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姓氏族世代聚居在淇水两岸的这片土地上。几百年来,他们的部族靠顽强坚韧,繁衍下来,在与周边氏族和土著的流血和融合中,成为一个大诸侯国。他们以凤凰为图腾,有极其灿烂的文明。
宛国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南部地势高洼,山脉像一条威武雄壮的巨龙,蜿蜒开来。山势起伏延绵,群峰雄峙,云漫雾绕,树木繁茂,物产丰富。北部是冲积平原,沃野千里。
宛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是个出人才,出美人的地方。
今年,老天似乎跟宛国开了一个玩笑,连续大旱,年初到现在滴雨未见。北部山岭的大片水稻,秋收寥寥无几。南部凭借淇水灌溉,庄稼一直长势良好,却不期遭遇蝗灾,几天之间庄稼被洗劫一空,颗粒无收。
宛国国都坐落南部的宛西山地和宛中丘陵交错相接的边缘地带,背靠凤凰山,凭陵作固,紧邻淇河,依山傍水,东西夹壁,进可攻,退可守。
宛国国君已经年近花甲,膝下多儿女,嫡夫人,又尊称为小君,生有二男一女。大儿子名曰宛麒,已到而立之年,被立为太子。二儿子宛麟,一身孔武有力,是个急先锋。女儿就是宛若公主,如阆苑仙姝,不但貌美如花,而且聪明乖巧,是国君的掌上明珠。
几个月来,国君一直斋戒,祭祀神灵以求消灾降福。并数次带领氏族公卿,筑坛祈雨。
可是,高阳依旧恶狠狠地盘踞天顶,天上的云似乎都躲起来了,只见零零星星的一些白点,看起来像朵朵细小的白花,撒在高远而辽阔的蓝色天幕上。
连风也似乎都停止了。只有秋蝉在无精打采的树上,像是故意一般,歇斯底里地叫着,把人的心情搅得更加烦躁了。
面对举国的灾荒,国君食不甘味,夜不安寝,殚精竭虑。他派出特使到商阳,先行面见了王后,希望她能帮助说服国君,免掉今年宛国的税赋。
随后国君就到全国巡视,安抚百姓,号召里长,组织基层百姓,上山打猎,出海捕鱼,为过冬尽可能储备些许粮食。并派出各路使节,向邻邦求援,希望人民不至于挨饿受冻,不至于引起骚乱,都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灾荒的年头。
半月后,天子让宠臣公卿端木亲自押运,向宛国派送五百单的救急粮食,他本想让天子免税已经是奢望,却万万没想到竟然得到天子救济,虽然有人说那是王后仁慈。可是天子此举,雪中送炭,他真的为此欣慰了很久,以为天子顾念他是王后的娘舅,格外开恩。
可国君怎会想到端木大人运粮到宛国,不是来救灾,而是猎美的。
公卿端木是天子的佞臣,为取悦天子,他四处搜寻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宫,他不但从中渔利,还混水摸鱼,也为自己网罗一群美女,供养在行宫淫乐。他早就风闻宛国国君有一位姿容绝色的女儿。端木知道宛君是个老硬骨头,碍着王后的面子,一直心里有所忌惮。这次逮着机会,他终于以押运粮食的机会,来到宛都。
为了能亲眼目睹宛若公主的容颜,他煞费苦心,思来想去,才想出一个可以亲自见到宛若公主的好办法。他自掏腰包,搜集了一些奇珍异宝,以王后赏赐为名,让国君带着嫡子女来领赏谢恩。
宛若公主的出现,让猎美这么多年的他,心中暗暗啧啧称奇,慨叹真是世间尤物!端木这人,除了溜须拍马,八面玲珑外,还有一项绝活——临摹美女,过目不忘。他的所谓“云香阁”就悬挂着许多美人的画像,纤弱的,丰腴的,抚琴的,对弈的,做女工的,凌风起舞的,望月哀叹的,姿态各异,个个摇曳生姿,个个风情万种。
端木见到宛若,如获至宝,屁颠颠地跑回商阳,悄悄地将宛若的画像呈给承元天子。猎美无数的承元天子,竟然没有视觉疲劳,一见画中的宛若,身姿袅娜,姿容奇美,那种分毫之间的完美,让人相信哪怕把她剁成碎末,飘落下来的也会是朵朵娇艳的桃花瓣。
承元垂涎之心顿起,八百里加急,派特使去宛国。特使在子夜时分到达宛都,中间换了五次駃騠,量他身体健壮,下马时,也被颠地肠胃翻涌,手臂抽筋,腿肚子打颤。
才在驿馆休息片刻,特使就要星夜面见国君。这样紧急的会面,竟是要求将国君的爱女宛若纳为天子嫔妃,宛君气得差点吐血,感觉自己就像是卖女儿去换天朝的区区那五百单粮食。他虽然老了,可骨气还在,天子荒淫暴戾,他怎么忍心把自己心爱的女儿,像牺牲一般敬奉给他。他压住了愤怒,以宛若公主已婚配为由坚决地婉拒了。
特使返回商阳,怕天子震怒之下,掐掉他的脑袋,拐弯跑到端木大人府邸,商量对策。端木授意特使在天子面前,不但隐瞒了宛若已婚配的事实,还添油加醋地说,宛君不但不肯嫁女,还恶语中伤朝廷,谩骂特使。
天子恼羞成怒,决定出兵宛国,不得到宛若誓不罢休。
这天拂晓,宛君照例起来,在王宫后花园习武练剑。宛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
“君父,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宛君不不无懊恼地说:“大清早叫嚷嚷什么?宛麟,君父早就跟你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要冷静沉稳,你怎么老是这么毛躁,这么莽撞。”
“君父,宛都被包围了,城外几万的车马,把宛成围得水泄不通。”
“什么?走,去看看去。”宛君不无惊讶地说道。
国君走了两步,恍然大悟地说:“你看你这孩子,君父怎么沾染了你的毛躁。一着急,就差点忘了更衣。”
国君疾步进殿,穿上韦弁服,猩红色披挂,腰佩了巨阙宝剑,健步流星般出宫殿,乘舆穿过成庆街,到了东大门的望楼上。只见,护城河百米外,旌旗烈烈,整齐的码放着一列列队伍,前面是战车,战车上的战士麻布皮甲,手持长戟和盾牌。后面是步兵阵营,手持长矛,布衣练甲(练甲是以缣帛夹厚绵制作的护身甲),上书“善”、“丛”的大纛旗迎风招展,是来自邻国善国和丛国的兵士。
宛君左手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望楼的门梁,骂道:“善烨和丛蓼这两个老东西,长志气了,敢到宛国的地界来撒野了。走,出城会会他们去。”
善烨和丛蓼是分别是善、丛国的国君。
善国、丛国原先是宛国西北边上的两个小诸侯国,以前一直依从宛国。后来承元天子挥师驾驭天下。善丛两国望风披靡,屈膝投靠天子,被天朝授予伯爵,成了天子在淇水流域的爪牙,唯天朝马首是瞻。因为有了天朝的庇护,慢慢胆量见长,不自觉地就以天子代表的身份在淇水两岸诸侯国中,张牙舞爪,忘乎所以。
宛君跨上他的乌骓马,带着一干将领,打开城门,放下吊桥,策马出去。
晨曦微露,空气还凉飕飕的!
老国君来到营帐前,善国的大将善政早已迎了出来,下马行礼道:“君侯,有礼了!”
宛君说:“你小子这是唱得哪一出呀?大清早张这么大个网,想到寡人的地界上打捞什么呀?”
“国君言重,末将只是奉天子之命,暂时协防宛都,以待天子精兵到来。末将知道以善国和丛国的装备和兵力,绝对无法抵挡宛国的精锐。只是天子的精兵不日就要抵达宛都,是战,是和,都在君侯您的一念之中。您还是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从今日起宛都四门封锁,所有人等一律不得进出,希望国君您以大局为重,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在下为难,也避免让许多无辜的人枉死。”
宛君拒绝天子的婚娶,知道天子会因此震怒。前两天,他打点了一些奇珍异宝,派人到商阳,希望依此平息天子的怒气。他曾想天子好歹会顾及宛国与天朝的深厚渊源,给他点薄面。没想到事态竟然到了立刻就兵戎相见的地步。
“你个鸟人,我劈了你!”宛麟怒气冲冲说着,就想策马冲过去,和他大战几回。
“宛麟,做什么,回去!”宛君果决的命令道。
一行人,策马回城,直奔议事大殿,召集所有公卿贵族商量对策。
正在这时,天朝的特使竟然又来了,大兵压境,话里话外竟然还是旧事重提,希望国君答应送宛若进宫,以免干戈一起,伤了两国的和气。
宛君奋袂而起,撂下特使回宫了。特使尴尬地立在中间,众人对他怒目相向。特使的嚣张,天子的荒唐,让许多人义愤填膺。
宛君气呼呼地回到后宫,余怒未消,拔出佩剑,将店内的什物,一阵乱砍。夫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站在那不知该怎么应对。宛麒被下人传来,尾随而来的宛麟把刚才的情景说了一遍。夫人心口一阵刺痛,差点跌倒。宛麒责怪二弟鲁莽,当着夫人的面,说话不知轻重。国君宽慰了夫人几句,让侍女扶着下去休息了。
国君长叹一口气,说道:“为今之计,恼怒毫无用处,还是想想对策吧。”
“君父,决不能让宛若进宫,她还是个孩子。大难当前,哪怕流血战死,也不能用小妹的青春,换取我们的苟安。”宛麒说。
宛麟也附和道:“这样无耻下作的天子,我们还敬他什么。年年朝拜,年年进贡,我们都被他刮得只剩下骨头了。我们忍他已经好久了。他敢来,我们就让他有去无回。”
“宛麒,城内驻守的士兵,现在有多少?”
“就五万左右,战时才召集的乡野的族兵,这几天,都被有组织拉出去围猎和捕鱼去了。兵器什么都在府库里压着。”
“如果开战的话,我们可以维持多久。”
“如果是善丛两国的兵士,给他三五年的时间都休想破城门。至于天子的精兵,我们还没有与他们有过正面交锋,但是这支装备精良的队伍,应该不可小觑。孩儿还没有万全的应策。如果据城固守,应该可以守个一年半载。”
“派出各路使节求援,预估一下会有多少人马可以赶来支援。”
“虽然我们一直与四邻交好,可是在天子淫威下,除了虞国,我不敢保证别的国家谁敢出兵。”
“天子无道,天下人早已愤慨不已,我们振臂一呼,肯定应者云集。”宛麟说道。
“二弟你太天真了,天下诸侯心怀不满的比比皆是,但是真正敢起来反抗,敢说凤毛麟角,不然天下诸侯不下百个,兵力加起来足有天朝的几十倍,却甘心受天朝奴役。都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得过且过,苟且偷生。”
“如果,虞国肯协助,我们再召集各地族兵数十万,将天子的精兵牵制半年以上,商阳兵力空虚,天子不得不防范国都被偷袭,朝内会不会祸起萧墙,到时他肯定无心与我们纠缠。”
“君父的意思是,要想开战,必须做长久战的准备。天子精兵远程作战,除非速战速决,否则是占不到便宜的。”
“为父现在当心,今年旱灾,粮食欠收,储备的粮食可以够多长时间的供给?”
“十万的军队用粮,可以维持两年没有问题。可是现在城内还有几十万的居民,战争一旦爆发,全城被围,靠储备粮,我怕维持不了多久。”
天灾人祸,并行而至,三人陷入了沉思。
宛正、宛成退下时,老国君护雏心切,特意叮嘱,这件事千万别让宛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