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咬了咬唇,后背的鞭伤拉扯般的疼痛,似是有一只手在狠狠地抓她。额头也痛得厉害,想必是冻伤了。
“娘,你别动……”她的嗓子鸭子叫唤般难听,干得发痒,蹙眉努力挪了挪身子,“娘,你背靠着我,我来解开绳子。”
“哦,好。”苏红岩照她说的做了,她们的手都被绑到了背后,乔叶只能凭感觉去摸索。
费了半天的功夫,终于将绳索解开了,却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
“叶儿,娘给你解开绳子。”苏红岩慌忙扶住她要倒下的身子,又哭了。世上的母亲宁愿自己死一百次,也不会愿意看到儿女有一丁点的不痛快,何况是眼睁睁看着女儿受尽折磨却无能为力。
“娘,别哭。没事了。”乔叶努力地笑,“他打够了就舒服了,以后我会小心点的,他不会再打我们了。”
绳子解开了,苏红岩将她从地上搀起来:“娘背你回屋去,这里冷。”
“嗯。”乔叶迷迷糊糊间应了一声,终于还是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一直以来习惯了自我保护,可是她忘了,凌乔叶的身子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罢了,哪里经得住许多折腾?
再次醒来,居然已经是三天之后。
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乔叶脑子一阵懵,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去做什么。及至看到了掀开帘子走进来的凌二凌三,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床后缩了缩。
凌二凌三依旧是一红一绿的打扮,见她这么害怕,不由得相视一笑,随后凌二将怀里抱着的衣服递给她:“小妹,你醒了就好。爹爹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你看,这是爹爹给我们姐妹做的衣服,一人一件哦,你看看你的这件好看不好看。”
是一见嫩黄色的襦群,绣着简单的几片叶子,倒是很有生气。
乔叶摸不透她们在耍什么把戏,没有接,也不说话,等着她们开口,眼睛不易察觉地四处看了看,娘不在,她去了哪里?
“小妹,你知道吗?这衣服设计得可是很有讲究的,就像我们的名字一样,爹爹取得很用心的。”凌三故意笑得眼睛弯弯,怎么看怎么做作,乔叶盯着她,眼神茫然,听她接着道:“比如大姐是将门千金大夫人所生,身份自然尊贵些,她的衣服上就应该绣一些牡丹花,花中之王嘛,真是又富贵又吉祥。”
呵,乔叶冷哧了一声,富贵吉祥,她以为她能招财进宝吗?
凌二接着凌三的话头,走到一边的小凳旁,正要坐,看了看上面灰色的痕迹便厌恶地撇开了脸去,道:“我们两姐妹的名字呢,也是爹爹取的,爹爹说女儿家就应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能够显得比寻常普通百姓家来得高雅,凡人只懂得些下里巴人的东西,咱们这样的人家却能够欣赏阳春白雪。因此,我们姐妹俩一个叫司棋,一个叫知画。所以,我们的衣服上也该绣一些优雅的梅兰竹菊,既不和大姐比富贵吉祥,又能够全了我们不俗的美名,小妹觉得好不好?”
乔叶冷笑更甚,表情却淡淡,她们究竟想说什么?夸自己是梅兰竹菊?从此她再也不会喜欢这些东西。
凌二凌三见她不说话,于是接着道:“至于小妹嘛,你可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乔叶略略垂首,这个名字是爸爸起的。爸爸说希望她能够活得像叶子般普普通通,可是秋天凋零的叶子却总能够在春天长出来,重新郁郁葱葱,不论过了多少个冬天,只要春天还在,叶子就永远不会死去。
顽强、不屈、坚韧、生命力——这就是她名字的含义。
“唉,真是家门不幸呀,小妹你一出生便招得爹爹不高兴,把你浸在了水中居然也死不了。后来,索性就让你自生自灭吧,哪知道在水里一泡居然就把你泡成了个傻子,从此以后我们相府就成了楚都的笑柄。你说,你是不是个祸害?”凌三笑得很残忍:“就像你这个名字一样,是四娘给你取的。四娘出身风尘,能取什么好名字?乔叶,哈哈,这个世上最最不缺的东西就是叶子,既平凡又廉价,什么意思都没有,最重要的是,叶子落了就会掉进淤泥里任人践踏!小妹,你看,这衣服上绣的叶子多恶心呀,又脏又难看……”
乔叶的手在被子里面握得紧紧的,没有人可以侮辱她的名字,她已经不再介意她们说她是傻子了,为什么连爸爸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也要侮辱?虽然,她一冲下去肯定能够把这两个女人打得满地找牙,可是有什么用呢?整个相国府的势力都只会站在她们身后,到时候对付她的岂止是一顿鞭子?
受了教训的人才能变得聪明。
因此,她忍。
不过,相国府突然间做了新衣服还给她也送来了一件,这真是蹊跷。看衣服的面料很是华贵,做工也很精细,凌相不会吃饱了没事干来赔礼道歉的。
“二姐姐,为什么要给叶儿做衣服?叶儿好久没穿新衣服了。”她终于决定不再等,而是嗲声嗲气地偏头问道,那模样,肯定像个傻子。
凌二无语,叹气道:“早就知道和一个傻子说再多也气不到她的,她根本就听不懂。倒让我们觉得没意思了。”
凌三哼道:“什么没意思?我倒觉得有意思得很。三天前她拿蛇缠我的脖子,我到现在还做恶梦呢!怎么偏偏她是个傻子?打她也不知道疼,骂她也不知道是骂,还以为我们有多喜欢她呢!”她恶声恶气地对乔叶吼道:“我告诉你,傻子,你要这衣服也没用,十天后凌妃娘娘要在宫中设宴,让我们姐妹几个都去参加。至于你这个傻子,那是肯定不能去的了,要是把皇子皇孙给吓着了,我们相府怕是要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说,你这衣服做了也是白做。你这一辈子也只能呆在这个破院子里了!”
三天前?宫中设宴?凌妃娘娘?
乔叶在脑中仔细回想了一遍,糟了,她难道已经睡了三天了吗?
那么,楚七皇子的伤势怎么样了?还有那个小王爷楚离,她放了他的鸽子……师父,他们肯定以为她是个不讲信用的人了。如此一来,她还怎么用乔凌的新身份混下去?
“你们来这做什么?”亲切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乔叶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娘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着双胞胎的眼神充满了防备。
凌二不屑地撇开了头去,把那件嫩黄色的衣服往乔叶怀里一摔,口气很冲:“四娘,你别太不识好歹了,爹让我把衣服送来,你以为我们会吃了她不成?”
“就是,四娘,你也太小人之心了,一个傻子,我们吃了她也没有好处!命真大!”凌三把凌二的手一拉:“走啦,呆在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咱们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别忘了,宴会上楚七皇子还有小王爷都会去呀……”
两人掀开帘子边走边说,声音渐渐远去。
乔叶仔细听着,楚七皇子……小王爷……这么说来,楚七没死?
苏红岩走上前去,坐在了床沿上,伸出手去抚她的额头:“叶儿,你的身子好些了吗?烧了三天,娘都急死了。”
乔叶摇摇头:“娘,我没事。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们不是希望我快点死,好洗清了相国府的笑话吗?怎么舍得给我医治?”
“不是他们,”苏红岩唇边的笑很无力,她去前院跪了一天一夜,却没有一个人肯过来看看,那些丫头们全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从她的表情乔叶就足以明白受到了怎样的对待,也不再多提,握着苏红岩的手道:“那,我是自己痊愈的?说明我命大,老天不肯让我死。”
“不是,”苏红岩破涕为笑,扭头冲窗外看了看,笑道:“瞧,它来了。”
“他?”乔叶不解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清晨柔和的阳光下,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不慌不忙地一步一步朝窗户走来,依旧是惯常的嚣张无畏,忽然纵身一跃,跳了进来。
呵,原来是小狐狸。
乔叶一喜,这么说来,是小狐狸救了她!那么师父肯定也知道了!
她心里一激动,就想伸手去抱它,哪知小狐狸却不睬她,反而扑进了苏红岩的怀里又是蹭又是舔的,乔叶的手尴尬地伸着,这东西果然很腹黑,只好自己收了回去,解释道:“娘,这是我那天偷偷出去的时候认识的小狐狸。”
“叶儿,你真的出府了?”苏红岩抚摸着小狐狸的毛发,眉头蹙起,忽地低下头去,声音很小:“以后……不要再出去了……如果你爹知道,肯定……”
“他不是我爹。”乔叶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心目中的爹早已经死了,一个不把女儿的性命放在眼里的父亲,他有资格为人父母吗?”
苏红岩的声音更小,身子在轻颤着:“可是……不听他的话,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