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萧眼中满是伤痛,两个太监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架住赏心,他却不敢再阻拦,活着不相见,总好过死而分离。
赏心忍泪不吭一声,不论她想怎么冲破权势身份的阻碍,在现实的面前却显得这么渺小而可笑,除了妥协,根本无能为力。
跨出门槛的时候,赏心回头看了看,楚萧也正好看着她,她忍了许久的泪,就那么突兀地滑落下来。她扬起唇角冲他微微一笑,如同在绿竹林里他们第一次相见一样,她眉心的一点朱砂深深烙印在男人的胸口上,此生难以磨灭。
怨只怨,身在帝王之家。
喧嚣散去,凤藻宫只余傅琬莹、楚萧母子二人。
傅琬莹起身,走到楚萧身前,伸手摸了摸他僵硬的头,虎毒尚且不食子,强势的女人终究有着母性的一面,傅琬莹叹了口气:“萧儿,你不明白,母后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倘若你失了江山,失了皇位,便什么都没有了。母后不能让你涉险,所以一切阻碍你继位的东西,全部都留不得!一个女人罢了,想一想,你父皇有多少女人,以后这整个江山都是你的,你想要谁就是谁,到那时,母后再不会管着你了。”
楚萧不应,不动。
傅琬莹也蹲了下来,慈爱地揽住他的肩膀,凤目带着温柔的笑:“萧儿,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真情,男女之间更不会有,她们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可是母后对你的爱,无人可比。不要恨母后。”
楚萧垂下眼睑,如画的眉眼间迷茫犹疑。
“我的好萧儿,不管那个叫赏心的丫头和楚离有没有关系,你以后都不要再随便出宫去,看看,手臂上的伤势这么严重……”傅琬莹盯着楚萧的伤口瞧了瞧,叹息:“楚离那个异族小野种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派人暗伤了你,却又进宫假惺惺地自投罗网,本宫都有些弄不清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这一次抓住了楚离意图不轨私下买卖的把柄,你父皇必然不会轻易饶了他。咱们,坐收渔人之利也罢了。”
乔叶在离王府内等着等着,毫无消息,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便不顾明净的阻拦出了府。
还没走出几步远,就见一顶熟悉而华丽的轿子停在了她的面前,将她的去路堵住。
轿顶镶着明晃晃的夜明珠,轿帘以及轿身周围垂满五彩璎珞。
乔叶有些微愣,她自然知道轿中的人是谁,可是她现在没有心情和他说话。刚想走,轿帘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掀开,那人躬身出了轿子,站直,身形挺拔高大,一双琥珀色的瞳眸像是染上了一层雾气,喜怒难辨。他直直地盯着她,薄唇抿得很紧。
乔叶迈出的脚步生生打住,咬了咬唇,心想,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貌似不需要这么在乎他在想什么吧?楚慕向来是神经质的,他这么盯着她做什么?
眨巴了一下眼睛,乔叶坦然地看向他,问道:“你来做什么?”
楚慕一口气堵在心里,吐不出来,他真想狠狠地上前去蹂躏她一番,这样,她才永远不会那么容易就把他说过的话忘记。微微蹙眉,斜眼睨了睨不远处的离王府——他亲眼看到她刚刚从里面走出来。
“上轿。”沉默半晌,楚慕压抑地吐出一口气道。
“楚慕,别玩了,我有事……”乔叶蹙眉。
“不上来你会后悔的!”楚慕打断她的话,耐心正一点一点被磨灭。
乔叶急着回天下无美,哪里肯听他的威胁,刚刚好好说话还可以,现在见他这么一硬,她就更加不想软了,收回目光,抬脚绕过他就走。
“回来。”楚慕气血上涌,两步一跨就追上了她,一把将她的手腕攥住,拽回来,蛮横地塞进了轿子里。
从来不曾见主子这么粗鲁地对待女孩子,苍玄目瞪口呆,侧目看向苍堇,却见她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不由地佩服她的镇定。
轿中,乔叶被扔在了软榻上,手腕撞到软榻的边沿,很痛,她掀起衣袖一看,白皙的皮肤被他捏出了几块青紫,不由地大怒,吼道:“楚慕,你疯了吗?!”
楚慕堵在轿门前,琥珀色的瞳眸染上了不常见的怒意,他薄唇微微一勾,居然笑了,阴森森的:“出什么事了?”
这像是关心人的态度吗?可是,他明明是在发问。
乔叶没好气地撇开头,不看他:“不要你管!”
“不要我管?”楚慕嘴角的笑容瞬间收敛,眼中的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暗,琥珀色越发妖异惑人,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去找他?”
出了事情,她第一个想到要找的人是楚离,不是他。明明她认识路,明明清逸王府的距离比离王府只近不远,明明他的怀抱时时为她敞开着……如果不是他自己发现,她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告诉他了呢?
乔叶语塞,敛下眉眼,不是,不是这样的,她想过楚慕,只是他花名在外,没有实权,根本帮不了她,赏心的事情不能等,她自然要去找那最可能帮助她的人选。
去找楚离,是下意识的,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因此,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楚慕,你不要不讲理。”乔叶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我不讲理?”楚慕被堵得胸口起伏,只觉得头痛欲裂,看着软榻上娇小的少女,他有一种想上前去掐死她的冲动,她的良心必定是被狗吃了,所以才会对他这么狠心。
然而,常年练就的特殊技能迫使他把心收了又收,气压了又压,许久之后终于可以平静地面对她了,他走到她面前,坐下来,轻声叹道:“好,算我不讲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知道吗?来,手给我看看。”
她需要一个适应彼此的时间,他也需要,他不该对她吼,不该对她凶。
见他方才的愤怒突化为无限柔情,乔叶疑惑地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睛略带迷茫,声音怯怯的:“你怎么了?”
楚慕握住她的手,撩开衣服,眼中满是心疼,出手太重了,他真是自作自受。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捧着她的手臂,低头轻轻吹了吹,在乔叶怔怔时,他的唇覆上来吻了吻那些青紫的印记。
乔叶大窘,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要这样?当初胳膊被刀划伤,他也是如此轻佻地亲吻伤口,不由地往后抽自己的手臂。
楚慕抬头笑了,无限魅惑,不仅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握住她的手掌在掌心处轻轻摩挲:“别误会,这不是轻薄,也别骂什么登徒子大色狼,这是云城的风俗——受过圣女庇佑的人,可以把健康和福祉传递给……他人。懂了吗?”
他说得很认真,乔叶茫然地点点头,只是他在说“他人”的时候有微微停顿,眼神不明。
可是很快,她就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了,因为这个“登徒子”狡黠一笑,唇凑上来,趁她不备,结结实实地咬了她的唇一口。
乔叶吃惊呼痛,以手抚唇,楚慕却哈哈笑了:“记住,这是圣女的福祉。小爷免费送的。苍堇,去天下无美!”
“是,主子。”苍堇应了,轿子起。
“呸!”乔叶撇开头去,在心里呸了一声,一会儿认真,一会儿又轻佻,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天杀的楚慕!
不管了,她也没有那么多的工夫去管他,当务之急,是如何救出赏心。
楚慕在她背后偷眼打量她,可以看到娇俏的侧脸,只是因为着男装,脸上涂了些桐油,显得有些黑。小巧的耳垂如白玉一般精致,上面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如同是天生的耳洞一般和谐。可是他知道,她并没有耳洞。
为了亲近她,他把什么鬼话胡话都说遍了,下一次他想吻的地方就是那小小的白玉耳垂,到时候得想个合适的说辞才好。或者,就等他把她娶回家再说吧。
想到这里,楚慕微微眯了眯眼睛,真的不能放任她待在外面了,那种被欺负时委屈的模样,他此生难忘。
十日吧,等楚离成了亲,她再多的杂念都得拔除。既然不愿逼迫她,不如就等她的后路被斩断,让她从此除了他的怀抱,其它地方,都别想去。
马车经过楚都中心的时候,告示栏前聚集了大量的百姓,人头攒动,喧哗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间或,从中听见“离王”二字。
终究是放心不下,乔叶喊道:“停轿!停轿!”
楚慕没办法,只好让轿子停了下来,带着她一起出去看。对她,他存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和纵容。
乔叶踮起脚尖往告示栏上看,无奈个子太矮,人人都比她要高,顿时急得乱窜。
忽地身上一轻,人已经腾空离地。低头一看,却原来是楚慕抱住了她,将她的身子托得高高的,乔叶窘迫,楚慕却笑了:“快些看吧。小爷抱不动了。”
乔叶红着脸,朝告示上看去,明黄的纸面,黑色的字体清清楚楚地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