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走,我要等着看最后的结局,云昱风放弃了,我还没有呢!”
“再这样继续下去,你会成为太后的敌人吗?”他说话间,眉宇总带点深深倦意,倦到极处,却涌上又有一种清冷逼人的妩惑。
程一定定凝视这绝世惑人男子,嗟叹一声,道:“你今日来此,不就是为了确定这一点吗?确定之后,你的决定是什么,杀了我吗?”
男子微微一笑,轻轻抬手拈着垂在腰间的长笛,姿态温柔得似与心爱的情人谈情般,异样的风情又从他的骨子里散出出来。
程一面带微笑凝望着他,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绝美到极致的男从,一挥手一抬足中,会有多少凶险,多少种必杀的绝招。
但这男子的手只是轻轻抚了抚怀中的翠绿的笛身,淡然地道:“如果有一天,你所做的事真的已经威胁到水柔的话,我总要尽力试着杀你的。只是现在,就让我们来尽最后一点努力,看看风灵的这一场政争,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吧!希望云昱风还有机会站在权力的高峰,用他的力量制衡炎烈王。
当今天下五国之中,土坯国已经落败,金赭国无力进取,水柔国调养生息。五国之中,三国大乱,这天下也迟早要闹出大乱子。也只有炎烈国的国主正当英年,雄才伟略传遍天下。若没有云昱风这猛虎在侧,他早已尽展抱负,纵横天下了。”
“太后真的如此看重炎烈国主吗?以太后之能,真的无力对抗?”
“如果太后一直在,倒也不惧。只可惜,太后天年只怕不久了,皇上实非英主之才,水柔国的万里山河,无数生灵……”男子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情绪的起伏波动。
程一沉默良久,才徐徐道:“你放心,我此生不会负太后。”他抬眸,凝望远方那个困住英雄的重重宫宇。
云昱风,你可知道,你的存在,不止关系着风灵国的兴衰,也牵系着天下的安宁,而你的心,如今,却只为一个女子所牵系。
思到此,程一再次深深叹息。
雨越下越大了,天色更加昏暗。
“这样看来老天他还是不愿意帮我呢……”云凤弦负手站在窗前,冷眼凝视着眼前烟雨绵绵的天空,她眉头紧皱,扭着对着门外大声吩咐:“把伞拿出去,给宫门外的大人们遮雨。”“凤弦……我想他们要的是你的召见,要你听从他们的忠言,而绝不是遮雨的大伞。”古奕霖伸手轻搭在她的肩头,眼眸里闪过一丝淡如轻风的嗟叹。
云凤弦回头同古奕霖并肩坐下,轻握他的手:“你总算肯开口说话了,心情好些了吗?”
自从回宫之后,把一切发生的变故都理顺理清,弄明白行砂、烈焰的背叛是古家暗中指使,甚至连他的性命都已列在牺牲品之中,古奕霖就一直沉默不语,急得和古凝寒、云昱风长谈之后的云凤弦,一直围着他的身边安慰着他。至于长跪宫门前的那帮忠心耿耿的大官,她也懒得去处理。
外面的大雨让云凤弦想到卫佑磁一把年纪,凭着手下几个硬气书生,与摄政王公然对立而峙,全是为了她这个没有什么能力的正统皇帝。云凤弦摇了摇头,对于自己这般忠心的人,她的心竟然会引起内疚之情……倒是古奕霖听她这么一说,倒是终于开口说话了。
古奕霖抬头冲云凤弦微微一笑,“陛下若是为了我,而误了国家大事,伤了重臣之心,我倒真是罪孽深重。”
云凤弦皱眉:“怎么又唤我为陛下,这样多生分啊。再说,你现在在这里伤心难过,我怎么好去忙别的事。本来我也没打算当英主明君,做昏君庸主其实也蛮快活的。而且不见他们也不全是为着你,就是知道他们大力反对,想到他们坚持的道德规矩,我头疼得厉害,才故意不理会。哪知道,天底下的忠臣都这么死心眼,跪下就不起来了,亏得我怕他们晒着,要让人去遮阳,怕他们饿着,又是送吃,又是送喝,他们就一点也不体谅我。”云凤弦阖下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咬牙切齿地道:“等雨停了,我让人送乾爽衣服给他们,再派美人给他们当场换衣服,看看他们还怎么能再装正人君子。”
虽然知道云凤弦是故意要逗他,不过看云凤弦这一副恶劣阴险的邪恶嘴脸,古奕霖终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你总算笑了,你不知道你笑起来多好看。人生在世,总有些不如意之事,要全放在心上,还不闷死。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还没有学会苦中作乐吗?”云凤弦开心地拍了拍他的手,道。
古奕霖淒然而叹,凝望着眼前这个一直想让他学会快乐的云凤弦,幽幽道:“我,我从来就不指望他们真的待我好。可真知道他们这般待我,就心痛如绞,我……”
云凤弦轻叹,半起身把他抱入怀中,手在他的背后轻轻抚动,声音柔柔地道,“天下哪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只是因为他们身处于这尘世之中,要考虑的事太多太多,所以很多时候,只能牺牲个人的感情,他们做这个决定,想必心痛犹胜于你,以后,也必悲悔莫名。就像母后,她为了我,只能对云昱风痛下杀手。等到知道云昱风死了,却又痛不欲生。人总是要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所以,不要让仇恨痛苦去影响你,即使所有人都背弃你,我会在你身边,尽我的一切力量保护你。”
她怀抱着古奕霖,就算知道他是个坚毅的男子,却更明白他为了古家,以女儿身嫁给了她,这世上真的有男子能做到吗?古奕霖却偏偏用男儿身成为风灵国女人最羡慕的皇后宝座。就像以前的那个云凤弦般,明明是女人却为了要在这里深沉冷血的皇宫生存下来,不得不成为皇帝一般。好在那个云凤弦已经消失了。现在的她正在慢慢学会用这样的身份去做皇帝,等到她强大的那一天,她一定会让世人都知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更要用女人的身份,称霸五国!
古奕霖只是紧紧地回抱着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双沉着的眼眸闪过一抹流光。
云凤弦低头望着这样沉默的古奕霖,小心翼翼地问道:“奕霖,你会嘲笑我没有本领,胸无大志,把天下权柄,甚至连母后都轻易拱手让人吗?”
古奕霖怔了一怔,随后他微微摇头:“我只知,你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对摄政王讲明,却要弄得这般危机重重,几乎丧命。”
云凤弦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如果我一开始就对云昱风低头,那不过是个残暴懦弱的皇帝无可奈何之下的投降自保,等待我的,是永远上锁的黄金笼子,我将顶着一个清闲王爷的名字,当一辈子囚犯。我需得先让他明白,我有绝对自我保护的能力之后,再将一切交给他,那便是我容让于他,他不能不承我的情,以后就算对我不是非常放心,也断不能太明显地监视我、限制我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云凤弦轻轻叹息一声,道:“没有想到,古家的决定会如此伤人心,更没有想到,忽然冒出一个绝世剌客,惹出遍地血腥,死伤无数,更叫母后和你,如此痛苦……”
古奕霖黯然垂首,良久方道:“凤弦,你要如何处置古家?”
云凤弦轻携她的手:“我连云昱风都已经原谅了,为什么还要追究古家?说起来,古家面对着国家和家族的两重兴亡,有时也必得做些无奈的选择,我不恨他们叛我,我只恨他们伤了你和母后,奕霖……”
古奕霖摇了摇头,一字一字道:“古家可以负我,我却不能有负家门。陛下你仁厚,我,我先代古氏满门谢过了。”说着他便要跪下。
云凤弦一手挽住了古奕霖,无可奈何地摇头道:“你啊!怎么又拿我当皇帝看了。”
“是陛下自己心里还放不下皇帝的身分与责任。”
云凤弦一愣,连忙申辩:“没有啊!我现在心里只有你才对。”
古奕霖眼眸往窗外看去,窗外已是大雨倾盆而泻,“陛下去吧!刚才和我说话时,你已往外头瞧了至少十三次了,我要再装成不知道,便是祸国殃民,耽误朝政的妖后了。”
云凤弦讪讪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话。
古奕霖站起身来,把她往外推的同时道:“快去吧!”
云凤弦走出殿门,一旁的宫女早打了明黄色的伞盖过来,云凤弦却又一回手,拉住正往后退的古奕霖,猛往怀中一扯,迅速低头吻在他的脸颊上。
古奕霖怔望着云凤弦,反手抚了下自己的脸颊,默默不语。
云凤弦在心中窃笑,又快又急地说一声:“谢谢。”她说完便放开了手,得意的如同偷腥成功的小猫,快步冲进雨地里,只气得母仪天下的皇后,满面通红,恼又不是,骂又不是,呆立了半晌,遥望那蹦蹦跳跳,开心得像要在雨地中跳舞的皇帝身影,却又不知不觉,淡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