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没有停歇,风也仍然狂啸不止,而此刻尹默林却完全惊愕了,因为他看到趴在地上的凌楚妤正伸着颤抖的五手缓缓的向着那具尸体爬去,他清楚的看着她的血与雨水混成一团顺着地势流进下水道里,她的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唇上那点点的红不多时便被雨水冲洗干净,可是她纤弱的身体依然缓缓的嚅动,每近一寸,尹默林的心就像被利剑狠狠的猛戳着。
他从来没有这么的良心不安过,她的倔强,坚持,执拗是他这辈子都未曾见过,完完全全的将他震撼。
凌楚妤在距离弟弟半米不到处停了下来,因为她再也爬不动了,她的五指狠狠的抠进凹凸不平的地面,指关节却坚硬的支着,膝盖的伤口早也已经被洗得发白,沾满水珠的睫毛下一双绝望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尸体,抑压的感情再也控制不住终于如山洪一般爆发,继而便是声嘶力竭的哭声……
“她还是不肯吃?”看着从房间里出来的女佣,托盘里的东西是早上送进去的,拿出来的时候还保持着原样,尹默林眉头不由得紧凝。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那天她昏倒在雨中,烧了整整一天,醒来便再也没有进过食,也不开口说话。
而这三天,尹默林却不敢进去面对她,每次站在房门前,看着她日渐憔悴的样子,他就感觉自己的心像在被凌迟,明明这是他要的结果,可是到头来他却发现他折磨的人不只有她还有自己。
他知道自己这次玩过火了,她是不可能再原谅他的,可是想到她可能永远的离他而去,他就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这样不留痕迹的走进了他,他不知道,只是现在他只想她能开口说话,吃东西,哪怕是打他,骂他也好,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让他无可奈何。
那天见她抱着弟弟悲痛欲绝的样子,他真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光,可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就算他要后悔也已经晚了,只是现在他应该怎么做,怎么去拯救那颗冷如寒冰的心,挽回那俱已经没有灵魂的身体?
“你去忙吧,我进去看看。”尹默林深叹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进到了房间。
床上的凌楚妤面如灰死一般,面上的红润早已经化为乌有,干涩的嘴唇积了满满的一层白色,两只水灵的眼睛里凹陷得厉害,本就瘦弱的身体在此刻更显得单薄。
“吃点东西吧?”尹默林端起床头柜子上女佣刚刚送来的食物,舀起一勺缓缓的朝凌楚妤的唇送去,然而食物没有入嘴,而是沿着两唇的中线自然的划下,落在了白色的被单上。
如此反复的许多次,依然没有喂进去一口,尹默林耐性被磨光,于是伸出手强行掰开凌楚妤的嘴,然而无论他怎样用力,她的牙关依然紧咬,死死的不放。
盯着凌楚妤如死鱼一般的眼珠,尹默林也一时气极,他还从来没有在一个女人身上花这么多的工夫,他知道她是以死在与自己抗争,但是男人的自尊却不容许他做一些退让,于是横手一扫‘啪……’的一声柜子上的食物掉了一地:“你想死是吧,那好,我不拦你。”
尹默林说完就举步往外走,可是没迈出两步便又停住了,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他干嘛要和她怄气,不多时又回到凌楚妤床前,因为他还是放不下心,隐约还有些害怕:“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倒是说句话啊?”声音比先前温柔了许多,似乎还带着些许歉意。
凌楚妤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天花板,没有一点反应,依然是一脸的死寂。
“我知道这次我是做的太过了,可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个样子。”
“如果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恨我,怨我,但请你说句话行吗?”尹默林的声音近乎哀求,可是床上的人依然充耳不闻。
“以后我再也不那样对你,我们冰释前嫌好不好,只求你别别这样折磨我了,我受不了了。”
见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凌楚妤任何回应,尹默林于是两手将她从床上夹起,用力的抖动着她的身体。
被尹默林这么一摇晃,凌楚妤终于开始有了些许知觉,然而当她回神看到面前这张脸时,她的眼睛里闪出从来没有过的怨愤和憎恨,‘啪……”的一声,又是一记耳光甩了出去,继而用力将他的身体重重的推开,接着光着脚下了床,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忍着膝盖上的疼痛一步一步朝房门迈去。
看到凌楚妤恢复了知觉,有了行动,这次尹默林没有计较脸上的疼痛,心也终是放下了一些,他想只要她还能行走,就说明还没有完全的丧失活下去的意志,于是直起身子一步一步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凌楚妤缓缓的走到自己的房间,整理好简单的衣物,接着吃力的提着并不太重的行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大门迈去。
看着凌楚妤迟缓的动作,尹默林的心仿佛在淌着血,但并没有打扰她,然而当看到她拿着包要出门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她是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家,离开他了,一般莫名的情绪让他奋不顾身的拦在了凌楚妤的面前:“你要去哪?不许你走。”
对于尹默林的阻拦,凌楚妤视若无睹,依然固执的前行。
“这辈子你哪也不能去,只能留在我身边。”尹默林的语气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坚决和霸道,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话现在对她而言是多么的软弱无力。
凌楚妤仍旧没有说话,只轻轻的扬起嘴角,目光却是如先前一般的清冷,右手迅速的从包里带着一把小刀,接着举起,还没等尹默林反应过来,她左腕上已经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接就见一条带着鲜红的血迹浮现在他的眼前。
殷红的血渍浸红了她的衣衫,顺着她纤细的胳膊一点一点滴落在地面,留下一串刺目的颜色。
尹默林刹的愣住了,他不敢相信她竟然会为了离开他选择这样的方式。
凌楚妤左手高举,任由那些红色的血渍通过臂弯流入袖口,右手的刀子落地,接着从容的提起行李便缓缓的朝门外走去……
A市第一医院。
淡淡的药水味若有若无的飘荡在医院的每个角落,加护病房里,各项医疗器械正常动作,透明的液体沿着塑料管一滴一滴汇入凌楚妤的身体里。
三天没有进食,加上体力的严重透支,又因为大量失血,此刻的她已经沉沉睡去,经过这样一场浩劫,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此刻显得更加的娇小可怜,深陷的眼眶只看着就让人心疼,干涩苍白的嘴唇早就因失水而脱皮,左手的伤口被白色的纱布紧紧的裹起。
病房外的尹默林隔门而立,透过门上的小窗口看着已经熟睡过去的凌楚妤,心终于安适下来,但是神经却还紧绷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依然忍不住后怕,若不是他强行将她送来医院,也许……
他不敢再想下去,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般力不从心过,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那是一种从心底不自觉升起的害怕。
只是逝去的东西应该怎么去握紧?想到那一瘫现在还赫然在目的鲜红,他的心就禁不住恐慌,如今他手里再也没有可以束缚她的东西了,而且他也不敢再逼迫,他知道他的一切一切在她眼里都已经一文不值,只是丢了的心应该怎么找回来?
尹默林深叹了一口气,感觉身体里有一种叫酸痛的东西在不断的扩散,接着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以致于他急切的想要找一种方式来解压,如同一直游走在沙漠之中一般,渴望能找到一个水源,于是他不自觉的伸手摸向口袋。
寂寞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无奈的时候,对于男人而言,烟无疑是最好的寄托品,但是因为医院禁止吸烟,所以他只得将目光从病房里移出缓缓的转过了身。
然而他还没迈出步子就见一人正焦急的小跑过来,看到满脸是汗的晏昱,尹默林不由得止住了步子,但是却并没有想解释什么,毕竟作为她的丈夫他没有必要向外人作任何说明。
“到底怎么回事?”晏昱一脸的担心,接到尹默林的电话,听到凌楚妤出了事,她立马就放下手上的工作奔过来,她知道事情的性质肯定很严重,要不然他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她。
尹默林没有回答,只是回看了一下病房,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向晏昱:“医生说她可能要到明天才能醒来,这些天你的工作先放一放,里瑞那边我会帮你处理好,你代我好好照顾她,如果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医生说过她还需要观察,不能受刺激,他也知道她肯定不会见他,所以他只能将晏昱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