“此案本府自有公断!刚刚薛蟠说这图画上的女子佩戴的金锁,实为其妹偶得之仙物,画在图画上辱了其妹名声,你怎么说?”
“这可怎么话说的,大人,这锁头片子哪是什么仙物,不过是楼里姑娘装饰的小玩意,请人打造的,都已经好多年了!”鸨母浑不在乎道。
“胡说!胡说!你这老贱货,撒谎不眨眼!”薛蟠怒喝:“这八个字儿是仙人给的,岂你们这般娼妓也配用!”
“薛蟠!你若是再口不择言,说些没用的,本府只有再给你长些记性!”听见薛蟠又在骂人,高大人很是不悦,比较起来,倒像是青楼一方从容有理,原告倒是气急败坏一般。
“大人,奴家有几个问题想问薛大爷,以证清白!”鸨母求道。
“嗯,不许妄言,不许出口不逊,否则本府可不会留情面!”高大人点点头。
“是!”鸨母恭敬的磕了头,转身问道:“敢问薛大爷,令妹子的金锁,可是同画像上一模一样?”
“不错!一模一样!”薛蟠哼道。
“那么令妹的金锁,平日里是否经常拿出来示人?”老鸨又问。
“呸!我妹子可是规规矩矩的闺女儿,又岂像你们这般没脸皮的一般作为!”薛蟠骂道。
“最后一个问题,令妹是否也同薛家大爷一般喜欢逛青楼?”老鸨这句话一出,堂内堂外哄然大笑,跪着的几个老鸨更是花枝乱颤,又要注意脸上的粉,辛苦的很。
“你,你们这些贱货!我跟你们拼了!”薛蟠脸色涨成猪肝,咬牙忍着疼,上来就要打人。
差役们一看,这还了得,忙上前阻了。
“你……你叫什么来着?”高大人还是头回遇到这种事,刚要叫人,却发现忘记问这个鸨母的名字了。
“回大人的话,奴家叫赛金花!承蒙老姐妹叫一声金妈妈!”鸨母得意的说,在青楼界,她的店真可以说是业界翘楚,有谁不知道她金妈妈的名号。
“赛金花,你如何这般发问?”高大人冷着脸问道:“岂不知有寻衅之嫌!”
“大人,容奴家禀来!”金妈妈道:“薛家姑娘可是深闺女子,她那锁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神仙送的……”说到这里,底下又是一阵轻笑,薛蟠刚要骂人,只有听金妈妈道:“薛姑娘又不逛青楼,奴家又怎么知道薛姑娘的金锁是什么样子的呢?也许碰巧楼里姑娘同薛家姑娘一般的眼光,挑中了一个样子,那也不能说画像上的就是薛姑娘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