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我十分吃惊,的确,这是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但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村中并无这么一个蒙面人,他的轮廓我更是毫无印像,为何对我如此了解呢?
“其实你应该是女儿身,但还需一些时间和方法才能让其恢复。”蒙面人并没有给我过多的时间去思考其他问题,他似乎又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天生如此,又怎能改变。”
“方法自然是有,不知敢否一试?”
我有些犹豫了,如果我真能如常人一般就可以和父母团聚,来人既然对我如此了解,想必也确实有些办法,只是不知道这个蒙面人是否可信。
来人似乎处处都能洞察我的心思一般,没等我思量多久便又主动开了口:
“此山有狐妖胡二,你或许平日也受了他不少欺压吧。若我收去他,你可愿照我吩咐行事?”
此人必定大有来头。当他说出胡二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定非常人。就算不能改变我自身的问题,哪怕除去胡二,以后在山中的日子也会轻松很多。“好,但不知道你要我做什么?”
“不着急,待明日收掉胡二我们再讲也不迟。”
这一晚,我依旧有些失眠,不是担心明天会饿肚子,也不是担心明天胡二又要来纠缠。我是兴奋,我知道,明天之后我的生活必定不一样了。
说真的,直到现在我都难以置信。回想刚进山不久,不服胡二的管教,他显现的那些神通,连不通人性的野兽也臣服于他。除了观音菩萨,自己还真想不出谁能惩治得了他的。
然而眼前这个自己看似弱不禁风的蒙面人,收复胡二的时候看上去确是那么的不费吹灰之力。甚至到了胡二向他施展妖术他都毫不避让的程度,但胡二对他似乎也是毫无办法,最后只得被这蒙面人收入一个袋中。此时蒙面人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若非胡二以后尚有作为否则将他立刻超度。当然这句话没引起我的注意,我只知道我接下来要跟着这个人。
我相信按照他的吩咐,我终能从这非男非女的魔咒中解脱出来,最终和家人团聚。
“请问先生有何良方除我身上怪疾呢?”以前乡里人都说我是妖怪附体,当然我从来不信这个。如果真是这样,我应该不会比胡二差多少的。
“你要清楚你这并不是病,而是一种很罕见的现象。”蒙面人一边带领我回山洞收拾东西,一边说道,“万物生灭都有常理,你如此这般,世上一定有另一人……”说到这里,蒙面人意识到什么似的,突然话锋一转道:
“其实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我可施一法咒暂时化去你身上这种令人尴尬的现象。但如果需要彻底改变,还需慢慢行事才行。”
虽然山中条件简陋,我也是身无长物,但还是拜了这个我不知道来历,不知道姓名的蒙面人为师。自此,在师傅的法术下,我终于得到了一个女儿身。
“现在我给你取个化名叫渡喜。你现在最首要的任务就是下山去学习歌妓的技艺。终有一天,你必定会遇到那个你要渡并且能渡你的人。到那时这雌雄之身的魔咒就能解开了。你且先去历练,时候到时,我会凭信物和你相见的。”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对铜质的圆环,交给了我其中一个。
交代好这些后,我和师傅一起下山,各自分头离去。
深夜,京城王府书房。
年迈的王然坐在书桌前,面前站着的是这个陪伴了自己多年的老朋友——蒙面人。
“这一世他虽是你的儿子,但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虽然是问话,但蒙面人并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
想到自己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岁月却似乎对面前这位老朋友没有任何影响,不觉有些感慨:“他前世救过我一命,今生又是我儿子,我怎么能忍心看到他如此?”
王然慢慢站起来,蹒跚着走到窗前:“他担心朝絮,正如我担心他一般,又有什么不对呢?我真羡慕你,青春不老,形单影只没有任何牵挂。”
“你是知道我的,虽然有法术让我不会老去,但必要身中剧毒,每日靠饮各种毒药为生。年过百岁却至今一人又是何等凄凉。”蒙面人仍然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在旁人听来却越发的凄凉。
“秦川,这么多年为了皇上的基业,确实辛苦你了。”触动往事,王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解朝絮之病者,我已经找到了。”蒙面人顿了下,“只是这救他又或是害他真的很难讲清楚,他或许今后和我一样,每日都不得不和毒药为伍。”
“活着,怎么也比死了强吧。”王然叹道。
“或许吧,也或许从我们阴司部建立开始就是个错误,我的存在也是个错误。说不准我们今天强留朝絮于人世也是个错误。”
“惜时是如此深爱当年的絮儿,我也知道强留魂魄必有凶险,但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让我在世的时间里,能看到他们父子俩快乐的样子吧。”
“我既然答应了你就放心好了。”蒙面人迈出了书房,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说道,“我想,若继续如此下去,轮回混乱。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有报应吧。”
和师傅分开不久,我便寻访到县城中十分有名的一位胡姬,名叫冰兰。登门拜访,想请求她收留我混口饭吃。但是却被她嘲弄了一番。离开时,只听旁边的下人小声议论说:
“我看冰兰她是在想这么个美人胚子也下海,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她也是为了自己做打算啊。”
没办法,我只得另找他处。一路走南闯北,幸好以前学会了秦腔,总算在路过汉阳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叫金蝉儿的名妓收留。
金蝉儿待我很好,把我看作是她的妹妹一般,我也待她像亲姐姐一样。在她这里我得到了她细心的指导,无论是唱歌跳舞、一颦一笑、言谈举止,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
渐渐的,金蝉儿姐姐的留春院越来越远近闻名起来,由以前姐姐一个台柱,现在变成了我和姐姐两人。而我和姐姐合演的《鸣凤记》更是被无数的观众看客推崇备至。
就这么过了大概一年多的快乐时光,我收到了师傅的铜环,叫我离开金蝉儿,自立门户。说真的,和姐姐相处的这些日子,我真的找回了那种家的温馨。若没有看到师傅的铜环,若不是时刻挂念家中的父母,我真愿意就这么一直过下去。
“爹,朝絮是您的孙儿。您也不想看到他有事吧。”惜时为了自己儿子朝絮的怪病,已经累得体力不只了。
“你先休息,朝絮的事情我已经交给我的几位老友去办了。相信很快会有办法的。”王然一边安抚着孩子,一边将婢女送来的汤药递给儿子。
王然心里是有数的,这事情只要交给秦川去办自然是十拿九稳的。但是在儿子面前他不能和盘托出,不然先前诸多的恩怨又要重提。
正说话的工夫,秦川的手下来王然这里回报说:朝絮前世是对惜时痴情之女子转世而成,因此执念作祟导致朝絮的男子气魄被压迫,故而患疾。若能设法激发朝絮的男子本性则病可痊愈。
“对!对!说得有理。”听到此话的惜时立刻有了神气,“想必爹的这位朋友一定有办法,若朝絮有事,我更对不起当年的絮儿啊!”
一番交代之后,王然将已经魂不守舍的朝絮交给了秦川叫来的亲信。临出门前,亲信将王然请到一边:
“大人交代过,若此法成功,王大人今后需掩人耳目,多储备砒霜和蛊毒。否则朝絮恐毒发难保朝夕。”
离开金蝉儿姐姐那儿没多久,就和师傅碰面了。这才听他讲起,原来京城有位男子叫陈小,被女魂附体,缺乏男子精魄。若我能渡他,不但能救那男子一命,同时也能除去我男女同身之病。
待师傅交代完一切事物之后,我知道大事可定了。第二天,我怀着高兴的心情打算去和金蝉儿姐姐道别,或许我过些日子就能回家了。金蝉儿姐姐确实人好,虽然我前些日子闹着要从她那儿离开,耽误了她不少的生意。但她还是待我如同妹妹一般。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听到身旁不远有一声惊呼:
“还我胡二哥!”
好在袭击我的是个女子,又加上旁边有人阻拦,女子手中的匕首并没有刺到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等众人将那女子擒住,我才看清这女子竟是当年嘲讽我的那个胡姬冰兰。而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胡二哥应该是被师傅收复的狐妖。
不过,那冰兰似乎并没有将胡二的事情说出来,衙门只是将这件事当作她嫉妒我和金蝉儿姐姐而生出杀念的事情来处理。不过,好在那个冰兰被押之后,也没什么大事好担心了。我开始一心一意地准备着师傅交代的事情。
按照师傅的安排,我最后和这个命中注定的男子见面了。他看上去十分的俊美,但显得有些憔悴。我想如果他能恢复健康的话,又或者说是个女儿身的话,一定比冰兰、金蝉儿姐姐还有我加起来还要漂亮。
我慢慢地和男子攀谈着,他似乎不大爱说话,眼睛里还流露出些许伤感,这使我有些不解。不过我没有时间多想,我先慢慢给那个叫陈小的男子斟好酒,又给自己斟上,劝他对饮一杯。
后来只记得又和他,寒暄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慢慢地意识就变得朦胧了。再后来,我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只觉得房中有两人依稀在对话,其中一个是陌生女子的声音,另一个应该是师傅。因为我想这世间再没有如他那么冷静的声音了。
“多年不见了,絮儿。”
“好久没听到这名字了,若是能听到惜时这般叫我该有多好。”
“我说过能让你陪他一生,但你如此执念,只会害他无后。”
“我明白,只是,如此近在咫尺,却还是相隔,确实难过。”
“你知道惜时对你的感情,朝絮也是他的感情寄托,若朝絮不在了……”
没的师傅讲完,那女子便强着道:“别说了。我都听先生安排,若无先生我也不能陪伴惜时这么多年。”
“现在只有一法,我将这姑娘一半的精魄渡给朝絮,同时为了将来,将抽去你两魂四魄以防再压制朝絮本心。留一魂两魄陪伴惜时左右,我只能做这么多了。”
之后又有些朦胧的语句,不过我着实听不清,意识也模糊了。
过了几天,我在城门处看到了那个十分俊美的陈小。他的面色看上去好多了。
“这就是所谓的救人便是救己吧。”身后传来师傅的声音,我回转过头来,看着一个带着大斗笠,浑身密不透风的人。对我来说,除了声音,师傅始终是个很神秘的人。
而师傅也一如既往的,似乎能够读懂我在想什么:“别想我究竟是谁,其实这一开始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救了一个父亲唯一的儿子,同时也赢得了你今后坦荡的人生。”
说的也是,世间本来就有许多不解的谜团,又何必什么都知道呢?带上师傅给的盘缠,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日坐崇阜,下窥洞穴,林萝蔽之,入其中假寐。须臾,黑烟喷入,火燎毛发有声。亟穿穴出,有巨蟒如瓮,不见其首,尾ㄏ洞外,毒雾幕之,高三丈许。祥麟惊扑地,堕土穴中。醒后,自视身首,黝黑如漆,就山中乞食,群呼噪指为鬼物,以刃梃殴逐之。自分必死。亡何,见灌莽中有物若栲栳状,饥甚,剖食之,浆白如乳。数日后,觉体中麻痒,乃入溪涧浴之,忽黑皮蝉蜕而貌转靡。
祥麟故习秦声,出山后由汉中至武昌。其他有胡妲者,艺颇精,求其指示,欲藉以假食。不肯授,转同类揶揄之。愤而弃去,佣于金弹儿家,汉阳名倡也。祥麟事之,见其一颦一笑,一举止,一饮食,一寤寐,明姿冶态,备极诸好。居一载,喜曰:“吾得之矣。”复请奏技,观者尽倾,如壮悔堂所传马伶演《鸣凤记》故事也。又数月,夜宿旅店,忽有白刃自牖飞入扌甚其首,亟避出视之,即胡妲也,知招妲忌,其地不可居,即日返渭南。
多官
作为大家族的子孙,虽然有着很多人都羡慕不来的权贵和财富。但同时也有着别人所不能明白的痛苦。陈仲韶常常这么想。
无论是自己的大哥,还是自己这个陈家二公子,自己的妻子都是得父母做主的。特别是大哥,自己的妻子也好,喜好也罢,甚至是做什么工作当什么官,父母都是一步一步帮他安排好了的。在仲韶看来,和大哥相比,自己的人生已经是幸运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自己的妻子过世了,仲韶却不怎么伤心的缘故。
一路乘车往大哥在闽当官的别院赶着。不过这个别院可以算是他与大哥之间的小秘密——大哥瞒着爹娘在这里有个叫京儿的小妾。而作为弟弟的仲韶是很理解哥哥的,如果换作是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前程荣华都被别人安排好了,自然是十分苦闷的,毕竟也会想尽办法来保持那点仅有的自己的所爱。
正在仲韶遐想之际,却被车夫们的谈话声拉了回来。
“嘿,张头。你听说过这里有个十分出名的美女吗?”
“嗨,你小子就喜欢打听这些。”张头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跟班一下。
“张头您就说说吧,您在这里也生活了个三五年了,多少听说了些什么吧?”
“哎,那是个叫多官的姑娘,人长得确实是水灵。就是身世还挺可怜的。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时父母就亡故了,从小是她嫂子把她养大的。”张头叹了口气接着说,“这姑娘从小就特别讨人喜欢,虽然家里没什么钱,但那个教私塾的叶先生还是收她当了学生。”
“你是说那个抠钱抠得要死的叶先生?”
“哎,他也不算是富裕的人家啊。嘿嘿,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那就是多官啊,嘿嘿,光是看背影已是如此婀娜多姿啊。”
听到外面的议论声,无所事事的仲韶也不由得伸出了头来瞧个热闹。
眼前这个叫做多官的姑娘从背影上看去果然是青春美少女,而当她回头张望的那一瞬间,仲韶就彻底明白了一件事:他今生一定要娶她为妻。太美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已经无法言表,身为举人的仲韶也自叹自己平日里学业荒废,找不出任何词汇来赞美眼前的姑娘。
自己怕马车超过姑娘看不到她,于是下车步行跟在姑娘身后。
多官一边走着一边回头看那个身着光鲜的公子。这公子虽然看上去一表人才,但是却感觉有些疯疯癫癫的,老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好的鞋子踩到泥巴地里也完全没有感觉似的。
但她立马就明白了这公子是在看着自己,于是有些羞涩不敢再回头了,暗自加快了脚步,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直到多官回到家中,离开了仲韶的视线,他才慢慢清醒过来,仿如隔世。四下打听,才大致了解了多官的情况,得知她在叶先生的书馆念书。
回到大哥的别院里,大哥还没有回来。心里苦闷的仲韶便找到京儿说起白天里遇见多官的事。仲韶十分确信自己是真的喜欢这姑娘,愿意与她白头偕老。但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去追求她。
这也难怪,这兄弟俩从小就是在爹娘的安排下长大的,什么事都是别人代劳,就算是心爱的姑娘也不知道如何追求,或者说是没机会追求。京儿想到这里又想到仲韶的大哥,心里有些百感交集,也决定帮仲韶一把:
“我觉得吧,你也不必太心烦。你应该是苦恼没机会认识她吧,不然你跟你哥哥说捐资游学的事情,出钱赞助叶先生的书馆,这样不就能顺理成章地认识那个叫多官的姑娘了吗?”
第二天,听到自己的弟弟说起捐资游学的事情,作为大哥的仲奇十分支持,他将自己的许多愿望都寄托到弟弟身上,希望他能做更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做更多他们兄弟俩之前没机会做的事情。他没多说啥,立马就掏钱帮叶先生修整书馆。
叶先生得到陈家如此大的资助,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而仲韶表示只是为了资助学堂顺便丰富自己的游学经历。叶先生自然是知道陈家的势力的,而且仲韶的大哥也是出了名的好官。叶先生自然是对他的弟弟礼数有加,带领全体学生来拜谢仲韶的资助。
自然,出来的学生也包括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