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秦明站在钱教授家门前。他又想起了那一个冬天，钱思思为他开门的情景，她的笑容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似乎把外面的冰雪都融化了。
他叹了一口气后，抬起手轻轻地敲击着房门，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儿，他看到了一双红肿的眼睛和一张挂着泪痕的脸。
“思思，我是钱教授的学生，你还认识我吗？”秦明望着她说道。
钱思思默默地点点头后打开了房门，秦明这才发现房子里还有两名警察。他们见秦明走了进来，就立即迎了上来，一位年纪稍长的警察警惕地望了秦明几眼后，对钱思思说：“我们经过调查，已经确定钱教授死于交通意外，不存在他杀的可能，这里是一份鉴定报告，如果没有疑问请你在报告上签上你的名字。”
“交通意外？钱教授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秦明望着他问。
“你是谁？”警察皱了皱眉头问，“我只负责向钱教授的亲人说明情况。”
“他是我父亲的学生秦明。”钱思思替他做了回答，随后对秦明说，“这位是唐文龙唐警官。”
唐文龙极不情愿地解释：“经过我们的调查发现，钱教授驾驶的车子突然失控撞断了大桥护栏后坠入水中溺水身亡。”
“车子突然失控撞断大桥护栏？”秦明插嘴说道，“钱教授开车一向小心谨慎，那速度简直和乌龟爬行差不多，怎么可能把大桥护栏撞断？你们的调查结论能不能再离谱一点？”
“事发地的监控恰好记录下了钱教授车子撞断护栏冲下大桥的一幕。”唐警官解释后，对钱思思说，“我一直以来敬重钱教授这样的专家，因此我们调查得极为慎重，这份调查报告里有一些事故现场的照片，你们可以看一看。”
秦明拿起几张照片仔细地看，其中有两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其中一张照片上的栏杆已经全部被撞断，桥面上散落着水泥块，还有一张照片是一辆刚从水里捞起的汽车，车头有些凹陷，但并不是特别的厉害。
“车子撞断了大桥护栏，可是车头的损坏却并不严重，这是什么原因？”秦明把两张照片拿出来后望着唐文龙问道。
唐文龙瞥了一眼照片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们事后调查发现，这几根护栏几天前遭遇到一辆重型卡车的撞击产生了裂纹，这几天本来要进行修护处理，没想到钱教授的车子居然撞了上去。”
秦明还想再说什么，钱思思却从他的手中拿过调查报告，迅速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两名警察整理好文件后起身离开，钱思思把他们送到门口回来的时候，身子一软竟然倒在了沙发上。
“思思，你怎么了？”秦明紧张地望着她问道，钱思思无力地摇着脑袋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倒了一杯开水递到她手上，她喝了几口后缓过神来，慢慢地坐了起来。
“你有没有感觉好一些？”秦明望着她，眼睛里充满了关切。
“我真后悔那天关掉了手机。”钱思思痛苦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打开手机才发现父亲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
秦明默然了，她又继续说道：“父亲走得太突然，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脑子里一直都在胡思乱想，从来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也许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吧。”
“我相信钱教授不希望你这样对待自己，你应该好好休息。”秦明安慰她道。
“我确实应该好好休息，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钱思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你尽管开口。”秦明怜惜地望着她。
“我真的需要你帮忙。”钱思思想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望着秦明说：“父亲留下遗嘱说要把他所有藏品捐献给国家，我对古董文物一窍不通，你有没有时间替我整理？”
秦明心头一震，他用不敢相信的眼神望着她，钱教授的藏品是一笔不可估量的财富，他为什么不留给自己的女儿却要捐给国家？即使再无私伟大的人也不可能作出这样的决定，除非有极为特殊的原因。
“为什么钱教授会作出这样的决定？”秦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望着钱思思不解地问道。
“我不知道。”钱思思摇了摇头说，“我只知道自己一定会照着父亲的遗嘱去做，这样也算是完成了他最后的心愿。”
秦明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望着钱思思说：“今天来不及了，我明天找一个人来帮忙吧。”
第二天早上，秦明再一次来到了钱教授家帮助钱思思料理钱教授的藏品。当秦明看着钱教授生前爱若珍宝的古董，特别是那些精美的瓷器一件件放入箱子将被送走的时候，他的心里感到一阵阵酸楚与不舍，这可是钱教授一辈子的心血。
钱思思表现得极为平静，似乎这些东西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她似乎一点也不心痛这些价值连城的古董。
当所有该捐献的东西搬走后，钱思思望着空荡荡房间说：“父亲虽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东西，可是它们去了最该去的地方，会有更多懂得欣赏的人看到它们，我理解父亲的做法。”
钱思思的话让秦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这个绝大多数人以文物牟取利益的时代，只有钱教授真正明白文物的意义，那就是传承美，传承文化，传承历史。他捐献出来的并不只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更是一颗真挚的心。
只是除了钱思思之外，在这个利益至上的时代，又有多少人会明白钱教授的一片良苦用心呢？秦明不禁在心里一阵叹息。
“从小到大，我一直不理解父亲为什么关心瓷器会超过关心家庭，我的母亲，因为父亲对瓷器的痴迷而离开了这个家。可是父亲的突然故去却使我突然得到了答案，我为什么以前总是抱怨他，而没有早一点理解他呢？”钱思思有些惆怅地自责道。
秦明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轻声地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责和伤感了，你能明白钱教授的一片苦心，他老人家也能含笑九泉了。”
“父亲走后，我才注意到瓷器竟然是这样美。”钱思思叹息一声说道。她望着封存好的瓷器出神地说道：“我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希望我能够像他一样爱上瓷器，我却因为对他的抱怨而一直厌恶它们。”
秦明听着她的自责，突然想到钱教授遗嘱里要求钱思思永远不要踏进古玩圈，为什么钱思思此刻却说钱教授从小就希望她爱上瓷器呢？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吗？
钱思思似乎也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她没有再说下去，继续整理着钱教授的遗物。忽然，一只黑色钢笔从一本笔记本中滚落下来，恰好落在秦明的脚边。
秦明对钱教授认真细致的工作态度极为了解，只要他手头的工作完成以后，他一定会将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摆好，不可能会出现钢笔还夹在笔记本中的情况。
秦明俯身捡起钢笔后，他又轻轻地打开了那个笔记本，五个巨大的问号突然映入了他的眼帘。那几个问号从小到大的排列着，颜色也越来越浓，最后一个问号几乎占据了半页纸的范围，最后那一点几乎把纸都点破了，显然钱教授写下这几个问号的时候，越来越用力，他当时的心里也充满着巨大的疑惑。
是什么事情能让钱教授心头充满着这样大的疑惑？望着这几个巨大的问号，秦明的脑海里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的同时，也画上了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钱思思看到秦明神情有异，她凑了过来看到了五个巨大的问号后，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秦明指着笔记本上的问号说：“你知道这些问号是钱教授什么时候画上去的吗？”
钱思思摇了摇头，这其实是他预料之中的回答。他盯了几秒钟后，又把笔记本往前翻了几页，发现前面是钱教授留下的一些关于鉴定文物的记录，他把鉴定的时间、地点，文物的造型、特点，还有自己的判断记录得一清二楚，这个笔记本显然就是钱教授的工作笔记。
“钱教授最近鉴定的应该是拍卖会上的那件柴窑瓷器，为什么笔记本上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录？”秦明翻了每一页，都没有看到相关记录，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钱教授会不会有其他的笔记本记录着对柴窑瓷器的鉴定？”
秦明说完这句话后，他先把笔记本放到一边，找到了钱教授其他的笔记本，却发现这些笔记本都记录得满满当当，从时间上来看也都是过去的，根本没有任何关于柴窑瓷器的鉴定记录。
钱思思看着秦明失望的样子，她重新拿起刚才的笔记本翻了一会儿，然后靠在沙发上回忆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几天我曾经好几次看到父亲拿着这个笔记本发呆。”
“是不是钱教授去鉴定柴窑瓷器的那些天？”秦明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后，他望着钱思思的眼睛问道。
钱思思嘟着嘴巴想了一会儿，然后非常确定地点了点头说：“应该就在半个月前，那段时间父亲恰好在鉴定柴窑瓷器。”
秦明点了点头，他再次看了一眼笔记本上的问号，他猜测着当时钱教授的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呢？这几个问号和柴窑瓷器之间会存在着什么关系？无数个问号悄悄地从笔记本爬上了秦明的心头。
两人都望着笔记本，默默地想着，门铃声响了起来，秦明抢在钱思思前面去开门，他一边走一边说：“估计是陆汉林来了，他也是钱教授的学生，我找他来帮忙的。”
门开了，进来的人果然是陆汉林，秦明不满地质问道：“我们都快要整理完了你才来？”
陆汉林从秦明的身边走过，他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说道：“我可受不了价值连城的宝贝一件件从这里搬出去，你想让我心痛到得心脏病？”
秦明太了解陆汉林了，他说的是事实，他非常喜爱收藏，可是在古玩市场交了很多学费以后，买回来的东西依然以赝品居多，如果让他亲眼看到钱教授的古玩一件件被弄走，的确会让他有一种崩溃的感觉。
“看你说了实话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秦明无奈地笑了笑，他把笔记本递给他说：“这是钱教授不久前在他的工作笔记上画的问号，你觉得会是什么意思？”
陆汉林看了一会儿，不禁摇了摇头说：“唉，老头子这是何苦呢。”
“什么意思？”秦明听他这么一说，他知道陆汉林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
“这事不是明摆着的吗？钱教授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陆汉林抬起头来，看着两人期待的眼神，他不禁卖起了关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秦明忍不住催促道。
“老头子应该是考虑自己藏品的去留问题，到底是捐给国家呢？还是留给自己的女儿呢？”陆汉林望了钱思思一眼后继续说，“后来老子经过一番斗争后，他最终决定把藏品捐献给国家，因为大家都看到遗嘱了。”
“不可能。”钱思思斩钉截铁地表示了否定的看法，“父亲的遗嘱里已经说得很明确，他既然不允许我踏入古玩圈，他就不可能考虑藏品是留给我还是捐献给国家这样的问题。”
秦明也点头表示赞同，陆汉林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轻轻地拍了拍脑袋后，他突然睁开眼睛兴奋地说道：“也许是这种可能。”
“还有什么可能快点说。”秦明和钱思思异口同声地说，眼睁睁地望着他。
陆汉林望着他们急切的目光，又重新靠在了沙发上，讪讪地笑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这样，你们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你想到什么就说，别婆婆妈妈吞吞吐吐的。”秦明望着他。
“我想说老头子可能怀疑那件柴窑瓷器的真假问题，那件柴窑瓷器拍出天价，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所以你们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这几个问号是什么意思你们自己去想吧，我实在想不出来了。”陆汉林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拿起茶几上的一次性茶杯喝了好几口水。
秦明和钱思思两人对视了几眼，然而谁也没有说话。秦明却知道了她的心中也许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她只是一直和自己一样隐忍着，没有像陆汉林一样说出来而已。
“我赞同你刚才的想法，这些问号很有可能是钱教授对柴窑瓷器真假的强烈质疑。”秦明望着陆汉林的眼睛说道。
“人家可是花了天价才拍下那件东西的。”陆汉林猛然提高了声音，他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我刚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这样昂贵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假的？”
“如果那一件柴窑瓷器是真的，钱教授应该已经和其他几位专家一样在鉴定报告上签了字，可是鉴定报告上没有他的名字，他的工作笔记却留下几个大大的问号，你不觉得其中大有文章？”秦明继续启发道。
“你是怀疑钱教授发生车祸和他没有在鉴定报告上签字有关？你认为钱教授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谋杀？”陆汉林说着说着终于明白了秦明话中的意思，他不禁叫了起来，“我们赶紧打110报警，让警察彻底来查一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钱教授死于交通意外已经有了定论，警察不会再来查这件事情，除非我们找到什么证据。”
陆汉林咬着嘴唇思索着，秦明也来回踱着步子，钱思思突然打破了这片寂静：“如果能够近距离看一看那件柴窑青釉碟，你有把握对它的真伪作出一个判断吗？”
“我不知道。”秦明摇了摇头，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优雅的身影。他从口袋里掏出莫雨蝶给他的那张名片后又说：“思思提醒得对，我还真希望近距离地看一看那只柴窑青釉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