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吃过早饭,春晓叮嘱春华留在家里读书,打算自己外出采买,春华却软磨硬泡,最后还是跟了出来。姐弟俩牵着手走出院门,许是看到了炊烟的缘故,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几位乡民,却只是探问指点,并没有人贸然上前。
见春晓姐弟出来,他们更是连着后退了几步,一个个神色慌张,如临大敌。春晓正在纳闷,几句低语忽然飘进耳中:“这不是那个克死了父母的袁春晓吗?她怎么回来了……”“哎呀,这么说来,那个男娃便是春华了,好好的孩子怎么成了跛脚呢?”“那还用问,肯定又是他那个妖孽姐姐给方的呗!你忘啦,她出生那天,明明冰天雪地的,可是一夜之间,镇上的桃花忽然全开了……”
春晓先是惊异,随即暗暗苦笑,本以为终于重返故里,兴许还能得些乡亲照拂,谁知……
她微微仰着头,牵着春华向前走去,身后私语更甚,她却充耳不闻。
梅林镇虽小,清早的市集规模却很可观,在集上转了半个时辰,便已买齐了推车、砍刀、粮食、灯油和菜籽,接着又买了两只半大的母鸡,扯了衣裳的布料,还狠狠心割了肉,打算中午给春华包饺子吃。
推着小车回到家里,春华围着姐姐一通乱转,仿佛喜得钻心,春晓忍不住在他身上轻轻一拍:“小傻瓜,就值得美成这样么,咱家的好日子才刚开了个头呢。”
吃过香喷喷的饺子,春晓将院中的小小菜园仔细打整了一番,将菜籽种了下去。作为曾经的大龄剩女,她体味过不为人知的寂寞与恐慌,为了与种种不良情绪抗衡,除了潜心钻研厨艺之外,凡是跟生活情趣沾边的事情她大都做过,用泡沫箱种菜就是其中之一。虽然那时基本上是无土栽培,用的都是些什么育苗块啊、营养液啊,但现在照葫芦画瓢,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何况,如今这才是真正的无公害非转基因纯天然健康食品啊。
忙完种菜的事,又给母鸡喂过食,她洗脸梳头,略施脂粉,将布料认真包好,领着春华去了裁缝铺子。
给弟弟订了一身夹衣、一身单衣,付钱出来路过杂货铺,春晓又拐进去将笔墨纸砚一次买齐。
如此一来,春华更是欢天喜地,他将那砚台无比宝贝地抱在怀中,一路笑得合不拢嘴。
回到家里,看看拆洗下来的褥单被面已经半干,春晓又紧赶着烘干、缝制,天黑之时,两床清香松软、还带着灶火余温的被褥已经整整齐齐地铺在了床上。
春华慌手慌脚地脱鞋上床,扑在被褥上来回打滚,心满意足地感叹道:“真好……姐姐,春华现下开心得很呢……”
又聊了几句,春华的口齿渐渐有些含混起来,春晓连忙将他拽起,忍着笑说道:“懒虫,等等再睡,姐姐要给你定个规矩。”
春华顿时睁大了眼睛:“什么规矩?”随即瑟缩了一下:“莫非是,是……背不过书便不给饭吃么……”
春晓有些惊讶,随即作势思忖着说道:“嗯,这个法子倒是不错……”
春华听了有些着急,上前抱住姐姐手臂,撒娇说道:“姐姐一向待春华极好,我竟不信姐姐会如此心狠……”
春晓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啦,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可是你嫡亲姐姐,还能故意摆置你不成。”
春华嘟起嘴巴:“松福镇学堂里的先生就是这样的啊,我听小富他们说,若是背不出前一日教授的章节,先生便不给午饭吃的。”
春晓佯嗔地瞪他一眼:“即便当真如此,你读书时用心些不就成了,将那些诗书都读透了、记牢了,再罚也罚不到你头上去。”
她随即正色道:“春华,如今咱们虽已安顿了下来,但切不能只图一时的安逸,姐姐会努力赚钱,而你,除了上进之外,一定要学些自保的本事,将来咱们姐弟若是遇到什么难事,你也要先保全自己……”
春华困惑地眨眨眼睛:“难事?会有什么难事?”旋即恍然大悟:“姐姐说的是饥荒、水患之类的天灾吧,不,春华绝不跟你分开,要死一起死,要逃一起逃。”
春晓听了将脸一沉:“方才我已经说过了,这是姐姐定下的规矩,不是你能讨价还价的事,你若是不听,姐姐明日就上明月山投奔那山大王去。”
话音刚落,忽听院中“噗通”一响,春华唬得钻进姐姐怀中,指着床头的油灯颤声说道:“姐姐,人家在暗处,咱们在明处,还是快些把灯熄了吧……”
春晓略一思忖,心中已经有了主张。在梅林镇的乡民眼中,她既是克死父母的桃花妖女,这座旧宅,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吉祥敞亮的好宅子,现下天色已然黑透,想来寻常人是不敢来的,而据她所知,喜欢半夜三更来看自己的人只有一个……
想起齐枫宇的那次雨中相送,春晓心里不禁有了些暖意,她安抚地拍拍春华的脊背,整整衣衫走到门前,将门轻轻打开。
果然,一身红衣红裤的红宝正坐在墙根之下,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肘,春晓急忙返身取了灯盏,走到他身前细看:“红宝,你方才可是从墙上跌下来了?有没有伤到哪里?快让我看看……”
一直偷眼张望的春华见此情景,也下床走了出来,他看红宝模样生得颇为讨喜,又见春晓像是当真着急,不免有些吃味,连忙挽住姐姐的手臂,一脸戒备地发问:“你是谁?黑天半夜地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春晓听出弟弟话中的敌意,却顾不了许多,只是小心翼翼地挽起红宝的衣袖,发觉只是些皮外擦伤,这才放心地站起身来,轻声笑道:“回回见你都这般狼狈,你可把这翻墙的毛病给改了吧!”
红宝也随着站起,拍拍身上的尘土,迟疑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出来,万一是贼人可怎么办?”
春晓莞尔一笑:“如此说来,原来你不是贼人么,看来你那爹爹的名头还是不够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