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宝大赛之后，秦明更加体会到一夜成名的感觉，比如说鉴宝栏目鉴定现场的录制，一旦秦明寻宝回来后出现在录制现场，热情的持宝人就会把他团团围在中间请求鉴定。
有一些收藏机构或者个人收藏大家不太容易邀请到知名鉴定专家，所以他们也会试着邀请秦明帮忙鉴定。这种情况秦明一般都会欣然同意，他的热情也使自己在杭城古玩圈里赢得了古道热肠的名声。
这一天，刘云清请秦明到博古斋去一趟，说自己收了一些龙泉窑瓷器一直没有鉴定过真伪，希望他能够帮帮忙看一看。秦明赶到博古斋后，发现钱思思也在，显然她也是被请来帮助鉴定的。
一个人鉴定的结果总是会让人心存疑虑，如果两个人鉴定的结果一致就大大增加了可信度。重要文物的鉴定往往需要四五人，比如柴窑青釉碟就由五位知名专家担任了鉴定工作。
刘云清领着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前一段时间有人送过来几件龙泉窑，我们这里的鉴定师都吃不准它们是不是真的，所以今天请两位帮忙掌掌眼。”
三人说着话的工夫已经来到了一个房间，只见桌子上摆放着几件龙泉窑青瓷。秦明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儿之后，当一件粉青釉三足香炉突然映入他的眼帘时，他不由地愣住了，他相信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它。
“这只三足香炉也是自动送上门的，不久前有人拿着这三足香炉来博古斋出售，对方的要价不高，可能认为只是一件赝品。”刘云清说到这里淡淡一笑之后，他又继续说道，“我们的鉴定师看了以后认为是真品，就花了高价收了过来，希望我们的鉴定师没有看走眼。”
这个故事显然是说给他听的，秦明心里不禁感到了一丝恐惧。随着和刘云清的接触越来越多，他越来越觉得他不简单。
“既然博古斋的鉴定师已经有了结论，我看就不需要我们重新鉴定一次了吧？”钱思思看了一眼之后，她显然对这种多此一举的行为有些不满。
“反正其他的龙泉窑要麻烦二位鉴定，重新做一次鉴定比较保险。”刘云清认真地解释了一番后，他又望着秦明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位工作了，如果发现里面有假的，你们直接砸碎就行，用不着手软。我过一会儿进来的时候，能够有那么几件真的保留下来，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刘云清转身离开。钱思思对秦明的存在好像熟视无睹，只是一件件拿起龙泉窑默默地看着。秦明却一件也没有看，他的目光只是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钱思思把桌子上所有的瓷器都看了一遍，她拿起随身携带的包就朝门口走去，没有和秦明打招呼的意思。
“等一等，我们还没有讨论下鉴定的结果呢。”秦明站起来拦在了门口，他望着对方略显吃惊的眼神说，“你不想知道刘云清为什么会请我们来鉴定？”
“你看你的，我看我的，有什么好讨论的？”钱思思不满地反驳，她嘲讽地笑着说：“你是鉴定文物还是揣测别人心理？”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的语气，秦明淡淡一笑，指着桌子上的瓷器说：“如果这些都是章麻子出售给刘云清的，你会不会重新考虑这个问题了？”
“你确定这些瓷器出自章麻子之手？”钱思思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望着她认真的样子，秦明忽然觉得自己的结论有些草率，他思索了几秒钟后说：“我曾经遇见过章麻子和刘云清两人有过接触，因此我怀疑这些龙泉瓷有可能是章麻子出售给博古斋的。”
钱思思怔了一下，她放下包重新走到桌子前面，然后捧起一件瓷器重新看了几遍之后问：“你觉得这些龙泉瓷是老瓷还是新瓷？”
“我认为除了这件三足香炉是真的。”秦明走了过来，他轻轻地摸了摸罐口之后，指着其他的瓷器说，“其他的都应该被砸掉，一件也不能留下。”
“不，我不这样认为。”钱思思立刻作出了简短而有力的反对，她望着秦明的眼睛说，“我认为这些都是真的，每一件都是精品。”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这些龙泉瓷是水平高超的仿品。”秦明忽然有些生气，当他见到钱思思面露不悦之情时，他为难地望着她说道，“我应该表示赞同还是反对？”
“这个只能随你的便，我可没有权力让你听从我的意见。”钱思思斩钉截铁地表明了态度后，拿起包离开了。
望着钱思思离去的背影，秦明无奈地摇了摇头。几天前的鉴宝大赛上，他见识到了她的敏锐和机智，今天则见识了她的果断和坚决。他可以一眼看透这些瓷器背后的秘密，却无法看透她的心思。
秦明又想起了莫雨蝶，那个晚上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女人一旦有了心思，男人永远不要想窥探其中的秘密。
钱思思走了没多久，刘云清走了进来，他一边随手拿起三足香炉把玩着，一边笑着说道：“思思说这些都是真的，你们两人看法应该一致吧？”
秦明望着三足香炉的粉青釉色，忽然觉得有些刺眼，他甚至不敢正眼再瞧它一眼。
“我赞同思思的看法。”好一会儿，秦明才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来，除此之外他已经别无选择，他不能让钱思思的名声毁于一旦。
刘云清显得更加高兴了，他放下三足香炉，差不多把每件瓷器都摸了一遍后说：“我一直怕那丫头经验不足看不准确，现在连你也认可我就放心了，这些龙泉窑每一件价格都不低，如果是假的我就亏大了。”
刘云清说完这些后，他把两只鼓鼓的信封塞了过来。秦明推了一会儿，刘云清有些为难地说：“你必须得收下，否则你就是看不起我刘某人，那丫头走得急，我都没来得及准备，还得麻烦你帮我送过去。”
秦明推却了几次，刘云清继续劝说道：“如同名人写一篇文章或者书法家题几个字一样需要润笔费，你凭自己的本钱挣钱，如果你不收就会让我坏了古玩圈里的规矩啊。”
对方说得头头是道，秦明最终还是收下了这笔钱。刘云清又要请他吃饭，秦明连忙说已经约了人，他才肯作罢，然后殷勤地把秦明送到门口。
秦明离开博古斋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他忽然感到后悔，也许因为自己走错了一步，接下来将会是步步错。
逃离博古斋之后，秦明先是找了一间茶楼，然后给陆汉林打了一个电话，让他立即过来一趟。服务员端上了一杯龙井绿茶后离开了。秦明静静地坐在窗口，默默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一股悲凉的感觉忽然涌上了心头，他原本以为依靠自己的才学，可以在古玩圈里如鱼得水，可是他不仅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许多事情他都无法控制，总有一股力量推动着他作出和内心相反的决定。
一杯茶快要见底的时候，他的心情才稍微平静了下来。这个时候陆汉林也来了，他夸张地朝着秦明左看右看之后才大声笑道：“没想到我的兄弟是鉴宝大赛冠军，以后我在古玩圈里混，只要我打出你的旗号，我看还有谁敢瞧不起我。”
秦明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你给他上一杯乌龙茶。”
陆汉林没有提出异议，等茶上来之后，他望了一眼碧绿的茶水说：“茶可以改日再喝，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赶紧说，我今天可忙着呢。”
秦明靠在藤椅上，摆出一个懒散的姿势后，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上次我让你帮我处理的龙泉窑三足香炉，最后是怎么卖掉的？”
陆汉林猛地一拍额头，然后掏出钱包，从中抽出一张工商银行卡扔在秦明面前说：“你看我这几天忙得居然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里面的钱足够你买一辆和我一样的新车了，你看我这件事情办得漂亮吧？”
望着陆汉林得意万分的神情，秦明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不过为了彻底搞清事情经过，他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怒火问道：“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你交代过这是一件赝品，为什么你能卖了这么多钱？”
“我把三足香炉拿到博古斋的柜台上问一千收不收，可是他们非要把东西拿去鉴定，我只好不耐烦地等了几分钟后，老板刘云清居然出来了。”陆汉林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两只手撑在桌子上继续激动地说道，“刘云清说经过鉴定三足香炉是宋代的精品，他会按照市场价格收购，如果我还有其他的龙泉窑瓷器，有一件他收一件。”
“你说谎！”秦明突然拍了拍桌子，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陆汉林怔住了。秦明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早就认识博古斋老板刘云清了吧？”
“我好久没有看到思思了，她现在怎么样？”陆汉林躲开了秦明的目光，他低下头喝了一口茶后又惊讶地说，“没想到她竟然也能够获得鉴宝大赛冠军，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秦明无言地盯着他，陆汉林的目光也一直注视着窗外的人来车往。小小的包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其实我早就看到过你和章麻子两人去找过他。”秦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陆汉林的神情显得有些尴尬，他的情绪才平静了一些，望着他问道，“我能打听一下你和章麻子一起找他有什么事情？”
“好吧，我承认早就认识他。”陆汉林虽然不再躲避秦明的目光，声音却并不那么从容，“我其实是想说服刘云清去收购章麻子的龙泉窑瓷器。”
“我们在大排档喝啤酒那个晚上，我就应该制止你继续和刘云清接触。”秦明摇着头痛苦地叹息了一声后，他才抬起头继续说道，“我原来猜想刘云清不会收购章麻子的龙泉窑瓷器，没有想到后来他还是同意了。”
陆汉林震惊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知道刘云清当时没有同意收购章麻子的瓷器？”
“刘云清能够成为杭城最大的古玩商，是因为精准的眼力，章麻子的仿品虽然制造水平高超却无法骗过他的眼睛，他自然不会收购。”秦明一口气解释道。
“后来他为什么又会主动来找我们呢？”陆汉林对这段时间的遭遇感到迷惑不解，此刻终于找到可以替他解开谜团的人了，他甚至忘记了秦明仍然很生气。
“那是因为他看到了你送过去的龙泉窑三足香炉。”秦明拍了拍桌子后才继续说道，“因为那件三足香炉是他送给我的，当刘云清看见它的时候，他就猜出了你和我之间不同一般的关系。”
陆汉林听完以后，脸上逐渐露出了兴奋的神情。秦明意识到陆汉林误解了他的意思，再一次沉下脸不高兴地说道：“你明知道章麻子生产仿品，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一起？”
“整个古玩圈里面，到处都是仿品，你应该知道我遭受过多大的损失。难道别人可以利用仿品来谋取暴利，我就只能上当受骗？”陆汉林说着就变得激动起来，他大声地宣布说，“不，我在哪里跌到了，我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你这样做对得起自己良心吗？”秦明也不禁提高了声音大声反问道。
“如果大家都有良心的话，为什么到处都是仿品？”陆汉林冷笑了一声后，他才继续说道，“古玩圈里充满着阴谋和欺骗，要想混下去凭的是眼力而不是良心。”
“大部分人的确如此，你还嫌古玩圈不够乱？你一定要成为大部分人中的一个？你就不能有一个自己的底线？”秦明承认他说出了古玩圈的一种现状，但是绝不会同意他的观点。
“如果你去古玩街看到一件好东西，摊主却不清楚它的价值，你也不会提醒摊主，反而会想方设法压低它的价格。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欺骗或者阴谋吗？其实我们并没有区别，所以你也不可能说服我。”
秦明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他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陆汉林却站起来说有急事需要处理，不顾秦明的阻拦便匆匆离开了茶楼。
秦明一个人安静地坐着，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已经被利益冲昏头脑的陆汉林，将会拖着他一起陷入深渊。
“你以后要小心。”莫雨蝶的这句话突然在他的脑海响了起来。秦明突然感到不寒而栗，他决定第二天找她问个清楚，到底要小心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