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费力地爬出了洞。我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关押反抗船员的监狱。我跟着这位‘好朋友’上了两层陡梯子,到了甲板上,船张开满帆全速行驶,四周全是广阔的大海。我被带到后面,船长在那里等我。他穿一条肥大的裤子,头戴镶金小帽,满脸胡须。他抓住我的手臂,把我转了几圈,捏了捏我的肌肉和筋骨,像猫见到老鼠一样嚎叫,仿佛要吃掉我似的。他问:
“你是哪儿的人?’
“我对他说了实话。从他的脸色看出,他相信了我。
“看来是个干净的果子,打算要你当船员。那是二副,你要听他的。任何反抗行为都受到惩罚。开步走!’
“这个二副样子比船长要凶的多。他抓住我,一个劲地拖着我向前走,交给我一个装着焦油的桶,指着挂在船外的缆绳。我从来没有见过大海,现在他们要我吊在船外面去涂焦油。我虽然委婉地拒绝了,却因此被绑在一块木板上挨打,直到我再也喊不出声为止。我一生中还没有遇到过几次这样悲惨的事。我们到了西印度群岛,货很快就卸了,我被禁止上岸。船从那儿到了波士顿,然后到马赛,又从那儿先到南安普敦,再折回美国。现在是到了纽约。在这儿,我终于是自由之身了。船长的凶狠点燃了两个船员的仇恨。这两个船员夜间偷偷划一个舢板,把我也带上。逃跑非常成功了,我作为自由人登上了美国的土地。我首先逃得远远的,让船长和他的密探都找不到。那是一个假日,人们不用工作。我看见一座新建筑物,就偷偷进去睡了一大觉,这比吃喝要重要的多。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了。我饿了,但还是躺着,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想在这儿找一份工作。第二天早上,泥水匠和木工来了,我和好几个人谈了谈,他们都不听不懂德语。后来终于找到一个普鲁士人,他来自哥尼斯堡地区。他也是梦见美国满地是运不走的黄金,作为运砖工来的。他帮我美言了几句,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工作不轻,不过还凑合。我生活很节简,到冬天的时候已经攒了一百多美元。我靠这点钱在费城,操办起了自己的手工旧业。”
“您说过,您是没有读过书的!”
“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但后来我懂得了什么叫做分工。我在费城进了一家工厂,厂里的工人都只有一种活干,不需要熟练的鞋工。我干了一年,只缝鞋尖。后来,我有了三百美元,便到了芝加哥,进了一家同样的工厂。在那儿待了没有多久,我特别想读书。可是,在那种分工方式下,是不可能有机会学习的。我遇到一个爱尔兰人,他也积攒了一点点钱。他对这个国家的了解比我要多得多,建议我和他一起到西部去经商,在那儿做笔生意可以赚大钱。我们跨过密西西比河,把钱凑在一块,采购了一些货到密苏里去卖。两个月以后,货卖完了,我们的钱增加了一倍。我们做了许多次这样的旅行。有一天,我的商友带着所有的钱跑了,我又成了原来的穷光蛋。在绝望的情况下,我参加了淘金者行列。”
“什么也没有淘到吗?”
“有所收获但是很少。我们不顾饥饿满山遍野地跑。我们中间没有一个西部人,因此艰苦得多。最后,我们受到纳瓦约人的袭击,但是我们逃出了他们的掌心。后来他们追上了我们,杀得我们落花流水。幸亏遇上了温内图,他把我们运到了到莫诺湖畔。我在那儿见到了您。”
“您那时要是告诉我您这一段经历,我可能会给你出个不错的主意。”
“那是不可能的。连续不断的不幸使我羞愧见人,怎么可能麻烦老铁手您呢?我的羞怯起了好作用,因为虽然我未能按照您的建议做事,最终却成为了一个百万富翁。”
“我当然也会产生这种想法。继续说吧。您在加利福尼亚都干了些什么?”
“手工劳动使我一无所获,生意少的可怜。然后,我就试着从事耕作。我成为埃斯坦西亚的一个农奴。主人对我非常满意,很快就给我较高报酬。有一次,魔鬼诱导我去赌博。我大胆地把一半工资押上了,意外的是结果赢了。我想应该知足了,便马上停止了赌博。两年内,我积累了五百美元。有一次,主人把我派到奇科,帮他采购。我把自己的钱也带上,为的是在那儿买一块不错的地盘。我遇到一个美国人,他给我物色了一片土地,并发下恶毒的誓言说,这是全加利福尼亚最好的土地。娓娓动听的话打动了我的心。我现在是个农奴,用这种方式就可以自己当主人,于是我就买下了这块土地。”
“多少前?”
“四百美元,现金。”
“那个美国佬是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所有者人,是否真正拥有土地买卖权?在这样的买卖中,往往有人行骗。我知道的土地交易中,存在出卖根本不存在的土地的情况。”
“我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傻了。这次我在买地之前,先到当地主管部门打听清楚,土地确实属于这个美国人,他可以出卖。”
“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廉价出售?既然这是块肥沃的土地,那应该自己保留下来。”
“是呀!他确实是玩阴招。这笔买卖刚刚做成,我就受到他和他的伙伴们的嘲笑。他们对我说,那是一片根本没有多大用处的沼泽。”
“好,现在我们可以谈油泽了。”
“事情就这么样了。我回家后,把这笔交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的主人,他对我很生气。他不愿意因此失去我,劝我不要为一块沼泽地操心,要我留在他身边。他说,虽然这样,我至少还省下了最后一百美元。这一百美元必须留作旅行费用,其他的钱,很快可以从他那儿赚回来。我没有听他的意见,坚决买了这片土地,无论如何,我也要看看它,想把最后这点钱都花到它上面去。我动身后不久,就有了伙伴。一个在旧金山发迹的,名叫阿克尔曼的德国人。他在我的沼泽地附近买了一片树林,把它开发出来开锯木厂。这个厂开始时很小,后来逐渐发展成很大的规模。他的儿子由于业务上的需要留在旧金山,也请求把业务交接完毕,到父亲这儿来。我们会面,是因为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他到我这儿来过一次,我给了他名片,他摇了摇头。
“我看,您是我的一个邻居,您不会有任何希望。您真的买了一片沼泽。当然,这是一大片土地,但是并没有一点用处。’
这是一次异常糟糕的安慰。然后,我去拜访他的父亲,他父亲听说此事,也非常同意儿子的看法。
“您拥有一大片肥沃的沼泽盆地,周围是不毛之地,充其量可以栽几棵灌木而已。栽了又有什么用?您把钱扔出了窗口。’
“‘至少我要去看一眼这片沼泽,’我说,‘这是我唯一的财产。’
“‘确实是唯一的。今天您先休息一下。明天我们陪您一起去。’
“第二天早晨,阿克尔曼父子和我骑马同行。穿过针叶林山区的一条路,是属于他们的,这条路将为他们提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木材。然后,我们走在光溜溜的高地上,周围是一片不能给人以安慰的低地。我们面前除了沼泽还是沼泽,没有其他。它的边缘还可以看见几丛灌木,再过去就是芦苇,带褐色的绿苔藓散布在浑浊的水潭之间,其他植物都死了,动物也从这个可悲的洼地撤走。
“‘这就是您所拥有的一切!’老阿克尔曼说,‘这片低地使人感到异常绝望,我每次看到它就马上退却。’
“‘再过去就不是您的?’
“‘不是。’
“‘我倒是想过去看看,那边是否和这边一样。’
“‘当然不会有什么不同。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或许吧。不过,我想绕我的财产转一圈,从各个方向都观察一下。付了四百美元,总要这样享受一吧。我将不再回来。’
“‘您想怎么办?我们必须保护您的安全。’
“我们一个接一个,异常小心地在沼泽地上走着,一种奇怪难闻的气味迎面扑来。老阿克尔曼勒住马,用鼻子闻了闻,说:
“‘这么难闻的气味,像棺材一样。’
“‘像尸体。’儿子同意。
“‘像松油。’我补充了一句。
我们继续向前走,气味越来越重。沼泽在我们右边。我们到了一块地方,面貌完全不一样,连苔藓都很少,像中了毒似的。里面的水像油一样,表面有一层蓝色和黄色的闪光薄膜。老阿克尔曼突然发出一阵叫声,快速跳下马来,直往水里跑。
“‘天哪,你竟然敢这样,父亲!’儿子恐惧地叫喊,‘站住!’
“‘我必须仔细瞧瞧’老人回答说,其兴奋不可思议。
“‘可是,地表在你的脚下晃动!’
“‘让它摇晃吧!’
“他到了水边,站在和膝盖差不多深的沼泽里,越来越往深处沉。我们看见他用两只手捧了一些水,仔细观察。他一直走到水齐大腿的地方才使劲走出来,回到我们身边。他的激动心情是非常明显的,对我说:
“‘您说过,您只有一百美元了?’
“‘对。’
“‘那么我想买您这块地。您打算要多少?’
“‘好奇怪的问题!把我付的那四百美元还给我不就行了。’
“‘不。我给你的多得多,十万、五十万!’
我惊呆了,傻呆呆地坐在马鞍上,因为阿克尔曼压根儿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而且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是在开玩笑。他见我没有说话,便接着说:
“‘年轻人,您真是个幸运儿!这是一种上面漂浮着石油的水。石油露出了地面。地下一定有巨额的储藏量,数百万。’
“‘数百万!’我不断地说着,差点发不出声来,‘您错了,您肯定错了。’
“‘我在几个新油区生活了好几年,知道石油是什么样的。相信我的话!’
“‘石油!数百万!’我欣喜若狂。
“‘是的。您就是人们所说的石油大王。意思就是说,您将成为这样的人。这远远不够,您拥有这块土地,它里面有大量石油,必须开采出来,才能拿到钱。’
“‘开采?’
“‘是的。用机器。机器太贵哩。’
“‘那么,我现在还不是百万富翁。我要到哪儿去弄钱买机器?’
“‘亲爱的邻居,不要这么没有远见嘛。您不需要花一个芬尼,只要把您公司的招牌打出来,我相信马上就会有一百个有钱人给您的金库送钱。’
“‘这是真的吗?’
“‘但是您必须给他们很大的好处。不过,我认识一个人,他不像这些人,他从来不骗人。’
“‘谁?’
“‘就是我,阿克尔曼。我只与您友好交往。您乐意和我一起试试吗?’
“‘为什么不同意呢?您有足够的钱?’
“‘我会凑齐的。如果我的钱不够,我还可以低息贷款。仔细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吧!现在,我们再继续走,查看一下整个沼泽。’
“我们看完了整个沼泽地,他感到很满意。他给我提了最佳建议。我毫不犹豫地采纳了他的建议。我不想详细谈论业务开展的情况。阿克尔曼人老实,绝对不会占我的便宜。我的石油沼泽的消息很快传遍全美国,甚至更远。有钱就有力量,公司发展到极高的水平。现在,还不到两年,我就被世人称为石油大王,进入百万富翁行列。我这次回来是来接母亲的。”
“她还活着?”
“我希望她还在世上。这个希望是把我带回德国的原因之一。”
“您还有其他的原因?”我见他不再说下去,用目光等待我发问,所以我问了这个问题。
“有。我也会把这个原因告诉您。我想在德国……”
“只管说出来,没事的亲爱的!您不要害羞。您想找个老婆,因为您不喜欢美国女人,是吗?”
“是。对待那些手脚小、索取却非常多的女人,我应该怎么办?我当然不满意这些要求。我希望允许我有好几个。对此,美国女人不是能容忍的。我从来没有享受过家庭幸福,所以认为,真正的幸福只能在德国女人身上得到。这种看法或许是有好处的。”
“我的看法也是如此。您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我也是打算明天走。我经过莱比锡,这也是您的方向。您愿意与我一起吗?”
“如果您允许,我很高兴。”
“那就一言为定,我们一起乘车。”
我们一同到了莱比锡才分道扬镳。我要去德累斯顿,他要经过茨维考进山。分手前,他答应尽快到德累斯顿来找我,告诉我他母亲的情况。
三天后,他真的到我这儿来了。我听他说,他这趟算是白回来了,因为母亲早就死了。他用毫不在乎的口气说,仿佛她与他关系不大似的。当然,对他来说,从未感受过真正的母爱。但是,如果他流露出较多的感情的话,那就听起来舒服得多。这位回乡者根本没有打听到他以前的师傅的消息。很早以前师傅就已经离家出走,没有人说得出他如今在什么地方。所有这一切,都没有体现出感情的深度。他根本不知道母亲是否还在世上,这一点也使我感到不爽。很快富裕起来的他,既没有给她写过信,又没有接济过。尽管有理由在一定程度上原谅她,但是我是很不喜欢这一切的。
他住在这个萨克森首府最好的宾馆,经常来看望我。但是,我没有时间用他所希望的方式与他交往。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接待了他,但是觉得没有什么理由回访。可是,我很快对他进行了深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