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马车继续往楚都赶着。
说起来,这些马匹也真够倒霉的,来的时候走了整整十日的路程,回去的时候还是原路,可是因为马车内某人的催促,那些无情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它们的身上,逼着它们撒开腿疯跑,结果本来需要十日才能走完的路程硬是被跑成了三天三夜。等到马车进了楚都的时候,那些马匹匹都累瘫下了,趴在地上喘气,再也不肯走了。
楚慕掀开马车的帘子,跳下来,骂了一声:“废物!”
好在,终于进了楚都的城门了。
抬腿就要走。
苍玄却拦住他:“主子,先回府休息休息吧,再说,老王爷要是知道……”欲言又止。
楚慕停住脚,盯着苍玄一笑,有些说不出的森冷和嘲讽:“苍玄,好好想清楚,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既然这么听他的话,不如把爷押回去吧?”
苍玄低下头,让开路。
楚慕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走去。
苍堇走上去,一巴掌拍在苍玄的肩上,一改平日的柔美气质,狠狠拧着他的耳朵道:“跟了主子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他的脾气,他决定的事情,你能劝得了吗?再说了,主子离开楚都是为了她,回来又是为了她,折腾我们和这些马也是为了她,你什么事情不好劝,偏偏往他的心口上捅刀子,你不死,谁死?”
苍玄蹙着眉头,转头哀怨地盯着苍堇:“你都知道,怎么不早说?”害他被主子骂得这么惨,还差点翻了脸。
苍堇嗤笑,松开他的耳朵,拍了拍手往回走:“榆木脑袋,十二骑里面就数你最笨了。”
苍玄揉着耳朵小声嘀咕:“你不就喜欢我的榆木脑袋吗?”
苍堇转头,狠狠地瞪着他:“你说什么!还不快过来把这些马处理一下!”
苍玄只得听话地过去,招惹了这么一个表面温和,其实凶悍的女人,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石竹院。
月色不好,天色也不好,黑压压的沉闷气氛,周围很暗,乔叶习惯性地坐在花丛里出神,天气越来越冷,她只觉得自己冻得快要麻木了,全身僵硬。
“咳咳,”喉咙不大舒服,一直想咳嗽,这里没有人,她可以咳得很大声。小时候也是这样,感冒了不肯告诉妈妈,怕她担心,结果硬是将咳嗽熬成了肺炎,住进了医院。一直在做错事,却总是以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总是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承受,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让她倒下去。把自己想得太坚强,把别人想的太脆弱,连一声质问和责难都不肯说,不肯问。等知道结果的时候,也不肯面对伤口,一而再地犯错。
这些天她一直在等,等得心力交瘁,几乎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要她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对他笑,真的好难。
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连许愿都找不到渺远可以寄托的东西。
忽然听到耳边一声低叹,乔叶猛地转头,顿时吓得往后挪去:“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身边坐了一个人。
楚慕无可奈何地挑眉:“我怎么了?”她的表情像极了害怕,小身子瑟瑟发抖,楚慕心里一软,瞅着她问:“小傻子,你不认识我了?”不至于吧?他不过才走了十几天而已。
乔叶茫然地看着他:“你不是走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走了?”楚慕一点一点凑近她。
“她们说,你去了云城,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来的。”乔叶继续问,这样一个黑暗的夜里,有一个人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楚慕无奈,没好气道:“你很希望我不回来?”继而撇撇嘴,往后一躺,正好枕着手臂靠在那块大石头上,后背虽然有些冰,不过他的骨头都快被昼夜兼程的马匹颠簸得散架了,这样靠着,虽然冷,倒比坐着舒服些。
楚慕斜着脸看着她道:“小爷我觉得云城不好玩,姑娘小姐们都不好看,所以就回来了。”
果然,他一说完,乔叶就瞪着他,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
楚慕一笑,问她:“小傻子,小爷走了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乔叶最见不得他这样不正经的样子,一见就来气,正要说呸,却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还来不及看清,手腕随即被人拖住,一个用力,跌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楚慕的身上披着一件玄色的披风,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将乔叶整个儿裹住,包的像个粽子似的。
乔叶正要挣扎,楚慕却已经抢先一步点了她的穴道,没好气地骂道:“还是一样,一碰就炸毛的小刺猬,小爷走的时候说过什么?嗯?都忘记了?”骂归骂,大手却握住她的小手,捏了捏,又放在唇边呵气:“还冷吗?”小手冻得像块冰。
身上、手上陡然温暖起来,乔叶不说话,也动不了,忽然开口问道:“你天天都吃那种药吗?”靠得很近,她又从他的身上闻到了草乌的味道。
楚慕一愣,随即岔开话题,又笑得嬉皮笑脸:“这些天,有没有人欺负你?嗯?要是有,小爷去给你报仇。”
乔叶微微失神,谁欺负了她?
她闭上眼睛:“没有。没有人欺负我。”
楚慕低头看着她:“怎么才十几天不见,你的伶牙俐齿都不见了?来,骂两句听听。”
乔叶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又撇开:“你还是这么无聊。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慕轻笑,看向她的琥珀色瞳眸带着浓浓的关切,他的声音也很低,几乎贴着她的耳边呢喃:“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
乔叶茫然,咬了咬唇:“为什么要哭?”
这一问,倒把楚慕给问住了,她为什么要哭?
他有些哭笑不得,撑着自己坐起来,是啊,为什么要哭?她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不管受了多少委屈,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就算是在心里憋死,也不肯说。他现在对她来说,根本一点都不重要,就算她为楚离哭,也不会在是他面前的。他能理解,非常理解。
于是,楚慕也就不再追问了,既然她不肯说,那么他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楚慕忽地笑了,随手摘下一朵石竹花递到乔叶面前,问道:“喜欢吗?”
乔叶不大想理他了,整天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问他什么总是不肯正面回答,然而,不得不说,他回来了,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反感。此刻靠得很近,很温暖,被包裹在他的怀里,一点寒风都侵袭不了似的,可是,她对这样的温暖已经不屑了,不,不是不屑,只是不再相信了——
连七哥都会骗她,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值得相信的呢?
楚慕的手一直伸着,把花凑到她的眼前来,见她不说话,也没有生气,自顾自道:“小傻子,现在我的两只手上都有你的牙印,好多姑娘都笑话我了,你说怎么办?”
像是怕她不信,楚慕将手背伸到她面前,上面果然有一圈明显的牙印疤痕,原本修长的手指、白净的皮肤完美无暇,可是因为那牙印,却显得很不协调。
乔叶有些愧疚,损坏艺术品的欣赏价值确实有罪,然而,她又不能让那疤痕消失,她转了转眼睛,不去看他:“你少找一点姑娘不就好了吗?也不怕肾亏。”
此话一出,楚慕惊讶万分,随即又恢复了笑意,将她的脸扳过来正对着自己,笑得不怀好意:“你真的只有十三岁?没想到相府四小姐不仅不傻,还什么都懂,真让小爷意外得很哪!既然你不傻,不如,小爷明天就去凌相那里提亲,娶了你吧。”
乔叶睁大了眼睛:“你……你敢!”她的逃跑计划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楚慕他……
“好,你看我敢不敢!”楚慕挑挑眉,琥珀色的桃花眼桀骜地瞅着她,哈,终于知道怕了。
“你要是敢娶我,我就……”乔叶急了,“我就……”她有什么法子能够威胁他呢?好像并没有。
“你就什么?”楚慕眉头挑得更高了,“小爷什么都不怕。”忽然觉得这样逗她,其实也挺好玩的。当一个人露出喜或者怒的表情时,她才是正常的,因为什么事情分散了注意力,就不会把身心专注于悲伤了。他喜欢逗她。可是,娶她……这个念头真的从心底长出来时,好像也并非不可能。
“我……”乔叶搜肠刮肚地想着理由,急得小脸憋得通红:“我才十三岁,还没有及笄,你……你不能娶我!”
“哈哈,”楚慕居然哈哈大笑起来,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脸越凑越近,用充满蛊惑挑逗的声音道:“小爷只说娶回家玩玩,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嗯?最多……也就只是这样……”头一低,唇覆上她的。
乔叶吓得闭上眼睛,也许是心理作用,每当他的脸靠近,她第一感觉就是他要咬她了,那种唇瓣被一寸一寸咬过的疼痛至今还让她害怕。
楚慕贴着她的唇,一声低低的闷笑,抬起头来,伸手解了她的穴道:“小傻子,怕成这样。好像小爷欺负了你似的。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