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正打算登船的叔父,春晓心中一松,不觉绽开笑靥,那笑容明丽无瑕,站在一旁的老船家之子见了不由一愣,随即面上作烧、心跳如鼓,差点失手将船桨掉进河中。
春晓递上几个药包,关切地说道:“叔父,我方才去同辉堂找先生讨了一个医治风寒的基础方子,虽谈不上对症下药,但毕竟聊胜于无,您路上先将就着用吧。还有,我让伙计把药材都研成了细粉,若是实在无处熬药,您就用滚水冲服,想来也会有些效果的。”
袁瑞隆心中感动,接过药包,不禁双手轻颤,连声叹道:“春晓,真是劳烦你了……叔父不在家的这些时日,你千万自己保重,好好照顾春华……”
船只走出很远,袁瑞隆还能望见岸上那个娉婷的身影。他忍不住抬起衣袖来拭泪,老船家向他看看,又瞪了犹失魂落魄的儿子一眼,由衷赞道:“方才那位小姐是您侄女?真是好人材!”
袁瑞隆并未回答,只是低头沉思,眉头紧锁,满心忧虑。
春晓刚走到自家院落门口,春华就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只见他满身尘土,嘴角还有些刺目的血丝。
春晓心里一惊,急忙拉住弟弟细看:“春华,你这是怎么弄的,可是春堂春成又欺负你了么?”
见到姐姐,春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姐姐,你快去看看吧,婶娘把咱们的钱都拿走了……”
春晓听了大惊失色,索性弯腰抱起弟弟,有些踉跄地跑进院中。果然,杨氏正坐在檐下拿着那只迎春荷包把玩,春彩站在旁边伸头看着,一脸好奇。
春晓将春华放下,稳了稳心神,勉强笑道:“婶娘,那荷包是李婶托我代为保管的,您且还了我吧……”
杨氏向她瞥了一眼,冷笑一声:“代为保管?那李寡妇穷得天上下雨都恨不能张嘴接着,你是她什么人,她竟肯把这许多银钱交到你的手上?袁春晓,你今日若不说实话,我就闹到官衙去,告你们二人一个偷盗之罪!”
春晓心中愈发急切,只得低声哀求:“婶娘,您就高抬贵手,将荷包还了我吧,从今往后,我会更加用心做事,无论您如何吩咐差遣,春晓绝无怨言……”
杨氏见状,更加认定这银钱来路不正,她眼珠转了两转,将荷包贴身收好,清清嗓子说道:“你虽做了错事,但毕竟是我的亲侄女,婶娘今日就不追究了。只是这钱不知干不干净,还是我帮你收着,免得将来事发,你退不出钱来牵累了大家。”
春晓心知此事再难转寰,只空张了张嘴,极力压着泪水,眼睁睁看着杨氏领着春彩扬长而去。
见姐姐的脸色白得吓人,春华紧紧扯住春晓的衣角,带着哭腔劝道:“姐姐,此事就此撂下吧,春华已经瘸了这些时日,早就习惯了,姐姐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春晓怔怔地转向弟弟,口中喃喃:“春华莫怕,姐姐只是想不明白,那荷包如何会落到她的手中?我明明放在那么隐秘的地方……”
春华拉着姐姐的手,怯怯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姐姐前脚刚走,婶娘后脚就来了,一进门就翻箱倒柜,把咱们的东西扔了满地……”
春晓思忖良久,凄然点头:“是了,一定是我前几日得意忘形,被那坏心的婆娘看在了眼里……”
说着,春晓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扑簌而下。珠泪晶莹,羽睫轻颤,好不可怜。
春华扑进姐姐怀中,“呜呜”哭着说道:“姐姐,你莫要如此为难自己,都是春华不好,没能将她拦下……”
姐弟俩抱在一起哭了一阵,春晓低头查看春华的伤势,关切问道:“她还打了哪里?嘴角还痛不痛?”
春华连忙摇头,春晓轻叹一声,转身打来清水,一边拿着洁净的手巾帮弟弟擦去唇边的血迹,一边低声埋怨:“姐姐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为何还要逞强?所幸只是些皮肉伤,若是伤到了什么要紧的地方,你让姐姐如何自处呢?”
春华低头不语,旋即想起什么,谨慎地向窗外看看,凑近姐姐问道:“方才我见婶娘从荷包里掏出两块碎银子,此外像是还有不少铜钱,姐姐,你何时积攒了这许多钱财?你,你该不会真的……”
春晓闻言,手上加了些力气,春华吃痛,不由“哎哟”了一声,春晓瞪他一眼,又放轻了动作,嘟着嘴说道:“那婆娘心术不正,有的没的都往人身上栽赃,你怎么也跟着她学起来了?当心气急了我,索性把你扔在她身边,独个儿上山当压寨夫人去。”
春华忍不住笑了:“如此甚好,有个山大王给我当姐夫,我以后做人也气势些。只是不知那人样貌如何,能不能配得过姐姐你去呢。”
春晓蓦地想起那山大王冷淡而俊美的模样,又忆起那日灯会上他凝望自己时的神情,不禁满面绯红,春华见状颇为惊讶,刚刚“咦”了一声,就被姐姐推着来到桌前坐下。
春晓拿起书本塞到弟弟手里,佯嗔说道:“好啦,有工夫想这些闲事,不如专心看一会儿书!”她转而有些忧虑起来,低声叮嘱:“叔父虽然生性懦弱,但毕竟是一家之主,婶娘对他多少会忌惮些,如今叔父远行在外,咱们更要谨言慎行,免得平白受气……”
杨氏得了银子,倒是没有再生事,吃过晚饭,她早早安顿自己的几个子女睡下,说是找人闲聊,腰肢款摆地出了门,直到子时方回。
春晓等得心焦,好容易待她熄灯就寝,又忍耐着捱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来到隔壁李婶家。
李婶也正有些着急,见春晓进门,赶忙迎上前来:“今日怎么这样迟,我听说你叔父外出办货去了,可是你那婶娘又为难你们姐弟了么?”
春晓黯然低头,将荷包被杨氏夺去一事简单说了,李婶气得胸膛起伏,随即长叹一声:“如今你们寄人篱下,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只能想法忍着罢了……”
春晓拉住李婶的手,恳切说道:“旁的倒不妨事,只是如此一闹,我婶娘日后难免还会惦记,李婶,此事恐怕还得劳烦您,从今往后,我那份您也一并收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