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惊愕得看了看石祥祯,不明白他葫芦里这是卖的什么药。他看得出来,刀条三被石祥祯这么一激,脸上的凶气猛然强烈起来。石达开知道石祥祯功夫厉害,是兄弟们之中,功底最扎实的。但是,他能不能完胜刀条三,还真是没有把握。如果不签这生死状,双方还都能有些顾忌,生死状一签,就是表明两下要下死手了,石祥祯平时也是比较谨慎的一个人,今天怎么这么莽撞呢?
可是话一出口,改变已无可能,石达开只好找出纸笔,双方签字画押。刘欢喜好像也没有预料到石祥祯能有这么一招,因此也有些惊愕。但是他也没办法,他和石达开各自做了自己一方的担保人。
签字画押完毕,石祥祯和刀条三拿着生死状各自对着周围乡亲父老展示一圈,然后,双方摆开架势,刀条三大叫一声,就冲着石祥祯冲了过去。
石祥祯履行诺言,一只手背在身后,只用一只手跟这个刀条三周旋。刀条三力大,招式凶猛,石祥祯连连后退。石达开的心真是提溜到了嗓子眼。他非常清楚,如果石祥祯输了,无论对于他自己,还是对于拜上帝会,都有不可估量的损失。石达开暗暗恨这个石祥祯过于草率,但是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暗暗祷告上帝保佑,今天可是绝对输不起的。
石祥祯跟这个刀条三纠缠了一会儿,猛然出招。刀条三连中两拳,有些摇晃,石祥祯猛然跳起,一脚就踹在了刀条三的头上。刀条三像条死鱼一样“啪叽”就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3、黑夜人影
大家一声惊呼。刘欢喜骂了一句,带着人就围住了石祥祯。
石祥祯笑了笑,说:“我跟刀条三可是有生死状的,哪位想上,就要先跟我签生死状!”
围着的人看了看死人一般的刀条三,哪个还敢上啊?石达开拿着生死状走过来,对刘欢喜说:“兄弟,有这个东西,就是打官司也没用的。这周围十里八乡的老百姓可都在这儿看着呐,你要是拖延时间长了,耽误治疗,这人死了,熊团董恐怕不能轻饶你吧?”
石达开这话是半吓唬性质的。他猜测能把刀条三请来的应该不是刘欢喜,而是熊团董,刘欢喜没有这个能力。
刘欢喜果然害怕了,也顾不得耍威风了,招呼人抬着刀条三,朝奇石墟就跑。
他们人走了,石达开这边继续升旗。
升旗仪式完毕,石达开按照惯例继续宣读了一会儿《原道救世歌》,大家就散了。
石达开等兄弟回到石达开家。石达开坐下,对石祥祯说:“大哥,你今天草率了。”
石祥祯摇头,说:“我有把握打败他。我没有草率。”
石祥祯的话让石达开一愣:“你……有把握?你没跟他打过,你怎么会有把握。”
石祥祯看了一眼石达开,好像有什么话不方便说,顿了顿,说:“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知道我肯定能打过他。这个刀条三其实就是仗着好勇斗狠,他也就是三脚猫功夫,贵县不是没人能打过他,而是没人敢惹他。我还打算弄死他呢,要不我跟他签生死状干吗?”
石达开有些担忧,说:“熊团董本来就想找咱的毛病,这次,恐怕麻烦更大了。”
石祥祯说:“达开,我算看透了,咱一味的怕,没用。三叔的事儿是个例子,当时如果去揍这个刘欢喜一顿,麻烦也不会大到哪里去。按照你所说得,咱委曲求全,可是,咱求到全了吗?他们那些王八蛋不但想吃咱的肉,还想喝咱的汤!咱怎么才能全了?只有把什么东西都给他们,他们才能放过咱。还是拿三叔的事说,三叔白被人打了,现在他们不但不想把打人者抓起来,还要挟我们,要我们把三叔的园子送给他们,兄弟,你谋事周全,但是那些人却都是些不讲道理的人,他们不会按照你想象的人的做法去做事,他们是一帮欺软怕硬的畜生。我早就听说了,他们害怕老百姓团结起来,早就想来破坏咱的拜上帝教。这次,咱如果再忍气吞声,拜上帝教的人心就散了,散了,你就没有办法再把人聚集起来。所以,不如趁这个机会,来跟他们闹一下。我看熊团董其实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大地主,这种东西你越怕,他就越嚣张,你真的跟他对着干,豁出去,他就草鸡了。达开,你这次就听我的,咱不能一味忍让,忍让起来没个头。”
石达开沉默了一会儿,说:“大哥的话自然有道理。不过,忍让的时候,我们的选择余地终究是大些。现在已经是挑明了跟熊团练作对,这个熊团练不会轻易罢休。事已至此,我们要做好准备。”
石祥祯说:“这个倒是。熊团练还会想法对付咱,不过,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实在不行,就去找他拼了,我就不信他不害怕。”
石镇仑一干兄弟也附和说:“是啊,达开哥,咱不能光让着他们。”
石达开说:“以后大家要注意。出门,特别是上奇石墟,不能一个人去。晚上,在房子外布置一些小机关,万一有人想进屋能弄出动静。大家睡觉要惊醒些。特别是三叔家,晚上咱兄弟轮流去三叔家陪镇仑看家。”
石镇仑站起来亮了亮肌肉,说:“晚上我在家,那个敢进来,我就弄死他!”
石达开说:“就怕你还不知道,人家就进来。你睡觉跟猪似的,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石祥祯也觉得大家应该小心,不过,他提了一个更进一步的办法,晚上安排人巡逻。从亥时开始,一直到天亮。每天安排两帮。
石镇吉、石凤魁等一干人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不怕多事。听说要排人值班,争相报名。石达开笑了,说:“都别争,这个事儿不好玩,要半夜起床,能难受死你们。”
石祥祯安排好了值夜人员。大家又研究了一会儿别的防范细节,又一起吃了顿饭,才散了。
当天晚上,果然有人进入了那帮村!
当时负责巡逻的是石凤魁和石达开。石达开先去看了看三叔和石镇仑。三叔这些天心情不好,常常半夜半夜的睡不着觉,石达开和石凤魁陪着三叔坐了一会儿,才溜达着走了出来。
虽然是值夜,但是在大家的印象中,包括石达开,下意识中都没把这个太当一回事。也就是说,大家都觉得对方一般不会在夜里派人来的。所以,当他们在淡淡的月光中,看到有人影猛然闪过的时候,都愣住了。
石达开有些将信将疑,对石凤魁说:“风魁,看到人了没有?”
石凤魁说:“看到了……妈的,挺快,鬼似的。”
两人手里都只是象征似地拿了一根短木棍。此时看到真的有人,石达开后悔了。看前面那人的身手,他们就知道人家武功不弱,如果前面的人还有帮手,他们两个可就有些麻烦了。
不过当下两人也没时间多想,赶紧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那人在村里曲曲转转,最后竟然停在了石达开门前。他在石达开门前停了一小会儿,猛然就跃上了墙头,跳进了石达开家的院子。
石达开已经让石凤魁去喊人去了。那人跳进了他家的院子后,好长时间不出来,石凤魁也没回来,喊的人更是没影子。
石达开家里有一头牛和一匹马,屋子里还有一个长工。石达开担心他出事,躲在一堆大石头后急得转圈。
突然院子里的牛哞哞地叫了起来。然后,石达开听到了长工开门的声音。石达开怕那人害了长工,忙跑了出来,猛拍自己的院门。
长工一边大声喊着谁啊,一边走了过来。石达开故意大声喊道:“我啊,快开门!”
长工突然惨叫一声,然后,那个人影猛然从墙上跳了下来,石达开手中早就准备了几块石头,朝着那人就扔了过去。
石头打了个正着。那人惊叫了一声,石达开挥舞着木棍就冲了过去。边冲边喊:“来人啊!村里进贼了!”
石达开这一喊,村里的狗猛然就叫了起来。同时,石凤魁等人也跑了过来,一干人朝着那人就追了过去。
那人脚力非凡。追了一会儿,就只有石祥祯和石达开石镇仑等三人勉强跟着了。
一直追到了村外的小树林旁,突然从树林里跑出一个人,那人牵着两匹马,两人各上了一匹马,打马飞驰而去。
三人累得气喘吁吁,只能看着两匹马越跑越远。
4、土狼
第二天一早,兄弟们齐聚石达开家。石达开家的马和牛都口鼻流血而亡,长工身中飞刀,不过飞刀卡在了胸骨处,没有深入。
兄弟这才醒悟过来,其实最应该保护的人是石达开。对方清楚石达开是他们的核心,只要灭了他或者把他整垮了,石家兄弟们就会群龙无首、失去主心骨。
一众兄弟有些沮丧,聚在石达开家商量下一步的策略,突然有人在外面喊:“石相公在家吗?”
石达开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就让石镇仑去开了院门。从外面走进两个人。一个粗壮些,一身道袍,一个纤瘦。石达开一眼看出穿道袍的是天地会的那个邱道长,而瘦弱的这个看着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个瘦的却猛然笑了,说:“石大哥,您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石达开听到声音,才终于明白:“叶梅?你怎么……女扮男装了?”
叶梅转了个身,问:“石大哥,我穿这身好看不?”
没等石达开开口,石镇仑先说话了:“好看。姐姐你穿什么都好看!比……仙女都好看!”
众人大笑。叶梅站在门口,没想到里面坐了那么多人,有些害羞,就站在一边不说话了。邱道长常在奇石墟附近集市上算命,因此不少人认识。叶梅在石达开家住了十多天,众兄弟也大都认识。两人进了屋,兄弟们都跟他们打招呼。石达开知道两人来肯定有事,就让兄弟们先散了。
等人走了,石达开关门回来,邱道长抱拳说:“又来麻烦石兄弟了。”
石达开回礼,说:“道长客气了,不过今天家里出了点事儿,有点乱,道长别嫌烦就行。”
邱道长说:“刚刚我也觉得宅子里气息有些不对。石兄弟,你家里应该发生过凶案。可是……又好像不是。”
石达开听不懂他的话,说:“道长,我听不懂你的话。怎么发生过血案,又好像不是?”
邱道长在屋子里转着看了看,说:“这里有煞气,却……没有阴气。”
石达开不由点头,说:“道长真神人!确实发生过凶案,不过没人死亡。死的是我家里的两头牲口。”
邱道长一惊:“牲口?是不是……下毒?”
石达开让他们坐下,边冲茶边说:“正是。昨天晚上有人进了家,用飞刀伤了我家长工,毒死了两头牲口。”
邱道长脸色一变,说:“你带我去看看。”
石达开带着邱道长来到牲口棚。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牛和马。邱道长脸色凝重,说话声音都有些变了,说:“没错……是土狼。他竟然来到了这里。”
石达开一愣:“土狼?道长,土狼是谁?”
邱道长站起身,徐徐说:“石兄弟,你先别问这个。你先找两块厚布,把这两个牲口的眼都蒙上。然后,把这两个牲口深埋了,记住,一定要深,千万不能让狗什么的把牲口刨出来,埋了后,在最上面的土层上撒一层生石灰。还有,让接触这两个东西的人必须用烧酒洗手,切记!对了,还有……这事儿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必须保密,切记切记!”
石达开迷惑:“道长,这是为什么?”
邱道长说:“你先照我说得去做,回来我再跟你细说。石兄弟记住了,一定按照我说得去做!”
石达开把正在照料长工的石祥祯喊来,让他找人,赶紧按照道长说处理牛和马。邱道长不放心,亲自又跟石祥祯说了一遍,最后,他对石祥祯说:“兄弟,一定严格按我说得做,最少深埋两丈。否则,全村的牛和马都可能死绝!”
石祥祯一听这么严重,害怕了,问:“道长,那按照您说得做了,就没事了吧?”
道长说:“只要按照我说得做,肯定没事。”
石祥祯这才放心地走了。
石达开和邱道长进了屋。石达开问:“道长,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邱道长摇了几下头,问:“石兄弟,您听说过怀集马瘟没有?”
石达开摇头:“没……没听说过。”
邱道长叹口气,说:“怀集马瘟是乾隆年间的怪事。是两广天地会损失最大的一次事件。当时,一千多湖广天地会精英聚集怀集,准备去清远营救从台湾过来被抓的天地会龙头彭凯,结果当天下午就有一匹马中毒死亡。大家都刚来,加上马匹在路上吃的是野草,有可能是误吃了有毒的东西,因此也没人在意。当时因为太忙,死了的马在马棚里放了一天才埋了。结果,第三天,就有不少的马同样症状死亡。大家以为是有人投毒,就把剩下的好马集中到了一个马棚里,并派人严加看守。饲料也是由天地会的人亲自操持,更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又住了一天,所有的马都病倒了,并很快死亡!他们这才知道中招了,天地会的人知道不好,分批出逃,因为没有马匹,一千多人被清兵两万人包围,几乎全部战死。到现在,我只知道逃出了一个人。”
石达开问道:“逃出的是谁?”
邱道长说:“我师祖。师祖当时在云浮山挂单。他暗中对那次事件进行调查,最后一直追查到了新疆。在新疆他被人下毒,一直坚持着回到广东,找到了他的师弟和徒弟,把他调查到的真相告诉了他们。原来,给马下毒的是来自印度的巫师,这巫师很少有人看到过,更不知他姓名,知道他的人都称他土狼。这巫师会巫术,第一匹马被下毒后,这马的毒气会很快传染给别的马,据说,天地会的人离开怀集后,怀集的马在半月内,死了一多半。师祖在西藏找到了那个下毒的巫师,本来想杀了他,没想到却中了人家的道儿,回到广东没几天就死了,他只告诉他的弟子,那下毒的是土狼,是清廷的探子从印度请来的。师祖说,这马死了后,会从眼里飞出一种小虫子,传染毒气的就是这个虫子。而这之前,马的眼会变成青白色。虫子飞出后,马的眼就变成了黑色。要杀死这种小虫子,必须用生石灰,所以,要在填土中间加一层石灰。”
石达开还是有些害怕:“那虫子呢?您不是说传染病的是那虫子吗?”
道长摇头,说:“虫子是到了时辰见了光才能飞出来。所以,我让你找布给牲口捂住眼。”
石达开长出一口气,说:“那……邱道长,这样就没事了?”
邱道长宽慰他说:“只要严格按照我的话做,就没事。土狼的后人既然出现,肯定是跟天地会有关,这个我得出手了。不能让这个东西祸害百姓。”
叶梅轻声说:“道长,这个是不是……要报告给堂主?”
邱道长摇头,说:“不用。这个不但是天地会的事儿,更是我师门的大事!想当年,这个土狼的先师杀了我的祖师爷,今天这小子让我遇上了,我邱大峰如果不能替先祖、替那么多天地会的先师们报仇,我就枉为麻衣一派掌门!”
石达开说:“道长还是小心些。昨天晚上,我看那人行动,武功很是厉害。”
邱道长说:“谢谢兄弟提醒。不过,兄弟,要杀了这个土狼,我需要你的帮助。”
石达开说:“道长,需要什么,您只管说。”
邱道长说:“此人武功倒不是很厉害,我担心的倒是他的那些害人邪术。石兄弟,我需要你带人在出村二里之处路边挖一个深坑,下置干石灰。坑边必须有水,到时候能放水进入坑中。做这些必须秘密,起码不能让对方的人看到,你看这有难度否?”
石达开想了想,问:“道长,明天行否?”
邱道长摇头,说:“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土狼之后,那他今晚肯定能来,明天晚上……就很难说了。”
石达开点头,说:“好,那我就去安排人。”
邱道长拱手,说:“劳累石兄弟了,这个土狼来到这里,应该是这个熊团董所为,此人不除,必成大患,望石兄弟理解。”
石达开慨然说:“道长不必多说,我明白。其实您如果不来,我也打算想法除掉这个祸害,也幸亏您来了,否则,那帮村的牲口真的全都死亡,我石达开的罪过可就大了!”
5、杀土狼
石达开一顿好忙。
一组人去埋葬牲口,另一帮人随着换成便装的道长秘密出村,选择好地方后,开始蓄水挖坑。
一直忙活到傍晚,坑才挖好。一行人又分几批秘密回村。
晚饭后,大家按照邱道长的吩咐在村里村外设了暗哨。石达开和石镇吉跟着道长,随时听候道长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