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颇为夸张,春晓也被她逗笑了,身体顿时放松了许多。李婶将灯芯拨得更亮了些,微笑说道:“春晓,你且先猜猜看,今日咱们赚了多少钱?”
春晓羞涩地摇了摇头:“李婶,您就别卖关子啦,您可知道,我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有好几次差点就忍不住去集上寻您了。”
李婶听了,眼睛笑成了两只弯弯的月牙,她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绢帕包,小心地层层打开。
看到里面微微闪亮的两块碎银,春晓又惊又喜,掩住口唇忍了片刻,轻声问道:“这么多?这可都是今日卖竹器得的?”
李婶微笑点头:“正是。荷花竹篓自不必说,你那葵花竹筐,也被外地一家海产店的老板看中了,他不仅把成品全部买了下来,还与我商定,下次市集再来拿货,而且一下子就订了十只。他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那位老板说,葵花向阳,本身又是金灿灿的,意头极好,有了这葵花竹筐,生意肯定错不了!”
说着,她拣出那块大些的碎银递到春晓手中:“拿着吧,你那葵花竹筐,我尝试了几次都做不成,这单生意还得让你多多辛苦。下月初五便是市集,时间虽然紧了些,但我会从旁协助,你只安心编织那葵花图案即可……”
当晚春晓与李婶便忙碌起来,李婶负责起头和收尾,春晓只编葵花的部分,两人很快上手,配合得极为默契,子时刚过,已经顺利完成了一整只竹筐。
李婶揉揉酸痛的手臂,轻声说道:“春晓,时候不早了,今日就到这儿吧,咱们进度不慢,应该能赶得上初五交货,切莫一味赶工,熬坏了身子。”
春晓此时也觉困倦,便点了点头,略一沉吟,微笑说道:“李婶,咱们今后亦可分头编织,您将葵花的部分留下便是。我做活的速度较您更快些,整只编好,大抵也就是刚入子时,如此,您便不用等我,大家都可好睡。”
李婶含笑点头,春晓轻快站起,俏皮地眨了眨眼:“那我就回去睡啦,不瞒您说,一想到春华不在身边,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悄悄溜回袁家,将那块碎银放入荷包,春晓被一种真切的喜悦和激动攫住,忽然很想放声欢呼。忍了半晌,她噙着笑意收好荷包,旋即又重新取出,打开看了又看。
加上从前的进项,春晓手里如今已经有了一两多银子,她不由心生希冀,再过些时日,也许不止能帮春华医好腿伤,还能租一座小一些的宅子,带着春华另立门户,到了那时,便不用日日看杨氏的脸色,做活也不必再偷偷摸摸了……
这一夜,春晓睡得格外踏实,清早起来喂鸡做饭,也一直高高兴兴的,她不时哼唱几句,动作格外麻利。
杨氏看在眼里,不由暗暗纳罕,元宵灯会之后,这袁春晓明显消沉了几日,后来袁瑞隆病情反复,更是常常愁眉不展,如今怎么竟忽然开朗了起来?
杨氏虽不识字,但她心知肚明,论人才、论样貌,春晓都比自己的女儿春彩强得多,若是再得了济,岂不要骑到春彩头上去了?她越想越气,忽然抄起墙根的扫帚,向正集中在一处吃食的鸡群大力打去:“我打,我打死你们!让你们乱叫!让你们吃白食!”
她发作得太过突然,春晓先是一愣,接着忙奔过来阻拦:“婶娘,打不得,打不得啊,咱家还指望着它们产蛋呢。”
杨氏听了冷笑一声:“就凭那几只蛋,莫说发财,便是糊口也难!也不知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嫁到这穷门小户里来,整日辛辛苦苦,养育自己家的孩子不说,还要帮别人养儿女!”
袁春堂贪睡未起,袁春成和袁春彩听到动静,幸灾乐祸地跑出来看热闹。袁瑞隆也匆忙披上棉袍,连连咳着走出房间,皱眉摆手道:“好了,这一大早的,也不怕旁人笑话……”
听着他的咳声更深了些,春晓担忧地向他望望,低头进了厨房。
看来这玉济堂的先生医术平平,春晓正琢磨着去镇上其他药铺请先生,袁瑞隆却推门走了进来,他轻叹一声,愧疚说道:“春晓,都是叔父无能,总让你们姐弟受委屈……”
春晓急忙摇头,袁瑞隆略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原本打算出了正月再去江南,但一番打探下来,认为还是早些动身为佳,春晓,今日我就要走了,你……你遇事要多隐忍,待我回来,自会替你做主。”
春晓闻言一惊,忧虑地蹙起蛾眉:“怎么如此匆忙?家中之事叔父不必挂心,只是您的病……旁的不说,单这气候,江南此时湿寒,恐于康复不利吧……”
袁瑞隆不禁有些动容,眼中泪光隐现,随即苦笑道:“顾不了这许多了,叔父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那婶娘不但性情暴躁、好吃懒做,而且……唉!春晓,我跟她的日子,迟早有过到头的那一天,你如今大了,我一直想着早些想法另行安置你和春华,此行若是真能抢占先机,多赚一些银钱,也不枉我搏命一试……”
春晓听得一半明白一半糊涂,但见他神情苦楚沉重,只得点了点头:“春晓知道了,叔父,依我看那玉济堂的郎中医术不精,您不如多留一日,一会儿我陪您去其他药铺瞧瞧。如今天气尚冷,汤药搁上几日想来也是不妨事的,待得了好的方子,我便帮您一起熬了,分成小袋带着,既不耽误治病又省事,如此不是两全其美么?”
见春晓想得如此周到,袁瑞隆心中宽慰,忍不住感慨道:“春晓,你真是长大了,春华有你这样的姐姐,也算是他的造化……只是我已经跟船家约定了午后启程,一会儿便要前往渡口与他会合,好赶在天黑前到清丰镇落脚,不出三日,便能到达江南了。”
春晓沉吟片刻,拿起灶上的手巾拍打掉身上的灰土,毅然说道:“叔父,您且按照您的打算赶路,春晓去去就回。”说完,她绾好长发,疾步向外走去。
袁瑞隆没有想到,一个时辰之后,春晓竟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搭乘的渡船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