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勇气!挑战!自由!我的一切!和“坚信仕女”都属于伊玛果。她是我的事业、工作和伟大。另外,她也是我美丽的爱情,其他的一切都是垃圾。世俗的女人是可笑的,只是路上的一掬水,喝完之后,感谢之余就是遗忘。我在她们中看到一些光明面,也看到黑暗面。光明面是津津有味,活泼有趣;肉欲和贪婪是她们的黑暗面。但我从不记她们的名字。女人中我只记得苏玉达的IX小名,只记得她的虚假、伪善。她使我的索伊达忧伤,伊玛果生病,我要报仇。我要从她那里讨回公道,我只要看,即使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有多虚伪,最后使她在我面前低下头。这是我应得的权利。这是她应付的代价。然后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希望她在她家庭的泥淖中过快乐的生活,上帝赐福给她的婚姻。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就没事了。因为没事了,所以我要停笔了。
你诚挚的维德敬上
这忏悔在当晚他亲手放进邮筒,第二天,七点的邮件中,他已收到他女朋友的回信。
我亲爱高贵的朋友:我以你信中应有的用心读过你的信,你令人惊讶的忏悔,我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这封信就是一项证明,但在我进入信的内容之前,让我先把一些令人困扰的事情澄清一下,我不吐不快,不是吗?你绝不是正经的,难道你相信任何女人会对她完全不知也无法知道的事情负责?一件只发生在你幻想中的事,梦幻订婚,你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是不合理的,而且也是不公平、可恨的,“索伊达”的名字对魏斯太太而言是不是罪有应得?如果世上还有公开、诚恳的女人,那么她就是了,我不知女人适不适合“伟大”--但我们有其他的品质一一即使我们可以成为伟大,但有谁对成为伟人负责的呢?可悲悯的人呀,若伟大对他而言是种责任的话,魏斯太太和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他的责任。她被教养成一位蠢男人的忠实伴侣,在这种职业她很清楚了解,为了他的幸福和他四周的快乐,以及当其他人的模范,在全市中我再也找不到更贞节、更不自私的太太和更好的母亲。因此,我要再一次反对、抗议、抱怨,任何一个人要求她低下眼睛,她不需如此,我顺便要提起,她也不会如此做,这是可以预料的,因此我们假定另外一个人(即她)也体会梦乡之会的魔术--她一定是特出稀罕的,你会以你全心全意去爱她,如果这位女子存在而且和你有相同的经验,但是她并没感觉到这个梦乡之会,她无法感觉到,她没感觉到也不是她的责任,说完这些之后,我要从头说起。
是的,在真诚全心全意的注意力读了你的信,深受感动,同时也有一份迷惑、震惊,但是我的结论是,我并没有得到一个清楚的理由为礼物,说明必须要如此做的指数到底有多大,因此,我心中起了疑虑和困扰,我不能想像一个混合着圣洁和幻象的怪异世界。那么,又怎么样呢?这些到底是什么?索伊达、伊玛果和IX,我想我不要接受这样的东西,你自己收留吧,这三个人有张相同的脸,有一个不存在,另一个死了,第三个根本不知昕云--我快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是要害怕呢,还是要羡慕你。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很恨这个字,但我还是要叫你“拉比”,你的确是个“拉比”,不管你怎么反对,同时你还是个诗人,或许你比较喜欢别人叫你先知或预言家吧--一个念着伟大诗篇的人,在我心深处,我深深相信你是一个桂冠诗人。随你怎么叫,不管是叫伊玛果或坚信仕女,或其他的名字,你一定是天才的堂兄,神秘的祖先和来源这是我可以肯定的,一些事对成熟的男人不是幻象,你是如此的优秀,你是善解人意的天才,你把个人的幸福和生命当作献祭是件伟人的事。简短地说,我相信你的坚信仕女,而且也相信你的幻象朋友。在你的书中,你未来的伟大是可预期的,直到最近我一直不相信这会发生,现在我深深相信了。你的故事使我非常快乐,像是经历了永恒的艺术作品一样。若我不是你的朋友,若我不是在情绪的干扰之下,我会很高兴地读你的信,关心你的人性是否善良、邪恶或幸福。但是恐惧攫获厂我,当我知道你要为你美丽的幻想世界付出多少代价,忍受多少的痛苦,当你遇到现实残酷的真实世界时--请原谅我用女人的文艺字眼来形容--喔!啊!我找不到这种字眼。这正是使我很困扰的,这种恐惧震撼了我。
直到我读了你的描述,我不相信在人类中这种经由幻想延伸的幸福有可能发生。我羡慕你的毅力,确实,在这两种品质之上,经过这漫林丛生,在“坚信仕女”的指导下你找到了自己的路,但很抱歉,这中间有错误,你在这里,但事实上你不该在此停留。不是真的吧!你不要误解我,我不是只为自己着想,我是为你想。原谅我,我不能使自己受你的愚弄,你只要再看一次魏斯太太,为何你要再一次看到她?因为你无法忘怀,这真是令人遗憾,我真的为你祈祷你能够忘怀,因为在这之后,你就会死心了。
“你看我在‘死心了’上面还划一条线。”只有带来无用的痛苦。在这种事情上怪你,但这不是女人应扮演的角色,因为一个人无法指挥他。再也没有比我们更甚的人了,我希望你保护你自己,不要为你自己带来悲伤、失望和绝望,请你接受你朋友诚心的劝告,我知道这一点也没有帮助,但我还是要做,因为我将不会原谅我自己除非我如此做,不要去看她,尽速离开这个艰险的地方,在安全的距离下,继续和伊玛果合唱,伊玛果会恢复的,会重获声音,我一点也不为此担心,这里,在另一方面,你只会找麻烦而一无所获,请注意我说的话,我认识魏斯太太--“她可以说是在一种确定的情况下,我相信在过去的时光里,她那坚信的态度,使我也会觉得害怕。”注意我所说的:她的心任何部分都已被人猎获了。爱,你不期盼从她而得吧?这点你太清楚了,友谊,你也不会接受,因为你太晚出现,你所信仰的精神友谊,太早,她太年轻,太幸福,不会单独仰赖你的精神力量,她是一点也不吃这种布丁,谁注意到“梦乡之会”,也会注意到“坚信仕女”的呼吸,天吼的狮子的楼梯,我如此说不是要减低这女人的贞节品质,我是很珍惜她,因为我相信她是被称为妻子,但我若以她变成你相配的妻子,这不是说我相信她能成为你的朋友,这两个角色需要全然不同的品质,因此再一次劝你离开这个险境,因为你看起来很想要做些愚蠢之事,使别人轻视你,也会使你自己后悔。
因此,我救了我自己的灵魂,你随意而做成了你必须要做的,命运知道他们为你预备着的是什么,一个懦弱的人子,不能再给更多,除了祝你好运之外,希望你能达到你的最高目标--这是有一天终会达到,而不必付出太多悲惨的代价。因此我希望不要再见到你,请代我向你的伊玛果致敬。
你忠实,友爱的倾慕者玛莎·石坦巴赫敬上
附记:不要让属于土地的女人对你耍花样!
没用,看完信后说,为什么没用?一个人因能接受别人劝告而变得不同,我认为妇女朋友你对极了,我在此干吗?这位已婚的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了结吧!完毕了,就让它这样好了,我避开她,我离开,这是说我必须拜访老朋友和同学之后,当然我会避开她,从她身边逃走,急急忙忙地好像善良的基督徒小男孩从诱惑之前逃走一样,我没有理由这样做。如果万一命运注定我们见面,我自己不出半点力气的话,那她是准要遭殃了。
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这种意外之事会发生。
大失所望
他的老同班同学都已在小镇上等到一席田地。教授、上尉、雇员、中央官员、煤气管制造商、州立森林林长等等。他们大部分已平平安安、顺理成章地结婚了,有个凸凸的圆肚子和一份心满意足。没有一个例外,都是极富生产力和受人尊敬。他呢?三十又有四岁了,没职业,没立足点,没有名望,甚至连永久地址都没有,居无定所。对别人一点用处也没有,一无所有。唉!当他们问及他当年原有的禀赋时,他的心就被噬咬着,“你还能像过去一样画得那么漂亮吗?”“你的音乐怎样了?”啊!在他为“坚信仕女”服务奉献的期间里,他的天才禀赋都萎缩了。为的是什么?为了未来翻身的机会和未来的荣华富贵?永远是,永远是只有未来,从来没有现在。对他而言,那传说中的未来早该降临了,他已三十四岁。
“你还记得吗?”警察上尉李陶尔问他,“你还记得我们那位教德文的老师,矮子费滋吗?现在报上正热烈地讨论他的书呢!但可怜呀!这一切对他都没什么好处了。可怜的怪物已又老又病。”对维德,矮费滋对他有点小小的恩惠,他会拯救他,使他免于因为不良行为被教师联会开除。“不良行为?”应该说“叛逆”比较正确。他的心催促他去拜访费滋。他找到他。蜷曲在床上,一个已支离破碎、崩溃的生病人很困难地掉转头看着来访的人,脸上一副漠不关心,和一双完满痛苦的眼睛。渐渐地,他注视着维德的脸很久一段时间。他没有一点敌意,只是迷惑的、惊讶地看着维德的脸,好像一位自然学者在观察一条罕见的毛毛虫。在瞪眼的时间中,维德说出他的感谢。他支支吾吾,因他不是很高明的说话者。费滋一点也没注意听他的话,只是继续地瞪着他的脸。最后,他以渴望又带点忧愁的声音开始说:“你也是这样?我不知是否该祝福你呢?还是向你抱怨,你刚说你什么来着?你说你叫什么?每个人都要把自己的名字说清楚一点。”这时,他大嗓门好像专门为他而说的,他以非常令人困惑的谜语预言道:“不是老人,他们不会相信;不是同时代的人,他们无法忍受;不是女人,她们只追逐成功。只有孤独,受拣选的族类,一个我们死去后才出现的族类才会认识你的伟大。去吧!我亲爱的朋友!你的地位不应和一位形将就木的糟老头站在一起。你对自己的需要和困难,要好好地照顾。不用操心我了!我希望你一切顺利,喔,顺便提一下,谢谢你来,真是我的一大安慰。如我对你们说的一样,只有被拣选的族类。唉!你走吧!我求你赶快走。”维德试着想多留一会,但是老人不准。
直到现在为止,维德都没见过索伊达。只有出差之后才能达成心愿。在拜访官方顾问凯勒的太太之后,他就可以去旅行。姑且是定在星期一,最迟是星期二吧!他已打了两次电话给凯勒太太,但她都不在。现在,他试第三次,她还是不在家,好像并不是有意不接电话。“好,星期一早上走好了。”然后,他接到一封亲笔写的请柬,请他下星期二下午喝茶。“下星期二轮到我主持‘理想社’的聚会,你会发现有群有趣的人。很可能还有音乐会。”
“还有音乐会。”他重复着,“音乐是最高级的娱乐!有趣的人,理想社!”--节目单一点也不精彩。而且他必须星期二就离开。但另一方面,他不想拒绝高贵的仕女。对这位女士他有责任,因前不久欠了她一点恩情。但事情若真的必须如此,我也没有什么损失,只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官吏的太太以她以往一贯的热忱接待他。她神色有点匆忙,注意力不太集中。“我们正等待着克特,”她以焕发的快乐和轻柔的声音,好像正在秘密地说出逾越节彩蛋的隐藏处,“克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你不可能不知道克特,”她以极尖锐的声音说。但,对于刚从异乡归来的人,这种“无知”是可原谅的。因此她开始为他唱起克特的赞美曲,这种曲子是那种只会以心判断人的女人才会唱的。各种各样的才华、天赋……在这七大条连串在一起的珍珠项链中间有一颗金光闪闪的扣子把他结合成一大串:“总而言之,天才!不世出的天才。如此这样的一位天才人物”“同时,又有令人感动的谦虚,”“好,又英俊又潇洒,真是令人爱慕。”--如此……如此……维德笑着,一点也没变呀!这就是官吏的太太。她一旦喜欢一个人之后,她谈到那人时总是用这样高的声调。他还猜测到他的被邀请只是在群众中滥竽充数的扮演个普普通通的钦慕者。这一点使他的脾气有点折损。他几乎有点后悔来参加。
她的语气突然一转而下,从歌剧家降到演说者的普通声调。她用不很在意、没有特别强调、顺便带过的声音说:“她的姊姊今晚也在,我相信你们见过面。她就是魏斯主任太太。”
“啊!哈!就是现在了。”
深呼吸后,他武装着他复仇的器官。不容许一丝的混乱。要一点一点、一丝一毫地分清楚,这位眼前要见到的人,不是梦中的佳丽伊玛果,也不是索伊达,而是叛逆、不贞的苏玉达。嗯!里面那位仁兄,不要让我再抓到你敲打我的脉搏。武装起来,穿戴起胄甲后,他走进去。
事实上,那位不贞的女人就坐在那里,身体向前倾,念着一本记事本。她仍拥有着美丽的索伊达的美貌--这是从梦中的佳丽伊玛果偷来的。她仍大大方方、一点没有愧疚地陶醉在她叛逆不贞的诗篇中。但她俩多么地相像呀!但这女人怎能如此安然?维德在此情此景之下,他的血液已像踏着回转轮的松鼠愈跳愈快,他的耳内吹起狂风暴雨,好像闹钟从床边小桌上落下后在地上不停地滚动呻吟。“哦!天神啊!帮助我。”维德急切地祷告。“啊!呀!神在哪里?”但神没有显灵,维德只有在连接不断的介绍辞中浮沉,以鞠躬作为此次介绍的结束。但是对方是怎样地接待他呢?现在,她的眼光漠然地看他一眼是一点也不关心看陌生人的一眼。她站起来只是为了顾及介绍时的形式,然后她又很平静、轻易地埋头回去念她的记事簿。
“就只这些?”他面无表情地说,“并不止这些!”一大盆搅打过的奶油摆在她面前,她以温柔喜爱的眼光看看--害羞地看看她的四周,确定没有人看她后,她自己吃了一小匙的奶油(谦虚的,极少量),最后她变得比较勇敢了,接二连三地吃下三四口。
这样接待!对维德!她!在羞辱和令人愤愤不平的心情下,维德暴跳如雷以大胆的眼神射着她的脸,直到他的理智捏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维德!你是在做梦,即使她注意到你所扮的鬼脸,你也是自欺欺人,愚弄自己。”然后他只有放弃了,只是木然地看着她,好像在手术台上已经被麻醉,等待别人的宰割,他的心骚动着,想着下一个要宰割他的东西是什么?是刀子呢还是剪子?到底是箝子还是刀子?因此,维德呆若木鸡似的站在那里,他一点也不想注意别人,但是别人的谈话不断地飘进他的耳内,零碎,没有接连的话:“抗议教徒地区的路比天主教徒地区的好。”“即使他没犯罪,他也是犯了罪”“克特也在那里吗?”“天才永远是披荆斩棘的”“克特今天好吗?”
她会先说什么?她会用充满灵性、深深为人钟爱的声音和他讲话吗?维德空无结果地等待着。但,等一下,静一静,她竖着耳朵倾听起这边人的谈话,突然她皱了下眉头,她黑色的眼睛闪亮了一下,她张开嘴:“啊唉!胡说八道;恭谦有礼的人多多少少有点虚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