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帆在尼罗河上航行,这是多么享受的事啊!我们告别了东方的大门,继续向南行驶去。
啊,南方!料谁又能想到,“苏丹”一词在德语中竟然就是南方的意思。不过,“苏丹”在阿拉伯语和土耳其语中却是代表着黑色土地。
到南方去!这代表着要驶向一个莫测之地、一个奇幻的地方。而就算你已经将这样的旅行进行了十次、二十次,但是南方对你来说依旧是一个神秘莫测之地,因为你随时随地都会有新的发现。
我比起窄小的火车车厢,反而更喜欢船上的甲板。因为在甲板上我可以一边坐在地毯或软垫上,一边手中握着烟斗,将咖啡摆在前面。宽敞的河道就如同大海在你面前展现,广阔无际,这足以使人的想象力如泉喷涌,勾起对南方的无限遐想,想到那里生长茂盛的巨形植物和稀有的动物。船帆被北风吹着,水手们坐在甲板的四处无聊地打发着时间,或是在睡觉,或是在发呆,或是在做着只有孩童才会做的幼稚游戏。虽然他们的眼睛已经很疲倦了,但却没有闭目休息,他们一直在做着梦,直到听见“信徒们,起来开始祷告了”的召唤声,船员才全部跪倒在地上,朝着麦加的方向弓着身子,口中呼道:“我证明,安拉是唯一的上帝;我证明,上帝的使者是穆罕默德!”过后,人们接着之前的又开始睡觉和游戏,直到船长下发号令,或者旁边驶过的船只或木排他们的注意才会被引起。
对外国人而言,这里的木排是相当有趣的,建造的材料并不是树干或其他木材而是水罐做成的。尼罗河的水是埃及人唯一饮用的,这种上面有相当数量细孔的水罐。水中的污物可以沉淀下来,河水经过细孔来过虑,因此罐中的水比河水要干净。饮用起来十分爽口,要是喝这种水上了瘾,就会觉得连绿洲水源的水都不如它好喝。在尼罗河左岸,一个叫巴拉斯的地方是专门烧制这种水罐的,因此它就以巴拉斯罐为名。人们将绳子编造成方网状,网眼和水罐的大小适当,这样就可以确保水罐可以在上面挂着。因为水罐是空的,可以在水面上漂浮。接着上面再铺上一层东西,木排就完成了,顺流而下。
因为有尼罗河的汛期的存在这个国家才能得以富饶,由于河水的涨落是很有规律的,涨水的趋势越大,当年的收成也就越发的好。为使河水能够漫过最辽阔的地区,在尼罗河的沿线有很多的运河被建造了。在这些运河的水坝上还有其他较高的河岸上,都配备有水车,土地的拥有者可以凭借它向自己的田地进行引水。水车大多数是由一个轮盘和上面悬挂的很多水罐构成,水罐从下面将水灌上,再转到上面向沟渠倒水。水车的驱动由骆驼、毛驴、牛甚至用人工来提供,单调的吱扭声会在转动时发出,在相当远的地方就可以听到。偶尔也能看到一个困苦的农民站在运河旁,仅仅凭借一双手对他那一小片土地进行浇灌,他没有足够的钱去购置水车,也没有能力为它纳税。在埃及,所有都是要上税的,那怕是一棵只结几个果实的树木也要计算在内。为了逃避纳税,偶尔一个地区的棕榈园全部被毁的事件也会发生。多少有些钱财的人,都会怕露财的原因而胆战心惊,而穷人就没有掩盖自己的贫困的必要了。因此,这个尼罗河国家的居民留给人们的贫穷的印象,与这个国家的富饶之间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我们快到艾斯尤特了,这是我的最初目的地。在吉萨岸边停留了两天后“猪隼号”航船才起航的。原因就是总督船长有事要办。他在开罗没有成功的将卖艺人追铺成功,事后听到那人已经乘坐“快捷之父”号向上游逃去了,感到非常的恼火,只能将期望寄托在我们高速的猎隼号能将他的木船追赶上了。
我们将所有的港口都停靠了,又派小艇去搜索那艘木船的下落,但都无功而返,那艘船始终未在岸停泊过。于是我们在艾斯尤特下了很大的希望,希望可以在那里找到它,之后再去对卖艺人的情况进行了解。距离港口不远,我们就已经将这座城镇的面貌看的清楚了。科普特语叫萨乌德,是一座历史悠久的“狼城”。它地处远离河岸的一块肥沃的土地上,在那个时候人口就多达三万,是帕夏和科普特主教的栖身之地。这里的商路绵延深入到非洲的中心,是努比亚人和东苏丹人商队的总集散地。虽然它是古代的一个重镇,不过却没有什么古迹,唯一值得一提的仅仅是那古老的墓地和城西利比亚山中的备受敬仰的狼尸木乃伊坟墓而已。离此地和很近的马布德村还留存有一个鳄鱼木乃伊洞穴,可惜人迹罕至。
我们将船舶停靠在了艾斯尤特的港口艾哈姆拉村。总督船长不用向港口的警察进行登记,随即他和我一起上了岸。我们搜寻着那艘木船的踪影,但它似乎并不在这里。从港口指挥那里我们得到消息,有人曾经看到过这艘船,但它没有停留就直接开走了。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艾斯尤特并没有卖艺人。阿赫麦德迫切的想要抓到这个人,所以决定在最短的时间里起锚,尽量有机做。在离开开罗的前一天,他由安排在每一个尼罗河城市的线人得知,南方有发生大案的先兆,一定要尽快赶去。至于是怎样的案子,就算他平时对我向来坦诚和信任,可是我仍旧是一无所知。我认为,阿赫麦德在对我的知识行进考验,他的求知欲尤其令我高兴,我只得将他提出的上千个问题一一作答。他不论在生理方面还是在心理方面都是一个聪敏的人,能毫不费力地理解我所讲的全部,但他同时承认,与一个欧洲人的知识相较而言,他的知识还是十分的贫乏。这是容易理解的,因为他在没学校里没有受过这些教育。我尽可能地将他提出的任何问题进行解答,可这样一来,他竟把我认作了博学多识的学者。他虽然对我表现出敬意和善意,不过还是仍就保持着东方人所特有的内敛和他所承担职务的自尊。我看到,他肯定以总督船长而言,其身份是在我之上的,因为我既没有军阶又没有其他任何官衔。他这种观念是有一定道理的,我欣喜地发现他因为我的礼貌和谦虚所表现出来的某种满意的神态。他对我的举止一直持以一种真诚,仅仅是在涉及喀土穆和他的计划时,这种真诚才会消失不见。因为这是他的任务所在,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但我依旧感到他的这种态度,不单单是由于职务的原因,也是以个人角度的考虑而产生的。这常使我感到不高兴,虽然我没有在人前表露出来。
由于我应诺了那个胖土耳其人纳西尔,在艾斯尤特等待着他的归来,所以就只好在这里和阿赫麦德告别了。两个黑孩子留在“猎隼号”上由他负责保护,因为他比我更有机会把他们送回家去。要离别的时候,我被两个孩子紧紧抱住,不愿意留在船上。我只能许诺会随后赶去找他们,他们的眼泪这才止住了。之后,的行李被两名水手拿了下来,总督船长与我一同进了城。当我问起我在什么地方栖身时,他诧异地看着我说:“帕夏那里是唯一能住的地方,难不成还能住在别处?像你这样的人,最高贵的人家里才会配得上让你居住。”
“你认为,他能欢迎我吗?”
“那是自然!再说又是我亲自带你去并向他推荐的。他一定会如同对待一个朋友那样来招待你的。”
我放心了。但是我要是可以选择倒是更愿意到一个用我自己付钱的地方去住宿。
我们从港口顺着一道水坝向城里行进,两边新绿的原野,在金色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在坝上行走的人非常的多,既有从港口来也有到港口去的,我们经过一座拱门同时也是市镇的城门,走进一座庭院,这属于帕夏宫殿的一部分。附近房屋的墙壁全部是白色的,几处为数不多的窗口,全部安装有遮阳的栅板。低矮的坐凳放置在围墙旁,很多抽烟和喝咖啡的长须男子坐在上面。我猜测他们应该是宫殿守卫人员。我们的到来并没有受到这些男子的理会。
可以看出,阿赫麦德光顾这里应该很多次了。他命水手在外面等候,随后就和我一起走进了一扇门。那有门卫站在里面,阿赫麦德告诉他要与宫殿的总管见面。那个士兵将枪靠放在墙上后就走开了。不久后他又走了回来,向总督船长伸出一只手掌来说:“你假使给我一点好处,我就带你进去。”
“正义之仆”用力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就是给你的好处,快走,假使你不想受到鞭刑的惩罚!”
被打的士兵这时才认认真真打量了对面的人。他知道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人物,耳光就是最好的证明,于是一面用手揉着脸,一面将我们带了进去。
我们到达一个内院,它的四周全部是门。其中的一个门下一个用长袍裹着身体的黑人站立着,我们正被那人阴沉的目光盯着。不过当发现是总督船长时,他的面部表情立即做出了改变,将宽阔的肩膀弯下,双手在胸前交叉说:“请原谅,竟会让你在此处见到我!我要是知道阁下会到来,肯定会去迎接你的。”
粗暴能够让人对你产生尊敬,看来总督船长对这个道理明白的很,他不悦地回答说:“无需如此。可你如何可以让门卫向我索取好处呢?”
“他这样做了吗?”黑人吃惊地说,“噢,总督船长,绝对不是我让他这样做。安拉可以为我证明!”
“住口!我知道你是如何对他们进行调教的,你命令他们索取好处,然后和他们均摊。”
“你听到的不是真的。为了证明我所言非虚,我现在就对这个奴才予以鞭刑!”
“这到没有必要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如果你想和他均摊的话,我也可以把给他的东西再另外给你一个。向帕夏通报去吧!”
“很抱歉,这我无法做到!我尊贵的主人和他的侍从已经前往赫拉绿洲了。”
“他何时会回来?”
“大概最少要一个星期后,我们这些奴仆才能有机会再次得见他的尊容。”
我之前以为这个黑人的身份是名仆人,因为他所穿着的衣服是丝绸布料的,所以或许是个受到肯定的仆人,就如同后宫仆人之类的,然而我的猜想是错的,我听到阿赫麦德接着对他说:“那我就将命令留给你去执行吧,就如同他本人对他的总管下命令一般。这位先生是来自德国的相当博学的贵客,他会在艾斯尤特驻足几天。我想将他作为他的宾客向帕夏推荐,可是他不在,所以我命令你好好招待这位先生并照顾他的一切,就如同照顾你家主人的家属那般。”
原来这个黑人担任的是宫殿总管这样一个要职。
他用不太友好的目光将我打量了一番,回答总督船长说:“你的要求都会被实现的,先生!我会给这位外国人安排一个与他身份相符的房间。请进屋,允许我将烟斗和咖啡为您奉上!”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坐在这里,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起航。我只能留到你为这位先生合适的住处安排好后就离开。你马上就带他去,动作最好快一些!”
我对总督船长这样对待这个黑人的态度不是很喜欢,不难想象出由此而产生的后果都将由我来承受。黑人的眉头轻皱了一下,不过还是礼貌地躬下了腰,请我们和他一同前往。我们被他带到一间以蓝色为主的墙上描绘着金色《古兰经》经文的房间,告诉我们这就是我这段时间的住处。阿赫麦德对这样的安排表示满意,并且反复说到,他还将对我在这里生活的情况进行全面的了解,同时吩咐总管去将我的行李取来。胖黑人离开了。不一会儿,另一个黑人走了进来,把水手帮我拿来的行李送了过来。第二个黑人随后为我送上了烟斗和咖啡,并坐在我的前面为我进行服务。东方国家的每一个较为富有的家庭,人们都将冲咖啡的开水随时备着。这种高效的服务,使总督船长认为他吩咐的实现得到了绝对的保障。他将通信地址留给了我,说我可以经由这个地址获得有关他的信息,接着向我伸出了手。
“现在我们要分别了!你会在这里得到非常好的庇护,你可以随意而为来去无阻。要是你的愿望没有被实现,你可以将我提起,而且对他们要粗暴一点儿!安拉庇佑你,让你再次顺利回到我的身边!”
他走了。老实说,我并没有感觉他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的。我甚至感觉,很快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使我得马上接受他的忠告转变成了粗暴,但我仍旧猜想不出究竟有什么事要我这样做不可。我必须把自己视为是一个在这里不受待见的不速之客。因为以阿赫麦德采用的推荐方式,是绝对不会使那个黑人总管对我有任何好感。我暗下决心,要是在这里受到不平等的待遇,就马上告别这座宫殿去另谋住处。
我在软垫上吸着烟,坐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猜想总督船长已经驶离了港口。我猜,现在可能没有人会再来听取我的吩咐了。人的确是来了,可是他并不是进来听候我的吩咐而已。总管走了进来,始终坐在我面前点烟的黑人立即退了出去。黑人总管没有像规矩规定的那样坐到了我的身边,而是在我的对面站下了,用不友善的目光将我的全身打量了一遍。
“就是说,你是总督船长的朋友了?看他质问的样子,会让人们误以为会他才是总督本人。你认识他是在什么时候?”
“在这之前的不长时间。”我善意地回答道。
“仅仅如此他就愿意把你带到了帕夏宫殿?你从德国来?”
他的态度使我产生离开这里的想法,于是我将烟斗放下,站起身来,按此处的习惯给了那个黑人非常丰厚的小费,然后走出了房间,我的离开他并没有劝阻。我来到庭院,忽然听到有人在啼哭,之后,左边的一扇门被打开了,走出一个额头伤口流着血的被两个仆人用担架抬着的年轻人。在他们的后面还跟随这几个人,其中一个面带面纱的妇女正在流泪喊着快去将医生找来。这些人从我面前走经过时,我打听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子回答说:“他被马摔到了墙上。现在他的生命已经在身体外徘徊。快去,快去,把外伤医生叫到这里!可能他还有一线生机。”
但在混乱中却一直未曾听见过他的喊叫。这个人想马上追上已经跑远的担架。但被我拉住了。
“也许不必去找医生了。我想对伤者进行一下检查。”
老人停住了脚步。
“你真的是外伤医生吗?快走,快走!我们马上赶上去!要是你能将我的儿子救回,我会给你十倍的诊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