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和尤迪特再多聊一分钟,就来不及躲藏了。我们刚藏起来,从上面就传来一阵声音,声音越来越近。我们看见箱子落地,里面站的是梅尔顿。他腰上挂着灯,刚走出箱子,一个被捆绑的人就被从箱子里面拖出来。由于四壁非常狭窄,所以我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梅尔顿用讽刺地语气对被捆绑着的人说:
“既然你这么在乎尤迪特,我就把你带到这儿来见她。”
他打开犹太女人藏身的房门,向里面大声喊到:
“出来,小姐!这里有令人意外的事。”
她出现了。尤迪特被带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的面前,问道:
“您认识这个人吗?希望您能记得他的名字。”
“狡猾的蛇!”她惊讶地叫喊起来,“你把他制服了?”
“是的。我是这么做的。您现在知道,您最爱的情夫是个什么样的英雄了吧。他为了要解救您来找我算账。可是,现在他自己却躺在这儿的地上。明天的太阳将再也不属于他。您对我说了太多,使我不想让他活下去了。”
“你想谋杀他?”她恐惧地问。
“谋杀?这是什么话!不要称之为谋杀。我不过是把他埋到地下,埋得深一点罢了,温暖漂亮的被子是他最好的礼物,他马上能够入睡。能不能再醒来,那是他自己的事。”
“你是说,要活埋他?”
“如果能使您感到愉快,您可以这么说。”
“你不是人!”
“不要激动嘛!我马上证明给您看,我不仅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心肠很好的人。您爱上了一个献殷勤的红色先生。他死之前,你们两人只有两三个钟头的时间待在一起。我要把您的手绑在您背后。防止您滥用我的善意,给您的偶像松绑。”
她往后退着,声音夹杂着威胁和恐惧,她说:
“你不要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而逃脱惩罚。尤马人会为他们的首领复仇的。”
“他们不会来报仇的。您知道,我会让他销声匿迹的。”
“就算这样,他们还是会知道的。他到你这儿来被门卫看见了,门卫知道他现在还在你这儿。”
“我耍了花招,使门卫误认为他早走了。上面很黑,门卫很容易把我当做他。然后,我偷偷地把您的情夫弄到箱子里,小心地盖上盖子,两个门卫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就好像是我一个人下来一样。您没有希望救他了。好了,把手伸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根皮带。我好奇地看着,他将会怎么办。她知道我在这儿,会帮助她,可以指望我把她放出去。她思前想后考虑再三,在犹豫了一会儿以后,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手在这儿,你绑吧。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犹太女人,您想当先知?这是一笔不太好的买卖。”
梅尔顿把她的手绑在背上,把她推进了刚才藏身的房间。然后,把狡猾的蛇搬进去,上好门栓。他停留了一会儿,把耳朵贴着门偷听说话。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魔鬼般的表情顿时显现出来。然后,他走进箱子,用一根吊线挂着做一个向上的记号,罐笼开始上升。箱子碰撞墙壁发出的声音随着灯光一起消失了。
我觉得这个人过去比现在细心,也比现在聪明多了。我要是处在他的位置,肯定会注意到尤迪特态度的变化,会对自己说,可能是由于某种原因,她才能安静地接受梅尔顿的安排,一定要努力了解这个原因。恰恰相反,他没有这样考虑,他的敏捷思维没有起作用。
我们从进来到现在,小米姆布伦约人没有吭过一声。可这会儿,却有些沉不住气了。我们从木柴堆后面出来的时候,他说:
“我们想要寻找的白人既然已经到了这儿,老铁手为什么还要放他走?”
“他并不相信我的力量。这样,他的恐惧感将会与日俱增。”
我把灯重新点燃,走到门口去开门。刚才尤迪特正紧贴着门偷听,此刻她迅速跑了出来:
“谢天谢地!我真的怕您不来了。”
“我一定会遵守承诺。您把一切都说给狡猾的蛇听了?”
“没有说。我由于太担心了,说不出来。您听见梅尔顿说的话了?”
“听到了。”
“他要是发现了您,我就又得忍受他的淫威了。”
“不会的。相反,他将忍受我的淫威。如果您还没有对狡猾的蛇说什么,我就指点他一下。他被梅尔顿制服,是件多么好的事。这个恶魔把王牌交到我的手里,这一局他必定输。”
我走到印第安人面前,割断了他的绳索。他很快站起来,问尤迪特:
“在我们这个矿井里,哪个白人不是我们的人?”
“我的红色兄弟马上就会知道我是谁。”我代替姑娘回答,因为他们语言不通,因此狡猾的蛇听不懂梅尔顿对尤迪特说的话。因此,我问狡猾的蛇,是否知道梅尔顿对他的计划。
“他的计划是要我死,把我埋在地下。他认为,只有让我死,他才是最安全的。”
“这个白人姑娘怎么办,狡猾的蛇愿意娶她为妻吗?”
“她不得不和其他白人一样被毁灭,他们也都将再也见不到太阳。”
“我的红色兄弟在这一点上弄错了。他们大家都会看到第二天的阳光。因为我将带她离开这个矿井。”
“梅尔顿是不会同意的。”
“他不可能拒绝,因为我并不需要征得他的同意。我到这儿来,是为了解放所有被囚禁者,也包括您。”
“我没有自由,怎样才能离开矿井?”
“你获得自由之时,就是梅尔顿再次下来的时候。他没有准备,你很容易给他一个措手不及。可是,这是没必要的。我将带领狡猾的蛇和白人姑娘一起从另一条路离开矿井。然后,我的兄弟可以娶她为妻,为她建造宫殿。”
对他来说,我的在场和我的每一句话都是谜。他看到这种表达方式很高兴,把目光对着我。
“我的白色兄弟知道一条我不知道的出矿井的路?”他问道,“他还知道,我爱尤迪特和我对她的承诺?他将告诉我,他是谁?”
“我的名字用尤马语言说叫塔韦沙拉。”
“塔韦沙拉,老铁手?”他站起来,退让几步,他呆呆地仿佛幽灵一样样看着我,“老铁手在我们的矿井里?”
“你如果不相信,问尤迪特好了。我陪她从宽阔的河流来到山里,了解她的同胞们是怎样受梅尔顿虐待的,并将把他们从他的手中解放出来。”
“老……铁……手,我们部落的敌人,就在我们的营地,在阿尔马登的中心!”
“你错了,你们部落的敌人不是我。”
“但是,你把我们最杰出首领的儿子小嘴杀死了。”
“我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想杀害我身边一个年轻的米姆布伦约战士的兄弟和姐妹。”
“首领大嘴发誓要杀死你。”
“这个我知道。但是,难道您也要因此把我当做死敌?”
“我必须服从大嘴首领的命令。”
“没有一个红色战士必须这样做,像你这样的首领根本不需要。大嘴可以单独和我对阵,来个了结。我现在来解救您,就证明我不是尤马人的敌人。我从德尔阿罗约到这儿。如果我真是你们的敌人,我早就把这一路上遇到的你们的战士杀死了。我一共俘虏了四十人。”
“四十名战士都被俘了?”他惊讶地重复着,“他们在哪儿?”
“在我们米姆布伦约人的部队里,我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你身边有米姆布伦约人?”
“没有。他们遵照大头领温内图的命令,等待我返回。他们在一个你们猜不到的地方。我和这个年轻战士骑马单独出来探查阿尔马登,解放所有的白人,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他脸上露出一种不可言状的吃惊表情,无法用言语来回答我的话。我打破了他的沉默接着说:
“战胜守卫阿尔马登的尤马人对我们来说,很容易。但是,我不想让你们流血。狡猾的蛇可能会问我,把我当做敌人,还是朋友?”
昨天,当我听这位印第安人与犹太女人谈话的时候,就觉得他为人很正派。他用诚实、正直的眼睛对着我,考虑了几分钟以后答道:
“我必须服从把老铁手当做敌人这个命令。但是,因为他救了我和尤迪特的命,我会尽力把友谊赠送给他。我既不能违背我良心,也不能违背命令。我既不是老铁手的朋友,也不是他的敌人。他可以和我一起做他喜欢做的事情。”
“好!我的兄弟讲得很正确。关于对他的决定,他会接受吗?”
“接受。我确信会死在这儿。我的命你拿走吧,我不会反抗。”
“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您的自由是我最关心的,哪怕是一段时间的自由。您同意做我的俘虏吗?”
“同意。”
“为保证你的安全,我必须把你再次捆绑起来。”
“随便你。我听你的,等待你给我自由。其他的,你就不能指望我了。我帮不了你,也无法给你提供可靠消息。”
“好。我们的看法统一了。你是我的俘虏要听从我所有的指示。不需要你帮助我做我打算做的事情。”
我解开尤迪特的手,便开始寻找其他被囚禁者。尤迪特的房间很小,是另一条通道的起点。我的工作刚开始就中断了,因为在这个方向没有找到任何人。其他的被囚禁者必须到第二扇门后面去找。我把第二扇门打开,走进一个人工挖掘出来的房间。这个房间有三个通往不同方向的通道。这儿的空气中弥漫着硫的味道,大家呼吸很困难。其中两个通道没有封锁。在第三个通道前面,我发现一扇门有两个门栓,其中一个是活扣,像监狱门一样。我打开门往里面看,刚伸进头部去就马上缩了回来,一股气味难闻的烟雾迎面飘来。我把灯拿到门口,灯差点要熄灭了。
最糟糕的是,当我把两个门栓去掉打开门的时候,涌出一股强气流,奇怪透顶,难以形容。这扇门与封闭的过道比其他地方的都低。我们必须弯着腰进去。里面躺着很多人,有男人、女人、孩子,横七竖八。当光线照在他们脸上的时候,他们都站立起来,锁链咯咯直响。因为这些不幸者的手镣脚铐都用链子锁在一起了。他们破口大骂,吼声震天,你推我拥,逼我后退,企图摆脱他们狭窄的牢笼。他们抓住我,激动地举起带着手铐的拳头对着我。但是,当他们听我讲了几句肺腑之言后,愤怒的情绪就变得缓和。大家欢呼雀跃,顾不得带着的手铐,纷纷来拥抱我,每个人都想握我的手,许多人热泪盈眶。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他们安静下来,回答我的问题。
首领在远处看着。当我不再被紧紧围困的时候,他趁机走到我面前:
“我说过,不要指望我帮助老铁手。但是,有一个秘密我可以告诉他:那边墙上有一把可以开锁的钥匙。”
他是个半文明、半野蛮的人,也不忍目睹这种凄凉的景象。他的良心驱使他告诉了我这个线索。我本来不想要他的提示,自己去寻找钥匙的,因为我相信,钥匙一般放在被囚禁者附近。这样也好,省了我的麻烦。大家互相帮助,解救过程很快,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大家把链子扔到一边,想马上到室外去,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安静下来。如果吵闹声惊动了梅尔顿,他就会觉察到我们的行动。他要是来进攻我们,我们没有把握取胜。所以,我安排大家拿起事先在坑道里发现的工具做武器。
最初,大家因获得解放而非常高兴,没有理会这位印第安首领。可是现在,他们开始注意他了。他们知道他是尤马部落的首领,对他们悲惨处境做过什么,想向他报仇。我努力制止他们,防止他们当场痛打他。我对他们说,他是我们的人质,对我们大有好处,这才让大家安静了下来。
我们返回到山洞去,路极窄,大家必须一个一个地走,队伍很长。点燃了所有的灯,其中有几盏矿灯挂在墙上。我们不能直接前往山洞,必须通过那个打开的墙洞,因为中间有一道深渊。我是最后一个离开那个墙洞的,离开以后把它堵住,先弯弯曲曲地向下走,然后往上爬。山洞可以容纳我们大家。
现在已经是三四点钟了,梅尔顿规定的最后期限就要到了,天亮之前,我们必须离开阿尔马登,没有时间讨论了。我从被解救者中挑选了十名强壮的汉子,协助我和小米姆布伦约人。我提醒后面的人别离开山洞,以免被梅尔顿的人发现。他们答应听我的警告。我并不担心狡猾的蛇,相信他会说话算数,不会趁机逃跑的。
上坡不需要我带路,我的同伴认识路。整个上山过程是顺利的。对于警卫,我们不需要特别担心,他们可能一直在偷听我们,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们把我们当做朋友。
井口建筑物有门有窗。借着从窗口射进来的光线,我们可以看清路,辨清方向。在建筑物里面,脚步声很大,我们必须尽快前进。三个印第安人懒洋洋地躺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我们捆绑起来了。每个人的嘴都被堵住,无法叫喊。我们把他们藏到门外偏僻地方。为了不让梅尔顿怀疑,我们的几个人代替他们躺在那儿。
没有别人帮助,我也能擒住梅尔顿。不过,为了防患于未然,我还是带上了小米姆布伦约人。他一个人顶十个白人用。因为,白人不大熟悉这个未开发的西部环境。
井口建筑物中有几盏小矿灯,我把它们点燃,挂在马甲最高的钮扣上。我们可以随时把这些小灯藏进上衣里面。我希望能在这座建筑物的上部找到那个绞盘,可是失望了。这就是说,它肯定在稍微靠下面的地方。我不需要为此绞尽脑汁,因为梯子有几节是露在外面的。小米姆布伦约人跟着我登了上去。
这个口子的上部比较宽,可以运送大件物品。矿井的正方形附加建筑物上面搭建着梯子,由一个飞轮带动的绞盘就安装在向下的口子上。一个直径特别大的轴拉着链条,链条上挂着升降罐笼,它的三面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物件,我们要找的入口就是第四面壁。我们往里面探听,没有一点声音,便轻轻地向前走。
我把灯遮盖着,偶尔照一照前面的路。通道很长,仿佛没有尽头。我们终于看见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两边都吊着挂毯。我原以为他们还在睡觉,走近后听见有人说话,这才发现我猜错了。我们前面有并排的两扇门。左边的门是梅尔顿的住所,声音好像从那里传出来。我们偷偷地靠近它,轻轻推开盖在上面的天花板,见里面点着一支蜡烛。微弱的烛光,使我看清了房间的大致情况。左边角落摆着一张宽大的床,上面堆放着被褥。房间比较显眼的是一张放着两支左轮手枪和一把小刀的粗糙桌子。我还注意到里面有几个用枝干做的矮板凳,右边墙上挂着两支猎枪,枪的旁边很可能是装着子弹的大皮包。梅尔顿坐在桌子后面的矮板凳上面,和一个相貌丑陋的印第安女人谈话。看来,谈话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只听梅尔顿说:
“你之所以这样关心我和她的事情,是因为她使你们两人都感到遗憾。”
“遗憾?”她说,“不,我们感到高兴。她不可能使我们感到遗憾,我们也不会使她感到遗憾。”
他们谈论的肯定是尤迪特。
“如果我向你们保证,她不会再上来,你们会更加高兴。你们又会是两个人,并且能主宰自己。你们对我的忠诚,我非常感谢。”
“我们是忠诚的,我们相信您会恪守答应给我们这么多美好的东西的诺言。但愿您能够战胜您的敌人。”
“他们对我来说并不可怕。他们都是到阿尔马登来的傻子。他们根本进不来,因为我们一得到情报就会马上出击,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可是我们听说,他们有高大威武的温内图和一个不认识的异常勇猛的白人战士。温内图本来就不好对付,另外他的计谋胜过所有的人。如果他使用调虎离山之计,把我们的人诱骗过去,大部队迅速进兵阿尔马登,这儿不就没人守卫了吗?”
“他不可能进来。即使他真的来了,你们也会知道怎么对付。矿井里不许外人进来,更不许任何人见到囚禁者。为了防患于未然,刀子要时刻准备好,放在绞盘旁边。不过,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即使我们在阿尔马登被挫败,悬崖仍然是牢不可破的堡垒。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不能让温内图和你们提到的那个女人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