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光头,我有一个绝美的光头,没有了头发的脑袋就像是裸体的妙龄少女,没一个线条都那么美;我爱我的光头,因为没有头发,可怕的头发。
不要误会,我的头发本来很美,不过这是在那件事之前,我这么认为,它顺滑,就像丝绸,它的颜色就像黑巧克力,那样迷人。
我本身并不是多么出众的女子,但是,因为我的头发,引来追求者,这让我有很强的优越感。
我爱极了我的发,我百分百善待它,我每月的工资有一半是用在了头发上,为了节省这笔不小的开支,我到理发店里打工。
工作很轻松,是收银员,工资也挺可观的,主要是,我可以免费打理自己的头发。
很多人因此问我如何可以把自己的头发打理得如此光鲜亮丽,让它的姿色远远超过了自己的主人,我就开始打虚假广告,推荐店里新进的某产品,每月还可多收入一份提成。
渐渐地,我竟成了店中的镇店之宝,每天都会有专业人士为我梳理头发,再也不用自己那么笨拙的伤害一丝一毫了,这让我的优越感更强了,心中暗自夸自己,真的找对了工作。
转眼就在店里工作了三个月,正值初夏之际,又是周一,人少得可怜,特别是和热闹的周末相比,今天都还没有人夸过我的头发呢。
我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无意识的玩弄自己的头发,心想今天的生意可真是惨淡啊。
一个女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奇怪的女人,和所有的老人一样,她满脸皱纹,行动迟缓,不过穿得倒是相当时尚,想是当下的时尚女郎,不过她头上包裹着的厚厚头巾为她一身装扮大打折扣,我很好奇,她头巾下的风光,是不是已经掉光了呢?所以才用头巾包着的,我掩嘴偷笑,人就是这样,喜欢拿自己的优势和人家比,就像有钱的人会比较在乎人家赚多少,我也是一样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让我因她惊了一把,她走了进来,我本能的问候,心里闪过拙劣的想法:你倒是还有几根头发可剪?
“需要洗头吗?”我问。
“不需要了。”她苍老的声音真是让人全身一凉,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是踏进棺材的活死人,这感觉终于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指定的理发师吗?”我又问。
“没有,我要剪得头发不需要什么技术。”她淡淡的称述着。
“那好的,请你稍等。”我倒了杯水,可她并没有打算要伸手的样子,我只得作罢,把水放在她面前的台板上,心中狠狠地蔑视了她一下,这个傲慢的老女人,都没几根头发了有什么可傲的?你瞧,我已经认定了她那如黄土山坡般的风光,必定是只有几根楛发仍旧死心不改,屹立不倒了,这下,想来是要全军覆没了,我又掩嘴偷笑,本能的看了她一眼。
她在看我,一瞬不瞬的,像是看到了我在嘲笑她,我心中莫名的害怕,心中咯噔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我有些恼羞成怒。
“你们都死哪里去了,有人要理发,快点出现,要不然我就给她剃光。”我愤愤地发了这样一条短信。
“她就是要剃光,你剃吧,我们知道你可以的。”过了一会儿,短信这样回复过来了,只是,竟是这样的答复,他们不要提成了吗?
也无所谓,正好可以多一份收入,我起身,走过去,非常有礼貌的问。
“请问,你是要弄怎样的发型呢?如果你不嫌我手艺不好,或许我可以效劳。”我在等她出丑,我在等着她说要剃光,我等着呢,老太婆。
“剃光。”她依旧用她那苍老的声音淡淡的说。
“剃……”我赶紧抿嘴,我怕我会笑出声来,剃光?哈,果不其然吧,所以才说什么不需要技术的话,“好的。”我拿起剪刀,却不知要如何下手,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解下她的头巾,是直接拿下来呢?还是比较斯文的,按着她原先的纹路一点一点来。
她或许是看出了我的为难,又或许是等得不耐烦了,她伸手,自己一点一点的解下。
这一刻,我的心里是感激她的。
她又让我惊了一把,那样一张皱巴巴的脸,那样苍老似来自地狱的声音,那如黑丝绸般华丽的秀发,我拿着剪刀,觉得万般不舍。
“真的要剪吗?这样漂亮的头发啊。”我情不自禁的抚摸它们,比我的还要美呢。
“剪吧,有时候,太美也是种罪孽。”她说。
我的手顿在那里,她是在说我是罪孽吗?我很窝火,但是又不能发作,毕竟她是客人,为了我的工作,为了我的头发,我忍,我在镜子里狠狠地瞪她,以泄我心头之火,却不想她又看着,还是那样一瞬不瞬的,不,她不是在看我,她的目光有点偏,更深远一些,她是在看我的头发,她在对我的头发打什么主意?难道也想把我的头发剃光?我退后了一步,这太可怕了,如果没有头发,我现在的一切就全没了。
“快剪吧。”她催促道,而我脑海里出现的却是黑白无常在说:快点吃,吃完了好上路。
“好的。”我举起剪刀,剪了下去,心里有些害怕,有些愤怒,所以剪的时候有点粗鲁,有点快。
我看着脚下那一堆华美的秀发,心中一阵莫名刺痛,泪水就像是被那秀发控制了似的流出。
它们的主人太残忍了,我找来了盒子,把它们整齐的放进去,泪水滴落在发丝上,像是被快速吸收了似的,瞬间不见,我把那个盒子放在一个死角,那里没人会去注意的,我不想它们有那些碎发的命运,被加工再利用,我希望它们干净,纯净,华丽,并高贵着,即使离开了寄宿体。
“怎么会这样?”有人问。
“这是真的吗?”又有人问。
“你有没有夸大其词哟?”有人质疑。
“你们跑到哪里去了?”我喝道,其实我本来是想用吼的,但是,考虑到是公共场合,只得压制一些。
“麦姬姐,那个女人在三个多月前就来剪过一次的。”新来的理发师阿德最先说到。
“剪了又如何?”这很正常啊。
“主要是三个多月前,太大就来剃光了一次啊,这也长得太快了点吧。”洗头妹,月月也凑上前来。
“可能,她发囊比较发达吧。”说这话的时候,我很无力,我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但是,我不允许他们这样说,他们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我似乎能感觉到盒子里的发在挣扎,它们不喜欢他们这么说,我就像保护孩子的母亲,我也不希望他们这么说,甚至更强烈。
“可是……”月月还想说什么。
“够了,那是人家的事,管那么多做什么?人家剪发,给你钱,不就好了?”我怒吼道,讨厌的人,那么八卦做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作鸟兽散,我下意识的看了看那个盒子,觉得它们又安静了下来,嘴角不禁浅浅的挂上一层笑意,殊不知,那笑看在其他人眼里有多么诡异。
女王生活又过了一个多月,那天下班等着最后一趟班车,每天都是这样,地铁站上没什么人,空荡荡的地铁站似乎回荡着我的心跳声。
我无聊地左望右观,希望可以找到些有趣的东西,以打发着漫长的等车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