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尘右灯也暗自叹息,深感自己这一战不值,以自己的身份和云凤弦一战,就是胜了也不光彩,何况落败。
云凤弦正相反,就算败了也不丢脸,而今胜了,纵然耍了点小手段,旁人也不好苛责于她了。
好在尘右灯也是一代人杰,吃了这等暗亏,犹自笑容满面,风度不减地点点头道:“自古以来,斗智胜于斗力,凤翔公子有如此才智,我确是输得心服口服了。”
云凤弦心中也佩服尘右灯的气量,又自拱手施礼,一方面对尘右灯表达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的敬意,一方面藉着说话,暗暗调息,恢复体力。云凤弦一口气说了足有半个时辰,真个如长江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停息。
开始尘右灯还陪着笑,同他客套,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以他的功力、定力也几乎崩溃。其他在四周虎视眈眈,所谓有身份、有地位,跺跺脚,江湖晃三晃的高手们,也无不头晕目眩,就算本来有心想找云凤弦麻烦,此时也只是一心为受苦的耳朵难过,哪里有空来与她寻衅。
云凤弦志得意满,把个扇子摇啊摇,把个脑袋晃啊晃,得意忘形得天理不容,神气活现到令人发指。
终于有人忍无可忍,怒喝一声:“我来战你。”
说这话的,却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响当当的大人物,而是一身艳紫衣衫,杏眼圆睁的尘洛。一把蝉翼剑,几乎就指到云凤弦鼻子尖了。
云凤弦知她是怒极了。论武功底子,尘洛犹在云凤弦之上,但身法招术,云凤弦却远胜于尘洛,外加她狡猾百变,尘洛又气急败坏,真要打起来,云凤弦有十种以上的法子,可以制得了尘洛。
可是云凤弦实在是累得不想动手。于是她低声笑道:“尘姑娘且莫生气,刚才一战,明是我胜,但众人都知,实是尘前辈容让,我岂敢如此不识好歹,姑娘要战,不必动手,我认输便是。”她先前连胜四场,此时在美人面前认输,不但不是丢脸的事,反而显出胸襟气度高人一等。
尘洛却是气怒交加,手往前一送,蝉翼剑上的寒气几乎让云凤弦打了个哆嗦:“哪个要你认输,快点动手。”
云凤弦摇摇头,也不理尘洛,自顾自走开,找处石凳,坐下来,晃晃脖子,伸伸懒腰,揉揉胳膊捏捏腿。
尘洛见云凤弦对自己如此视若无睹,气得用贝齿咬住朱唇,别有一种风姿,她自己浑然不觉,却不知道多少人眼光凝在自己身上。
云凤源微微而笑,云凤晴将石桌上的酒饮尽一杯,悠然道:“妙哉。”
何若眉头紧皱,尘右灯却只微笑旁观。
尘洛对着云凤弦“刷”的一记虚砍,剑光从云凤弦头上一掠而过,带起几缕被斩断的发丝:“起来,别想耍赖。”
云凤弦叹口气:“哪个耍赖了,尘大小姐,我刚才连战四场,早已筋疲力尽,小姐此时挑战,未免胜之不武吧!”
尘洛一怔。
云凤弦又长叹一声,装模做样道:“小姐若定要一战,我实已无应战之力,只得认输,小姐要还放不过我,我已无力抵抗,要杀要剐,小姐你看着办吧!”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痞子样,尘洛是名家之女,名门之后,当着众人的面,还真不好对着一个的确连战了四场,口口声声没有力气的‘男人’动手。
尘洛咬咬牙,把剑归鞘,愤愤地道:“好,你休息,我等着你回复元气再说。”
云凤弦点点头,笑容满面:“尘小姐果然是名家之后,名门风范,光明正大,女中豪杰……”又是一连串滔滔不绝的恭维,听得尘洛面如土色,其他人闷笑不已。
尘洛实在受不起这连绵不断的废话,只得不断后退,咬着牙,就等着云凤弦休息够了,拚个生死。她年少娇纵,从来是别人包容她,容让她,近日以来,连受挫折,备受伤害,偏偏关系女儿家名节,有苦说不出,此时爆发起来,一心一意,只想找个人拚命,根本就不在乎云凤弦连胜三场的实力,就想大打一场,完全不顾死活。这倒也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她心中虽恨云凤弦,倒也不想占她的便宜,大方地让云凤弦好好休息。可是云凤弦这一休息,几乎气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场晕倒。
云凤弦休息的方式,不是打坐,不是调息,更不是什么闭目吐纳。
她是翘着二郎腿,哼着乱七八糟的歌,摇头晃脑地摇着扇子,自以为潇洒地露出灿烂笑容,一会儿和云凤源谈谈什么风花雪月;一会儿伸长脑袋,和风紫辉不知窃窃私语什么,一个人自管自小声说,大声笑,满是邪意的眼神,动不动扫过来;听得四周的人,皱眉的皱眉,摇头的摇头,发寒的发寒,掉鸡皮疙瘩的掉鸡皮疙瘩。
最后几个住在秀心阁的高手,都忍无可忍,纷纷走避,不知是不是跑到没人的地方吐去了。
尘洛也气得失态大喊道:“你到底休息够了没有?”
云凤弦笑嘻嘻说:“尘小姐,不要着急啊!我打了这么久,内力透支,哪是一时半会,回得过气来的。”
“你……”尘洛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凤弦终于站了起来,伸个懒腰。
尘洛还道她终于肯出手应战了,谁知云凤弦脚下一跺,直掠上房顶,对着太阳,长出一口气:“既然姑娘你这么着急,就让我在高处,吸收日光精华,静纳长风浩气,快些恢复体力吧!”她这般正经一说,尘洛听得微怔,还道她的武学别有妙法,真有这等奇妙心法。
云凤弦却又立时由正经肃容,锦衣飘飘,衣袂飘然的少侠形象,变做嘻皮笑脸的赖皮少爷,放大了嗓门喊:“空洃,你在哪啊!替我送一壶酒、几样小菜来,我好对日凌风,且自逍遥。”
不知人在何处的空洃没有应声,尘洛却气得几乎咬碎贝齿。
云凤晴徐徐拍手:“妙妙妙,我还道只有我这种人会气煞尘姑娘,想不到你的本事比我不遑多让。”
云凤源却长笑一声:“好一个对日凌风,且自逍遥。”说着也拔身而起,一掠上屋,与云凤弦并肩站在一处,浴一身阳光,任风拂衣襟,别有一种洒脱快意。
云凤弦笑着道:“我就知道,这些人里,唯有你,最懂享受人生,哈哈!”
二人相视而笑,且自半躺半坐在屋顶上,自去聊天说地,竟是眼角也不往下头瞄一下。
尘洛本就气怒不已,又见他们二人低声说笑,天知道又在聊什么勾栏院、美人香的无聊话题,恨极怒极,又想冲上去,一刀两个砍下手,又忌着云凤源皇族的身份,就算是被夺爵的王爷,总也不好说斩就斩,更怕听到什么难听话题,脏了耳朵,气得只是在下头跺足。
不过,尘洛没有料到,云凤弦和萧遥看似嘻嘻哈哈,小声说笑,聊的话题,却绝不轻松简单。
“你老实交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信,你真个毒功盖世,怎么会吃了五毒夫人的毒药,一点事也没有?”
云凤弦笑嘻嘻凑近了他:“五毒夫人的毒药当然很厉害,吃下去了,自然会要命,可我要是没吃呢?”
“你没吃?”云凤源吓得不轻。
“是啊!我抬手吃药的那一瞬就换了药丸,吃下去的是普通的补药,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云凤弦说得轻描淡写。
在武林中,这种见不得人的小手段也不是没有,大多是不入流的小骗子、小混混用来骗钱的手法,街边无赖、城狐社鼠才会用,真正的高手,岂屑于这种手段?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高手之间,如此正经的比拚,谁能想到,云凤弦会用出这样的无赖手段。倒不能算她手法太高明,实在是别人根本没有想到,竟白白让她用这等轻巧手段,取得胜利。
云凤源一开始,还枉自费尽猜疑,不知云凤弦是如何得胜,平白做出许多巧妙的设想,等听到真相如此简单之时,竟是啼笑皆非,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又想起一事,才皱眉道:“不对,五毒夫人的毒,出了名可怕,你就算没有吃下去,沾了手,也是一桩大麻烦。”
云凤弦笑着伸手,在云凤源面前一晃:“你瞧这算是什么麻烦?”
云凤弦的手几乎伸到云凤源的眼睛前面了,萧遥这才看出,这不是真正的皮肤,分明是一层其薄如纸,颜色和真正的皮肤几乎一模一样的手套。
“别小看它啊!这可是宫中秘宝,水火难伤,百毒不侵,有它在,就算再毒十倍的东西,我也敢用手抓。”
云凤源点点头,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在和五毒夫人说话时,把手拢在袖子里,当时你是在偷偷戴手套。”
“当然,她既然擅用毒,我自然要做好预防准备。”
“那么,你又是怎么废掉五毒夫人两条毒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