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龙的确对成绩不是很上心,结合他最近说要转学的事实,旷一节课的确也不算什么。但他总算是个有分寸的人,如果真的临时有什么事,也一定会偷偷跑回来交代一声的,至少把漫画放回去。万一被收了,书屋会要我们赔一套的。
所以一定是有什么突发的……
“怎么弄?”芋头瞧着我。
我扭头看向田元那边,她正要离开座位。背着锐风,她对我轻轻做了“宿舍见”三个字的口型。
“怎么样?”白歆问。
华玲这时也背起包。
我伸手拍拍白歆肩膀,恳切地说:“你先和我们一起当下镖师,把她送到宿舍楼门口,然后我带着你去找那些人吧。”
豁出去了,不管出什么事,先让今晚华玲平平安安进到田元寝室去,然后把白歆拉到一边打也好骂也好把吹牛的原委跟他解释清楚,他要再去找田元也肯定是明天的麻烦了。
当然,明天的我可能会恨死今天的我……
我们一行四个人,在尚热闹的校园路上走着。路边的小树衬着些许微弱的光线,僵硬地投下影子。白歆仿佛有些急躁,冲在前面离我们三四步远。
我四处张望,心里还在想着房龙会跑哪儿去,往常的情况是躲在某个树干背后抽烟,要能在半路上截住他是最好了。
华玲低声问我:“你们到底在弄什么交易,神秘兮兮的。”
“别管那么多啦。”
“你这个人呐……”
我扭头看她:“我怎么样?”
华玲声音低下去:“该说你是责任心还是控制欲呢?”
我苦笑着说:“只是不想让你多操心别的事而已,怎么扯到控制欲了,我从来都不想当领头的。”
更不用说什么班长了。
华玲的脸很奇怪地抽搐了一下,我忽然发现四周的气在严重震荡。
她停下,转身拉开书包。我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什么事,一道白光就从她怀中蹿出,先沿着路边的垃圾桶转了三圈,随即就消失在报栏边的花坛里了。
“哇哇!”华玲大叫着把书包往我怀里一塞,朝着花坛跑去。
我跟了几步:“怎么回事?”
“怪我,怪我……哇哇!出来呀!哇哇!”华玲顺着花坛前后搜寻:“脑子真的是不好使了!一天都忘记喂它东西的说,小家伙肯定饿坏了。”
白歆去了老远,看见我们没动,又不耐烦地折返回来。“怎么不走?”
我抱着书包朝华玲那边挤挤眼,白歆看到这个情景,大致也明白了七八分,便抱手在一边站着。芋头凑上去和华玲一起招呼。
也许是芋头声音太令鼠讨厌,也许是来回的脚步把它逼烦了,总之哇哇猛叫一声,从芋头脚边冲出,又闪电般地往另一个方向射去。
华玲二话不说就往前追。
我回头看看白歆,他无可奈何地随我们继续跟着华玲跑。
跑了不多远的位置,哇哇陡然刹住,在一条小路的入口处又拼命地转圈。华玲静静在旁边蹲下,像促膝谈心般跟它说着悄悄话。
走近以后才发现,哇哇绕着的那个圈,是一滩新鲜的血迹。
“我以前说过,它对带着强烈斗气的血特别敏感,加上现在肚子又饿才这么不听话的。快跟蜀黍们道歉!”华玲慢慢把哇哇捧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地解释着。
我松了一口气,寝室就在前面,最好别再节外生枝了。
“子陵,看那里!”
芋头按住我肩膀,我会意地朝他所示方向看去。路边的石凳碎了一个角,大小碎粒飞溅到草丛,而断面的痕迹……我太熟悉了。
“这是房龙的拳法。”我喃喃地说:“还有他的内力。”
芋头说:“原来房龙刚在这和人干架了。”
华玲低头:“难道,这是他刚流下来的血?”
我弯下腰,循着血迹喷洒的角度,慢慢往前走。石凳附近再没有别的破坏,如果房龙的拳都没有落空却依然负伤的话,这显然是个厉害角色。
小路往里进三步,靠着光,很清楚能看到两株向两边分折断开的竹子。右边的竹叶还挂在其他竹枝交错而搭起的分叉上。
白歆也跟了上来,摇着头:“剑气削的吧,不过这人手法好糙。”
“怎么好像又是刀?”我顺着竹子往上摸,心中一凛。回头看白歆,他大概跟我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这不是常规的挑战或者暗杀,房龙被两个以上的人袭击了。
出手、暴怒、受伤、僵持……
如果战斗在这里便终结,并且房龙得胜,这片地方不会这么齐整。
我抬头,不远处又有一抹血渍。
“华玲,你能让哇哇顺着这血的味道追下去吗?”我看着她,焦点却聚在煌鼠的双眼上。
“嗯,没问题。”华玲点头。
“那你先回寝室吧,我等会把哇哇给你送上去。”
“开什么玩笑。”华玲低头用鼻尖划着哇哇背上的毛:“我怎么能离开它?”
我焦躁:“可是,现在情况很难预料会怎么发展,待会万一碰到状况……”
“还说你没有控制欲呢。”
我一下没听清:“啊?”
华玲歪歪头:“你现在可不就把自己放到分配责任的位置上了吗?”
我说:“那……怎么样?”
华玲说:“我的意思是,哇哇肯定不能离开我那么远。再说,它就只听我一个人的话。你也说情况不知会怎么发展,万一需要别的指令,到时你岂不抓瞎了。”
我没说话,她又抢着说:“你真把我当累赘啊!”
芋头摸着头在一边说:“他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有些语塞,她立刻捕捉到这反应,笑着拍拍我:“好啦,如果真的有危险,我答应你一定克服本能跑开就是了。我的轻功你也知道的,出不了力,提气总可以吧。”
我无奈地叹气:“好吧。”
趁着华玲低声跟哇哇不知以什么语言细语,我转身朝白歆走去。
“看这情形,恐怕今晚是没办法帮你去找人了。”
白歆回答:“是啊,什么事都挤到一堆了。”
“那你先回寝室吧。如果熄灯我们也还没回的话,记得把窗子打开。管理员要问就说不知道干嘛去了。”
“开什么玩笑。”白歆傲气地抬头:“房龙的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我们还欠着一场呢。”
我笑了笑。其他话也不必说了。
华玲放开哇哇,吹了一声口哨。
哇哇围着脚下那滩血再转了三四个圈,然后朝最新的发现的血迹跑去。
我们四个人收摄心神,跟着它一起踏向未知。
哇哇并不是以直线的方式追踪血迹,虽然它具有分辨气息的本能,却毕竟难以处理过于复杂情况。所以我们常常不得不停下脚步,等着它在四处搜寻。
好在我们的路线始终没有错误,从一条小路到另一个夹道,地上的血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少。
但更让我担心的是,房龙破坏的痕迹在50米以外就完全消失了。
经过足球场,哇哇脚步开始加快,我们跟着它从草皮的侧面绕过去。月亮在一栋外观精致的三层小楼之后闪着柔和的魔光。
芋头一拉我的袖子:“绕过这个体育馆,不就是超能班的地盘吗?”
我也在奇怪,房龙怎么会跑到这来。
白歆在一边听到,禁不住说:“哦,他们就住这儿啊。”
我们站在体育馆的后门处。再往前走,是一条由两栋教学楼夹出的狭窄走道,超能班寝室就在对面。
哇哇的速度一点没降,继续往里冲。
芋头似乎有点犹豫:“直接闯?”
我问:“你怕了?”
芋头一挺胸:“当然没有,我是在奇怪房龙好端端怎么会跟他们结梁子?我怕有人在挑拨,让我们做无谓的消耗。”
我说:“不管怎么样先跟到还有气息的地方吧,也不一定就和他们有关。”
华玲在前面喊:“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在我们这几句对话的空档,哇哇早跑得无影无踪。等我们意识过来,只看到转角电光一闪。哇哇惨叫着被弹飞回来。
华玲惊呼着上前抱起哇哇,我们几个男生忙赶过去。
超能班的操场比我一贯想像的要小一点,在南角的篮球架下面聚着几个人。我看见王勇惊奇地搓着手站在最前面,然后也看见毕彦祖,然后看见赵庆。
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他们的手上无一例外都拿着各种兵刃。
王勇一瞧见我,居然二话不说就抢步上前,双手突起在空中一拍,四五道电光激射而出。
芋头冲得比我快,他躲过电光,短刀缠住王勇。我后退几步再跃起,蓝电射入脚底,冒出一股青烟。
其他几个人瞅机会也都冲上来,但似乎诈唬成分大于攻击。我抽刀在原地一挥,他们立刻围成一个包围圈,缓慢地来回走动,但都不轻易出手。
白歆向右横移,护住华玲,并没有抢着加入战团。
王勇虽算是芋头的手下败将,但上次有轻敌的成分,这回交手则小心多了,完全不做正面接触。芋头的刀不管碰到他哪里,都会被电火花弹开。从芋头表情来看,电量倒并不大。看来是把全身都铺满了能量,所以效果也分散了。
“电壮怂人胆吧!”芋头骂。但王勇保持不声不吭,总在伺机寻找芋头动作的破绽,当然芋头跳来跳去也很难抓到。
两个人缠斗几十招,无果,分开。
我一直盯着毕彦祖,想看他什么时机会出手,他目光也锁在我身上,始终没有离开过。
王勇将电力收回到体内,头发直直竖起以后再自然垂下。其余人纷纷退到他的身边。
白歆惊异地朝他们身后不起眼的宿舍楼吹了声口哨,然后低低地跟我说:“看来他们好像跟你关系不太好啊。”
我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对面用讽刺的口气说:“跟你介绍一下,面前这位是超能班的班长毕彦祖,他的能力好像是用意念锁定,旁边那个黑的叫王勇,他的能力你也看到了,再旁边那个叫赵庆,他的能力是火。其余几个不清楚。”
他们身边那几个人眼神中露出愤愤的神色,被王勇挥手拦住。
毕彦祖若无其事地说:“你们这么晚跑过来打算干嘛?”
“我正要问你……”芋头要回答,被我也挥手拦住。
怀疑的笑容浮上毕彦祖变形的脸。“你想要什么?”他含蓄地说。
我换了个轻松的口气:“我正奇怪呢,超能班这边又不是禁区,为什么我们一进来,你们就急着要动手。”
王勇冷笑了一声:“谁让你们先放老鼠咬我们的。”
“胡说!”华玲怒叱:“没我的命令,它绝对不会主动攻击任何人,肯定是你们先动手的。”
芋头有点不太明白我现在稳住他们的意思,什么都没说。
我来回走了几步,拼命借机朝他们身后看。
但只能看见一团漆黑,几个超能班成员沉默地阻挡着我的视线。
毕彦祖舒了口气:“就算刚是误会好了吧。要是你们没什么正经事,赶紧回去算了。我们班委有自己班级的事要商量。”
白歆耸耸肩,在一边插嘴道:“商量什么?商量让你们刚才反应过头的那些人吗?”
王勇质问:“你说什么?”
白歆取笑道:“我们刚出现那会你们那个慌乱劲哟,真是有够搞笑的。好像是直到看清楚我们几个人的样子,才装作镇定下来。”
芋头终于沉不住气,叫道:“我们的朋友在这附近,我就是怀疑你们这帮家伙袭击了他,把他带到这边来了。”
王勇应该看出我们有备而来,绕过装糊涂的那一段戏码,直接说:“那你把他找出来啊。”
芋头说:“也就是说我可以在这里搜了哦。”
王勇一笑:“我没这么答应你。”
芋头哼哼:“这事要升到学校那里,保证吃亏的是你们。”
王勇居然不怕:“你闹去吧。”
从王勇眼中强烈的波动看来,这帮人和今晚房龙遇袭一定脱不了关系。我在分析他们露出的马脚,不过还需要一点证明。
刀出鞘,我对着右侧一个拿着短剑的人隔空砍了三刀。他反应也算快的,立刻拔剑格挡。
我本意也并非要攻击他,而只是想看看他的剑。所以当他招力用尽时,我正好刀锋贴上去,内劲黏住剑身,往下一压。
他似乎也弄懂了我要做什么,伸手朝我推来。我挪步一让,没想到他的手臂咔咔咔连续伸长了四五截。我避无可避,刀柄居然让他把住。
我抬腿朝他这只“长手”轻踢,单脚顿地,平衡自然不稳。他借了机会,使劲往后一撤,将剑从我的刀刃下抽出来。
我没有追击,回头继续盯着毕彦祖。
毕彦祖直勾勾地瞪着我:“这次是你先动手吧。”
我说:“他剑尖有三个指印,是房龙的拳套留下来的。别的你们也不用抵赖了,把人交出来吧。”
王勇大喝一声:“就凭你!”
毕彦祖忽然说:“好!”
王勇吃惊地看着毕彦祖。
毕彦祖说:“我保证你的朋友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呃,除了之前的。不过你看得到我们班的人也受了伤。不过我保证,我以整个超能班的信誉保证。今天过后,他会平安无事地回去的。”
芋头焦急地在我身后说:“别相信他们,谁知道这帮人在背后弄什么花招。”
我忽然说:“我明白了。”
毕彦祖应声看着我:“你明白什么了?”
我又说:“不过也有一些没明白。”
毕彦祖居然心平气和地接下去:“你又有什么不明白呢?”
“从开始王勇跑过来说打就打,到你们始终没把班上的人全叫出来帮忙,到现在你这摊言不由衷的话,统统是在拖延。”
“这就是你想到的啊,那其他的呢?”毕彦祖居然还真和我打机锋打下去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等于是在承认拖延这个事实了。
“我不明白的是,你们超能班……”我目光扫射了所有人一遍:“或者说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冒着得罪掘金小组那帮闲人的风险,来掺和秘典这个事。”
王勇和赵庆对视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毕彦祖的表情却好像一点没变。
芋头在后面倒大吃了一惊:“秘典,这和秘典有什么关系?”
王勇轻喝一声:“原来你知道他是……”
“不,我不知道。”我轻蔑地说:“我们重视诺言的程度超出你们的想像。”
芋头在后面戳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没好气地回头:“你还没听懂?房龙是秘典修编人,所以被他们抓来逼供啊。”
白歆把头撇开,嘀咕道:“你们越聊我越糊涂了。”
毕彦祖擦擦额头:“到现在依然是在瞎猜吧。”
我不理他们,自顾自说下去。
“掘金小组一心只想找出修编的人,当他们意识到有超能力加入,自然是觉得如虎添翼。不过这帮人肯定没发现,他们本身的资源被利用了。这个可能以个人身份参与合作的读心者,背后还有另一群人。”
“所以,今天在房龙面前装神弄鬼之后。最终结果,只有他一个知道。他对掘金小组的人撒了谎。而你们超能班的人自己出动,袭击了他。”
“房龙的强悍大概出乎你们预料,而你们不敢让太多人察觉到这个行动。所以恐怕一帮人是相当费事才擒住他。”
“这个行动大部分同学应该是不知情的,所以你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把房龙带寝室逼问。这时,我们赶到了。”
“王勇主动上前攻击,你们几个晃来晃去,不是为了阻拦我们,而是为了制造混乱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让某个人能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房龙藏起来。”
“因为你!”我指向左边一个脸色发白的平头。“你虽然手上拿着短戟,但手法完全是错的。而且从一开始,你和毕彦祖一样,额头一直在慢慢地冒汗。他不能出手,你也根本是装装样子。”
平头下意识在前额抹了一把。
“你们一个人用能力挟制了他的活动,另一个始终在制造幻景。让我们看不到他,其实他就在这个操场上!”
他们安安静静听着我的分析,眼睛慢慢睁大了。再也笑不出来。
每一段话中间,我都微微停一会,抽空用传音入密对华玲说“……准备要哇哇再出击一次吧……慢慢地走过去……不要惊动他们……我想确定他们的方位。一次就好。”
华玲显然有些迟疑,不过最终还是又把脸贴住哇哇的毛,轻轻说着什么。
最后,我摊摊手:“你们肯定还没拿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不愿意多纠缠。但今天不把他带回去,我们也是绝对不会走的。”
华玲轻轻地蹲下,似乎是想把哇哇慢慢放到地上。她心疼它刚才受到电击,不忍直接抛下。
王勇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察觉到我这边的下一步动向。
哇哇忽然动了。
王勇双手伸直,显然又想放电。我在他双手合并之前奋力一掷,刀刃穿过他左腋下,插入地面,将他再次钉牢。
同样一招对圣斗士是不能用两遍的,可惜他不是。
我五指张开,朝身后一伸。芋头心领神会地把他的刀从后面扔来。
我迈开大步,右脚踩上王勇的手臂,刀背顶住他腕骨间关节凹陷的部位。只要一按一挑,这只手又得很多天无法正常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