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右灯朗声笑道:“一个月前,我的一位生平至交自北地而来,带来两件珍物,一件是我女儿如今爱逾性命的宝马,一件,就是这千年人参了。”
尘洛冰适时起立,双手奉上一个木制锦盒。
四周响起一片赞叹之声,帝远逊也忙双手接过来,连声道谢。
云凤弦最最讨厌的便是参味,不由低哼一声,立刻引得一双明眸带着杀气看来:“你笑什么?”
“没什么,想到这礼物很珍贵了。”
在帝远逊的寿宴上,尘洛也发作不得,她狠狠地瞪了云凤弦,那眼光若有实质,定会把云凤弦刺出两个窟窿来。
云凤弦微微一笑,耳旁又听得幽贡曲的声音,“老夫家业远不及帝老,纵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想是帝老也不稀罕,更不似尘兄知交满天下,天南地北都带些珍物来,实实在在没有别的可以送,好在还有一身功夫略可夸耀。听说帝公子爱武,老夫便送上独门武功秘笈,不知帝老可笑纳?”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略有残破的小册子来。
帝思闻言面露喜色,化血堂之主拿出来的武功,想来绝非泛泛可比,对习武者来说,实在是天大的诱惑。
帝远逊肃容下位,双手推了推幽贡曲手中的残旧的秘笈,沉声道“多谢幽兄的美意,只是帝顺那孩子习武纯是胡闹,从无意拜入任何门派,只怕坏了幽兄规矩。”
对于山海湖城的化血堂,这里的几大势力都存忌惮之心,幽贡曲这么明目张胆地送出来的礼物,没有人敢拒收,但若真个收下,让帝顺与他变成师徒关系,有了名分,只怕从此后患无穷。
幽贡曲也不生气,他笑得如弥陀佛般和气,怎么看怎么像个奸商,“帝兄多虑了,我既无儿女,又无弟子,更不想开门立派,江湖上的师门规矩,我素来不放在心上,这秘笈送便送了,哪有那么多牵扯。不过,帝兄你倒提醒了我,化血堂无人继承终是不妥,我也该想想,好好收个弟子,传我绝艺,继我家业了。”
帝远逊心下微沉,虽然幽贡曲当众表明不会与帝顺计较什么名分关系,但是为什么又忽然在这么多重要人物的场合里提起要收徒弟的事?他是无儿无女又无徒,偏身负盖世武功、偌大事业,这一要招徒的消息传出去,只怕这里即时风云激荡,要生出无数是非来。
不止是帝远逊,在场那些年老成精的人物无不脸色微变,眼中异芒闪动,唯独幽贡曲笑容依旧和和气气,亲亲切切。
云凤弦此时突然笑着起身,淡雅地道:“我们夫妇二人自京城来,人生地不熟,不及备办厚礼,只好用件京中旧物相贺,还望帝老不弃。”
云凤弦说完,信手掀开左边一个盒子,但见一片珠光宝气,耀人眼目。
但在场却没有任何人动容,山海湖城最富有的人物都在这里,美玉明珠在他们家都快堆成山了,哪里还把这等东西放在眼中。
当云凤弦伸手把盒中珠玉取出,信手一抖,竟抖成一幅连成一片的珠帘时,即刻一片清凉,叫人身心舒畅。
帝远逊眼神一闪,忽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水柔国出场的碧水珠?”
云凤弦颌首,淡淡地道:“正是碧水珠。”
一时间四座皆惊。这碧水珠是水柔国的至宝,天性清寒,一颗,即可叫人清凉无汗,纵是拥挤不堪的场所,在三伏夏日,只要能有三颗碧水珠,也能叫人觉得凉爽舒适。这种宝物,千金难求,不过在传说中出现,就算有,恐怕也只有帝王之尊可以收于内宫。这样的宝珠,一颗已难求,云凤弦居然一出手,就是一大片。座中即时一片哗然。霎时间看向云凤弦的目光,无不充满了震动与惊羡。
云凤弦也只是淡定的环视了众人,缓缓地告退回座。
帝远逊震惊之后,凭空得了这等重礼,倒也欣喜。他不是俗人,也不说什么礼物太重不敢轻收的客套话,一笑收下,拱手称谢便做罢。帝家别的人也都是喜气洋洋,只有帝思有些沮丧。以往自觉谢家豪富,无往不利。今日看云凤弦一出手,才知道,自己与他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有云凤弦在前,其他人的寿礼俱皆黯然失色,只好硬着头皮,一一送出来。
云凤源素来狂放,只不过拿亲书的几幅字画送上去便是,帝远逊竟也不敢轻慢,同样亲手收下。
转眼间众人一一送过贺礼,独何若还没有开口。
帝远逊却抢他一步出声道:“何贤侄代何夫人送的礼早已送到,老夫不敢独占,所以要与大家分享,大家可有觉得这席上清茶,有什么特别之处?”
众人即时端了茶细品,即刻有人摇着头,说余香长在,有人晃着脑说,甘美无伦,也有人长篇大论说出一道道茶经。
云凤弦自问俗人一个,喝茶如牛饮,喝了也只觉得好茶而已,味道不错,但要说出讲究来,却是万万不能,所以也不说话,只用询问的目光去望古奕霖和云凤源。
还不等这两个见识广阔的人开口,何若已一笑立起来道,“说来,这茶叶倒也不算稀奇,雨前春虽是天下名茶,想来各位也没有哪位喝不起的,只是这泡茶的水有些难得。前些年,家母去忘远寺祈福,正赶上一场初春大雪,封了山路,家母闲着无事,便在寺中的梅花林,把花瓣上的雪儿小心收取,一共才不过聚了小小一坛,藏在家里足足三年也没舍得喝……”他的话还没说完,已引来一阵赞叹。
“忘远寺的梅花名满天下,这梅上的冰雪既清且贵,想不到咱们竟然沾了帝老的光,得了这等口福。”
“大家一起同饮千金难换的梅雪茶,传出去也是一桩美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赞赏之意,独云凤弦一个人面如土色,三年前的积雪,那该有多脏啊……她,她居然就这么喝下去了。云凤弦赶紧拿起一杯美酒一饮而尽,只觉心头无比舒畅,却忽觉一双明眸望来,不禁心头一颤。正是一直凝神听他们讨论的古奕霖,明眸如水,清亮似星,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秋水双瞳,深深凝望着云凤弦。
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激动,让云凤弦毫不迟疑站起来,对四周一抱拳:“对不起,在下临时有些头晕,也许酒饮多了,要回去休息了。”她交待得飞快,拖了古奕霖就走,旁人还不及反应过来,她已经施展轻功,像风一样和古奕霖掠了出去。连风紫辉都不及相随,旁的人更来不及劝阻,等回过神来,云凤弦已拉着古奕霖跑得没影了。
云凤弦她一直跑到长街尽头,打了个酒嗝,左右都再不见半个闲人,这才凝望着古奕霖,一字字道:“奕霖,我和你相处的这段日子以来,我觉得我开始喜欢和你呆在一起,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古奕霖不明白,她这样急匆匆拖她出来,就只是为了避开旁人,用这样热切的眼神凝望他,用这样真诚的语调对他说话。他淡淡一笑,低声道:“我的心,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他语气轻柔,声音像春天的风,吹入人的心田,让人无法怀疑他的赤诚。
云凤弦一阵激动,也顾不得就在大街之上,忍不住伸手拥抱他:“傻瓜,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古奕霖最重礼法,此时,竟也不躲开她的拥抱,反而紧紧地环住了云凤弦的背,“我也一直想问你,傻瓜啊!为什么,你要对我那么好呢?”
云凤弦展臂紧紧地回抱住他暖暖地身躯,柔声说:“因为你待我最好啊!纵天下人疑我忌我,你却知我信我,就算旁人全都负我伤我,你却永远不会背叛我。”
古奕霖手指微颤,久久垂眸,良久,才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胡说什么呢?还不快回家。”说着轻轻推开她,低头疾行。云凤弦料他是被感动到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暗暗欢喜,紧跟着共行,一路细语温声,古奕霖却一直垂着头,不答一语。
回到居所以后,古奕霖即称有些乏了,要去休息。
云凤弦心里叹气,却也不忍阻拦,只得任他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全都去拜寿,家中的仆人只道他们不会这么早回来,除了看门的两个下人,其他人全都跑去躲懒,一时偌大的园林见不着一个人。
古奕霖走回房后,云凤弦忽觉整个世界都冷清起来。
她一个人回了居所,往和平日相比,宽大得有些凄清的床上一躺,本想小息一下,谁知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无聊到要睁着眼睛,数窗外树上的落叶。忽然间窗外的树枝被云凤晴带着恶意笑容的脸挡住了:“很难得啊!拜寿的人这么早就回来了。”
云凤弦也白他一眼:“很难得啊!花花公子也这么早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