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慢慢回放。像一部老旧的投影仪,开始对我的年少青春做一场无声的道别。
那是三年前的我——刚刚经历完一场突如其来的背叛,整个人冷漠,自私,暴躁,脆弱,像个矛盾而又易碎的结合体,浑身透着一股子厌世的决绝。
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回想当时那副令人震惊的画面。
我在林北生家将他跟那个叫陈茉锦的狐狸精捉奸在床,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男朋友赤裸着身体半倚在床沿上,见我来了,既没有慌张地穿上衣服,也没有半丝让那个女人回避的暗示。
他只是淡漠地看着我,微微勾起的唇角满是不屑的笑容,他说,“谢晨曦,男女之间的游戏,如果玩不起,就别在这儿充大头!”
我没有像那些小说里的女主一样狠狠给他一巴掌,一是怕他弄脏我的手,再者,我是真的累了。
不是没有经历过分手,也不是不知道林北生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以前他多少会收敛一点,纵然劈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带着女孩子堂而皇之地来家里做活塞运动。
是我逾越了,天真了。我以为自己对他应该是不一样的,可是现在却只恨自己没能早些看清,他这样的人,终究不是我所能掌控得了的。
于是僵持了几秒之后,我很平静地冲他竖起中指,以一句流利的英文作为我们之间三次分分合合的结束语,“You’ve got damn son of a bitch!”
这是我除了“Fuck”之外唯一能够脱口而出的英文脏话,从欧美电影上学来的,没想到第一次使用的时间和地点竟然这么的讽刺而又尴尬。
我在大冷的冬天暴饮暴食,在DQ吃完了三大杯暴风雪,然后去大排档连吃了30串烤肉。那种毫无知觉甚至不知死活的吃法吓坏了陪我发泄的苏婷婷,她颤抖着手指用我的手机给林北生打了一个电话,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林北生在看到来电显示之后,直接关掉了手机。
2007年的冬天真是冷啊。我浑身瑟缩地蜷缩在南花园步行街的街头,紧紧攥着苏婷婷的手哭得一塌糊涂,被冻得苍白干裂的嘴唇翕合半天也只抖出了几个字,“婷婷姐,不要求他,不要求他!”
我想,彼时17岁的我大概还是有一些傲骨的。知道已经丢了面子,那么至少得保留点里子。
原本想支撑着走回去,顺便在路口的药店里买点吗丁啉。
我这个人好就好在,从小就懂得“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知道今天这么一折腾,身体肯定受不了,所以才在纠结之中想出了这一伟大的补救措施。
奈何我的身体实在不争气,没走几步,胃突然开始拧巴地抽痛。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整张脸扭曲得几乎看不出原状,后来用苏婷婷的话说就是,“谢晨曦,那会我才发现你的易容术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我要是你妈我绝对不认不出街口那大秀变脸绝技的人是我女儿!”
我心也疼,肝也疼,胃也疼,浑身都疼。所有的疼痛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箭一般“飕飕”射进我的身体,令我无处遁形。
我悲哀地想,老天爷你怎么这么狠毒啊,心理生理一起给我施压,难道今天你大姨妈来了心情不顺畅吗?!难道你也喝了毒奶粉脑残智障了吗?!
还没等我上天入地的想完,胃里的抽搐突然一个加剧,我眼前黑了黑,世界在我面前变成了千万个重影。我拉着苏婷婷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阿弥陀佛”,可惜我的手伸错了方位,不但老天不保佑,连佛祖都与我无缘。
最后一波剧痛袭来之时,我白眼一翻,直直向后栽了过去。
晕倒的前一秒,我依稀看见一个身影疯了一样冲我扑了过来。我没太看清他的脸,因为那时我只注意到了身旁苏婷婷惊讶而又惊艳的表情。
可是我记得,那个男孩有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睛。很干净,很明亮,仿佛天上的星子,一刹那,整个世界都熠熠生辉。
醒来时是在医院。
窗外天光大亮,清晨的微光暖暖懒懒地照射进来,我眨了眨眼,确定了下自己是否还活着。
我像个尸体一样死气沉沉地躺在病床上,右手打着点滴。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整个房间充满了消毒药水的刺鼻气息。
我想我大概又胃出血了,嵌在我体内的这个器官,实在不怎么令人待见。
第一次是在16岁,我那位刚被富商包养,如今正在积极筹划着嫁入豪门的母亲心烦意乱地抽着烟,她将一纸母女断绝书递到我面前,连带着还有一张内存20万的银行卡。
她一脸歉疚地看着离家出走未遂的我,叹口气道,“晨曦,对不起,我给你一笔钱,你尽快从这里搬出去。他不喜欢我带个拖油瓶……你要明白,我也是为了我们未来的生活。”
见我不说话,她敛起眼帘再度开口,“晨曦,我真的没办法……我能在那个家立足已是难上加难,你去了也没用,那里容不下你,你会吃亏的……”
拖油瓶。容不下我。
当她嘴里轻轻吐出这几个字时,我终于彻底沉默下来。
我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在白纸黑字的法律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时的我完全不明白母亲这样做的意义,我只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她去攀龙附凤,只因为那个男人无法接受我,我便要被20万块钱买断这个世上最珍贵的亲情!
我恨她的自私,恨她的残忍,于是我去酒吧空腹喝下整整一杯BLOOD MARY,以最自虐的形式发泄自己的无助和不满。
直到有人走过来抱起我,并且指挥一帮人将我送入医院。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听见他淡淡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他对我说,“你别睡,先忍忍,我们去医院。”
不知道是自我潜意识的作用还是那人的声音真的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定力,我没有昏过去,一直支撑着挨到了急救室。
进去的前一秒我听见有人在说,“林北生,你换口味了?竟然看上这么个小萝莉!”
他依旧是那种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他说,“我只是不想看她难受。”
林北生。这三个字像是从天籁传来的弥撒,在我16岁的青春里,突然谱写出一支绚烂而璀璨的笙歌。
听见门锁旋转的声音是在我第17遍祷告之后。
在这之前我非常虔诚地祈祷,有没有人来给我送点吃的,不然就算我不被无聊死也会被饿死——很惭愧,虽然我不了解自己的胃是什么构造,但是我清楚地感觉到,它又开始“咕噜咕噜”地跟我沟通了。
大概是老天爷心情终于好了些,给我派来了一位救赎我的天使,男性天使。
男孩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淡淡微笑着站在我面前,他问我,“感觉好点没?”
我抬起头,这才发现,眼前的人竟是那位在大街上疯狂扑向我的帅哥!
我的小心心终于无可遏制地澎湃了,因为我突然觉得上天总算对我公平了一点!面前男孩皮肤白皙,五官有些欧式,黑色的眸子深邃而清亮,鼻梁高挺,像极了传说中的混血。
我睁大眼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他,看着他这副唇红齿白的标准小白脸样,心里竟有种蠢蠢欲动的罪恶感,恨不能将他就地扑倒。
咽了咽唾沫,我将内心的猥琐思想强行压了下去。见他依然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想冲他点头,但是思考了下,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胃,于是我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他,说,“我饿了。”
男孩怔了怔,随即笑了。那一笑仿佛春暖花开,我骨子里的花痴细胞在这一刻被全部激发出来,连带着一身的病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冲他很狗腿地笑,“是你救了我吧?救命恩人,谢谢啊!这世道,人要都像你这么善良,那**也就该瞑目了!”
结果一说这话他笑得更欢了。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在听到他的下一句话之后,心脏顿时跌倒了谷底。
他说,“谢晨曦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江辰星啊,去年的那个圣诞节,你还差点把我送进派出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