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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木清尘这一睡就是一下午,再起来时已是晚霞满天的黄昏了。

木心笑嘻嘻地端上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见到苏海陵进来,放下碗酒静静地退下了。

木清尘叹了口气,一面不情不愿地喝着苦涩的药汁,一面把玩着她带来的大红色帖子:“这是什么?”

“蓝元帅请我们明天晚上去赴宴。”苏海陵拈了一粒冰糖放进他嘴里去苦味,“不想去的话,就回绝了吧,本来我也不想蓝沁霜的眼睛老是盯在你身上。”

木清尘白了她一眼,将帖子往她怀里一塞:“我才没有兴趣,还有,不准醉里回来!”

“是是。”苏海陵微微一笑。

别说酒气冲天对宝宝不好,何况现在木清尘闻到酒的味道就想吐,她怎么敢带了酒气回来?

“还有你上次丢在庄里的两个人,想好了就赶紧打发了,吵死人。”木清尘又道。

“你说水璃和杨珏?”苏海陵愣了愣,才想起府里还有这么两号人在。

“关在大牢的也就罢了。”木清尘气呼呼地点着她的胸膛,“那个小鬼自称是客人,每天吵吵嚷嚷的,让人耳根子不得清净,要不是看在他对你还有点儿用处的份上,真以为我没了内力就杀不了人了?”

苏海陵忍不住笑起来,拿起丝巾擦去他嘴边沾染的一滴黑色的药渍。

“梅君寒的玄羽在不在?”木清尘突然道。

“什么?”苏海陵一怔道,“玄羽负责我和玄冥宫之间的通信,大概过几天就要来了吧。”

“来了就多养两天。”木清尘皱皱眉,又吞了两粒糖才道,“最近西京上空飞来飞去的鸽子不少,正好让那扁毛畜生来抓一抓。”

苏海陵立即会意,脸色也不禁沉了下来。

果然,最近的西京可谓是风云聚会,倒是比京城还更热闹了。

就在这时,木心又端了晚饭上来,一份木清尘的,一份苏海陵的,在桌上摆得泾渭分明。

木清尘看着那些药膳就没有下筷的欲望,还是苏海陵又哄又劝地才让他吃下去了大半。

苏海陵也看过司徒夜开出的方子和药膳,效果自然是好的,只是……那些玩意儿堆在一起,味道可绝对不怎么样,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饭后,又斯磨了一会儿,木清尘困劲上来,又昏昏欲睡起来。

苏海陵服侍他上车躺好,又交代了木心几句,本想去找司徒夜,毕竟人是自己请来的,总不能丢在府里就不闻不问吧。

然而,在庄里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影,疑惑之下,她只能去问负责服侍他的小侍,可得到的答案却不禁让人吓一大跳。

“司徒公子说……要去翠烟楼听曲子。”小侍从战战兢兢地答道。

“什么?”苏海陵呆了呆,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翠烟楼?西京第一青楼?”

看着小侍泪眼汪汪地点头,苏海陵一句话没多说,转身就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愤怒是从哪儿来的,脑子里只想着,司徒夜不会武功,纵然他一身稀奇古怪的药物,但一个男子跑到青楼里去,还真不怕被人啃得渣子都不剩啊!

“庄主,你要出去?”错身而过的杨纨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去把司徒带回来。”苏海陵丢下一句话,人已在大门外。

杨纨愣了愣,冷漠的脸上也不禁泛起一丝笑意,那位公子还真是……嗯……与众不同?

在西京,说起翠烟楼,不知道的人还真的没几个。就算苏海陵这样其实并没有在这里住多久的人也不陌生。

这个时辰,正是花楼最热闹的时候,一整条街道两边都是张灯结彩的,里里外外笙歌缭绕,欢声笑语一片。

苏海陵无数次闪过一些打扮妖冶的男子的拉扯,带着一头黑线和七分怒气跨进了翠烟楼。

幸好这西京第一青楼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里面的气氛不像一般妓院的艳俗,反而带着淡淡的书香味,让她几乎濒临爆发的火气也渐渐消了下来。

“这位小姐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吗?”正打量间,一个穿着一身鹅黄色轻纱的男子含笑走过来。

苏海陵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对于一个青楼男子来说,他的打扮实在太过素净了,连头上都没有什么首饰,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根玉簪挽起了长发。

然而,没有了那股子风尘味,倒让苏海陵也多了几分好感:“不错,听说翠烟楼丹枫公子的歌声冠绝西京,今日便是来见识见识。”

“丹枫的表演就要开始了,小姐请到楼上稍坐。”黄衫男子浅浅地笑着,引着她上楼。

“你的名字?”苏海陵淡淡地问道。

现在她的火气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了,不管怎么样,她总得顾着点儿司徒夜的名声,还是悄悄找着人直接带走算了。

“我叫淡烟。”黄衫男子打开一扇梨花木门,带她进了一个雅间,从敞开的扶栏处望下去,刚好是一楼大堂的舞台。

“不是说丹枫的歌舞千金难得一见?怎么这么好的位置没人预定。”苏海陵好奇地道。

“这里是蓝小姐定下的地方。”淡烟轻笑道,“刚才小姐进门时,蓝小姐就吩咐我请小姐上来。”

“哦?”苏海陵微一皱眉,她认得的姓蓝的小姐,也就只有那一个了。只是……她本无意在这里与蓝沁霜会面的。

“海陵,一回来就跑翠烟楼,你也不怕家里的夫君大闹。”就在她想离去的时候,门口已传来蓝沁霜打趣的声音。

“淡烟告退。”淡烟轻轻一福,退了出去。

苏海陵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半月不见,蓝沁霜倒是丝毫不变,由于远离战场,身上的气质也更柔和了几分,她的身边还有另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眉宇间依稀与她有五、六分神似,想必就是蓝元帅的小女儿,蓝沁雪了。

“坐吧。”蓝沁霜笑吟吟地一摆手,一面自顾道,“只要丹枫演出的日子,这翠烟楼里就聚集了西京大半的达官显贵,我是带小妹出来见见世面,刚和一位世交打完招呼,可巧就看到你了。”

苏海陵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西京大半的达官显贵……好吧,司徒夜……你可千万别再给我捅出大篓子来了!

“阿雪,这位是海月山庄的庄主,来叫声苏姐姐。”蓝沁霜又道。

“我都十三了,别用那种哄小孩的口气对我说话。”蓝沁雪不满地白了她一眼,又对苏海陵甜甜地一笑,“苏姐姐好。”

苏海陵含笑点点头,从身上取了一枚紫缎混合银丝编成的中国结饰物给小丫头当见面礼。虽然不值钱,但却是她空闲时自己编的,在这个异世界绝对独一无二。

果然,蓝沁雪拿着中国结翻来覆去地把玩,爱不释手。

“说真的,你怎么会来这里?”蓝沁霜见妹妹的注意力都放在手里呃小饰物上了,忍不住低声道,“你今天才回来,也不好好陪陪你的夫君,而且……明天我娘不是要请你赴宴吗?”

苏海陵一声苦笑,摇了摇头,看看桌上的茶具,却没有动手。

以前听说青楼里的饮食都是加料的,这茶里该不会……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上等银针,放心喝吧。”蓝沁霜翻个白眼,亲自动手给她倒了一杯。

苏海陵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好一会儿才道:“蓝元帅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请我去做客?”

“我也不知道,娘没有说起过,只是知道你回来后,突然叫管家去下了帖子。”蓝沁霜眼中也充满了疑惑。

苏海陵握着茶杯沉吟起来,以蓝旌的能力,既然请她赴宴,自然是确定了她的身份的。只是……连对蓝沁霜都不露半点口风,她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开始了!”蓝沁雪突然扑到了扶栏上。

苏海陵转头望去,只见大堂的舞台后缓步走上来一个男子。

与淡烟的淡雅完全相反,这男子明明是一身雪白的衫子,整个人就像是一团流动的雪,然而……不知为何,总会让人觉得那分明是一团烈火,光芒万丈。他的容貌很美,但身材却格外修长,尤其是那腰,似乎细得一折就会断了一般。

“他就是丹枫?”苏海陵回头道。

“怎么,你不就是为了看他的歌舞吗?”蓝沁霜笑道。

“还不如回去听我家清尘弹琴。”苏海陵没好气地道。

“我原想你也不是喜欢寻欢作乐的人,怎么,难不成这翠烟楼里也有你想要的东西?”蓝沁霜半开玩笑地道。

“我对翠烟楼的东西半分兴趣也没有。”苏海陵淡淡地道,“只是家里有只不听话的小猫跑出来,好像是溜进这里面了。”

“小猫?”蓝沁霜怔了怔。

苏海陵没有答话,只听舞台的重重纱帘之后,响起了一缕淡淡的琴声。

“咦,好琴!”蓝沁霜突然眼睛一亮,“怎么,翠烟楼换琴师了?”

琴声一起,整个翠烟楼中的笑语声顿时慢慢轻下来,最后归于一片安静。琴声却渐渐急促起来,隐隐然有金戈铁马的气势。

蓝沁霜也不禁专注起来,原本来翠烟楼听曲只是消遣,但此刻她倒是真正有些兴趣了。

“铮”的一声,丹枫竟然抽出一把明晃晃的软剑来,随着琴声起舞。

苏海陵瞟了一眼,心头微微一动。

这丹枫虽然脚步虚浮,并无内力,但那剑法却招招犀利,和用来表演的剑舞大不相同,分明是实战的武功招式!

“好!”四周纷纷响起喝彩和鼓掌声。

就在这时,琴声猛地一折,慢慢平缓下来。

丹枫舞剑的动作也柔和下来,一个翻身,他和着琴音唱了起来:

“白衣当年少,

金樽对酒醉向明月邀,

一剑狂舞风雷动,

读六略,识三韬。

誓把狼烟扫,

自古将相又岂在年高?

乱世纵横义气豪,

枪在手,弓在腰!”

“好词,好曲!”蓝沁霜眼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来,短短的几句词,却是唱尽了一代名将的绝世风采,让人不敢置信,这高歌舞剑的男子只是个青楼花魁。

苏海陵的目光却没有看丹枫,而是透过重重帘幕,落在那个弹琴的影子上。

虽然看不清人,但她几乎可以肯定那是谁了!

好啊,堂堂尚书府出身的公子,邪医的传人,居然跑去青楼给花魁当琴师!

苏海陵几乎能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

“力挽狂澜烽火江东路,

势吞万里如虎豹。

天心算尽转瞬声名噪,

横刀立马沧海啸。

历经百战依旧血在烧,

滚滚长江浪滔滔。

昂首扬鞭笑言平生志,

铁蹄踏碎中原道!”

丹枫又唱完一节,雪亮的剑光舞起朵朵剑花,随着他宽大的白衣一起飘动,更赢得满场叫好声。

“你在看哪儿呢?”蓝沁霜拍拍苏海陵的肩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除了纱帐还是纱帐,最多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

“我好像找到我家的猫了。”苏海陵道。

“这样……”蓝沁霜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一勾唇角,出去叫了个小侍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找到了人,苏海陵的精神也就没放在表演上了。

说实话,听惯了现代那些天皇巨星的演唱,炫目的舞台灯光,全场立体声环绕效果,丹枫的剑舞实在算不上什么,最多不过是新奇了点儿罢了。

一曲舞罢,丹枫收了剑,迅速隐入了帘帐之后。

“两位,我还有事在身,失陪。”苏海陵一抱拳,就想去后台逮那只姓司徒的野猫。

“海陵,别急。”蓝沁霜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把她拉回来,又笑眯眯地转头道,“阿雪,后面的节目还不适合你,你先回去吧。”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回去告诉娘!”蓝沁雪白了她一眼,倒也听话地离去了。

“什么事,说吧。”苏海陵无奈道。

“没什么,只不过难得来一趟翠烟楼,不见见丹枫公子岂不是遗憾?”蓝沁霜笑道。

“那我就不打扰你和丹枫公子亲亲我我了。”苏海陵干脆地道。

“放心,不打扰不打扰。”蓝沁霜接下去一句话把她给拉了回来,“我把那位琴师也一并请上来了,一会儿在这里还能再来一场歌舞什么的。”

苏海陵瞪着她,半天不说话。

蓝沁霜依然笑得没心没肺。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淡烟的声音:“两位小姐,丹枫公子和夜公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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