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辛大感头疼,觉得根本就是鸡同鸭讲,驴唇不对马嘴。“如此说来,那我伴着你,又伴着别人可好?你与你的大小妻妾在一起时我便也同旁人在一起,两不耽误,岂不各全其美?”
晋蘅紧皱着眉,发现自遇见她后皱眉的机会越来越多了。“不得胡说!女子岂能与男子一样?”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为了自己的私欲,就找尽堂皇的说辞,女子若也如此,就是大逆不道,还真是强势者有理。将这些极不公平的歪理一代代地灌输给女子,也像愚民之策一样收效甚好,待她们不去想公平与否,只当作顺理成章牢记,就成了这世上最可笑的天经地义。如此一来,你就不觉得你自己卑鄙?”
晋蘅一愣,她明明讨伐的是天下的男子,怎说到最后变成了针对他?为何是他“卑鄙”
忽地将她背转身拉在怀里,手臂扣着她的手臂,低头道:“你歪理实在也太多。我不惯为这口舌之争,只是我尚且知道女子不比男子,大多天生专情,岂能如你所说伴着这个又伴着那个?”
苏辛气结,心说他还真了解。想挣开他,却到底力气不足,被他定定地圈住,动弹不得,只能气道:“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若定下了要长久地发展,需得是我如何爱你,你便也如何爱我,即便做不到,至少也不能与第三人共享。这是起码的尊重。”
晋蘅却笑了,“你如何爱我?”
苏辛当时脸红,气得想跳脚。晋蘅也不再困着她,任她跳转过来,红着脸冲他喷道:“呸!那就是一个比方!”
苏辛心下一转,“我跟他说这些干嘛?若是三言两语就改变了他根深蒂固的想法,那也称不上‘根深蒂固’了。况且他懂不懂,又与我何干?”
晋蘅见她“呸”了一句便没了下文,只是在那儿红着脸出神,笑着揽上去道:“一会儿带你去我十五弟府上,你便知我所言非虚。”
苏辛一愣,“什么意思?”
晋蘅一笑,“让你看看他们家妻贤妾恭的其乐融融。”
苏辛很想学东施,也鼓起勇气捧捧她那颗脆弱的心,无力道:“你,”眼波斜转,“有病吧……。”
晋室男丁零落,故此都是效民间堂兄弟大排行。晋蘅这十五弟,乃是他五叔叔的幺子,自小养得娇贵,很得长辈疼宠,大了,便由五王爷作主,迎娶了丞相的独生千金,至今一十九岁,已是一妻两妾,妻和妾美,羡煞旁人。
苏辛被晋蘅硬拖着进门时,恰是小十五那孩子迎出了门,“刚得了信儿说七哥要来,还道又诳我呢,没想到竟真来了。”又瞧向一脸古怪的苏辛,“这位是?”
晋蘅一笑,“你新嫂子。”
苏辛嘴角一动,想解释又知若否认也定给人当作是脸皮儿薄,搞不好还落个矫情的印象,颇是有理说不清。所以她只动了动嘴皮儿,并没否认出声。
十五娃儿笑着戏作了一揖,“久仰新嫂子大名。”
苏辛颇不喜“新嫂子”的谑称,咕哝道:“什么新啊旧的,还老和小呢。”
晋蘅牵着她的手略使了些力,见她瞥过来,瞪了她一眼。转头对他十五弟道:“在家里呆闷了,听说你家和气,央我带了来找弟妹解解闷。”
苏辛暗自轻“呸”了一声,却听小十五道:“那正好,就让人带了新嫂子去后院,我和七哥下盘棋聊一聊也更随心些。”
苏辛狠盯了晋蘅一眼,被带入了后院。晋蘅就当没看见,转身笑随小十五入了书房。
走到后院,那带路的丫头欲带苏辛先去丞相千金处,却被苏辛一拦,指着个园子问了些无关紧要的花花草草,硬是先要逛逛那园子。丫头犟不过,只好依了她。
一路行去,苏辛知晓如今五王爷和王妃不在府里,去了乡间别院。话锋一转,又聊起了小十五的三位妻妾。苏辛只说晋蘅莽撞,自己还未知晓人家的性情喜好就硬被拉了来,怕一会儿说错话,才特意先绕进了这园子,央那丫头指点指点她。
小丫头倒是没多心,只道她说的是,便细讲了讲三位女主子的情况。隐约间苏辛了解到如今最得小十五欢心的是半年前新娶进门的小妾垂虹。那垂虹本也是个官家千金,奈何父兄获罪,险被充为官婢,幸亏押解路上遇见了小王爷,小王爷勒马回顾,一下子被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扯疼了心,便想方设法连央带求地逼着五王爷要了回来。自那之后,便两厢情悦,不几时就纳了妾。
另一个小妾是五王妃给小十五挑的,自小便放在他身边,对他的脾气喜好知之甚详,伺候得最为周到,小名儿就唤“瑞娘”,却是比小十五大上几岁。
问明这些,已是出了园子。苏辛觉得那园子颇不如晋蘅府里的顺眼。走到丞相千金与小十五的正院处,已是过了一顿饭的时候,里头丞相千金吴淑捷端坐主位,两侍妾下首相陪,俱是先得了信在此等候。
苏辛见门前侍立的丫鬟要进去通报,忙拦了下来,朝带她来此的丫头道:“你去前面告诉我家王爷,我忽地想起些事,要马上与他说,让他快些过来。”
那丫头一愣,“这……是。”
瞧着丫头走了,苏辛才转过身来,随院里的丫鬟进去,边走边笑道:“到门口再通秉不迟,我又不是什么贵客,别嚷嚷得吓坏了你们主子。”
甫及门口,便听到一声轻喝:“好大的架子!”那丫头一愣,赶紧出声叫道:“恒王府的苏侧妃来了。”听她一言,苏辛才算知晓了晋蘅的封号。里头静了静,才听刚刚那声音无甚波澜地道:“请进来。”
苏辛进到里头,但见上首一华妆美人,甚是端静庄严。两下首立着另外两人,一个温雅柔静,一个楚楚纤纤,二人见苏辛进来,拜道:“见过苏侧妃。”
苏辛后背一麻,听得颇不舒服,强忍着,笑道:“不必。”
上首的美人儿倒是没起来,只和暖一笑:“听小王爷说您来,特着人请了两位妹妹来等着。”
苏辛笑了笑,“早听说丞相千金知书达礼,待人和蔼,脾气最好不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吴淑捷垂眸笑笑,心知她八成是听到了那一声轻喝,不过也无甚大不了,笑道:“坐吧。”
那楚楚纤纤的美人儿上前将她扶在刚刚她坐过的椅上,默默地坐在她身旁,脸上很静,仿佛凝着层忧伤,看得苏辛一时不忍。她知此人定是垂虹。再瞧向对面端坐的瑞娘,脸上虽也平和,但丰腴白净之中却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淡淡笑意。
苏辛想了想,还是朝垂虹道:“这位便是垂虹妹妹了吧?来时听恒王爷说十五弟常夸赞你惠雅识大体,兼之美貌无双,实是天上都难寻的佳人,我还不信,如今见来,可是名副其实。”
垂虹闻言倒没欣喜,竟是白了一张脸,抬头看了苏辛一眼,复又将头垂得更低。只一眼,苏辛便觉其间含义无数,欲语还休。她忖着只怕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又想到刚刚听得的她的身世,一时间竟觉大为愧疚。
果然,吴淑捷轻“哼”道:“小王爷果然宠着你,对外人都忍不住夸你。看来我们都不过是些摆设,加在一起都不敌你一个手指头。”
瑞娘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倒是没说什么。
苏辛笑向吴淑捷:“素闻吴小姐饱读诗书,本以为说话便是诗情画意让人陶陶然乐于其间呢,我们王爷还让我来多学着点儿,怎的现下竟都是些我能听得懂、说得出的?”说着一垂头,做出副沉思状,不轻不重地自语道:“这倒奇了,都是如此,为何却嫌我刻薄尖酸?”
吴淑捷一时大恼,呼吸都急了些许,手不觉握成拳。瑞娘倒是笑了笑,“苏侧妃怎的叫我们少王妃‘吴小姐’?这难道是恒王府里的规矩?”
苏辛眨眨眼睛,看看她,“你又是谁?与我坐对面,难不成也是侧妃?”
瑞娘一愣,有些不自然起来,却听苏辛又道:“只是刚想到少王妃的知书识礼,也是在娘家做姑娘时丞相与夫人悉心教导的,才不觉就叫出了‘吴小姐’,也是对丞相大人仰慕推赞之意,不过略致拳拳。即便有些于理不合,也是无心之失,谁让我人笨,不及对面那位姐姐的时刻小心?”
瑞娘心下暗忖,听她处处挑衅,倒是像给垂虹来寻仇的,莫非她二人认识?当下看向垂虹,只见她仍是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冷笑道:“垂虹妹妹怎的总低着头?莫不是怪我们欺负了你?”
吴淑捷本就不如瑞娘沉稳,又受了这些闷气,心下原瞧不起来历不明的苏辛,不得已才同意见她,竟又让她等了这许久,进来了还偏偏这么“会”说话,实是气怒难当,又不好拿苏辛如何,见瑞娘如此,也一拍桌子,又摔碎了茶碗,道:“你成日霸着小王爷也就罢了,我们不与你计较,你倒是越发作出样子了!”
垂虹含泪默默起身,跪在当地,只是垂着头,半分辩解没有。
苏辛看着一皱眉,抬头道:“少王妃这是摔我呢,又都不是三岁孩童,犯不上扯上不相干的人。”说着刚要起身,却见二人直接掀帘而入,当先一人快步拉起垂虹,怒向吴淑捷道:“这是做什么!也不怕人笑话!”正是小十五。
苏辛心说,见笑了,咱就是特地赶来看“笑话”的,没“笑话”也要制造“笑话”出来看。
晋蘅皱眉来到她身边,扫了一眼主位上的吴淑捷和对面的瑞娘,二人已都立起。晋蘅将她拉了起来,“怎的坐在此处?”
十五一听,又对吴淑捷怒道:“你自恃丞相之女在府里欺负垂虹也就罢了,怎的如今竟如此失了礼数,让新嫂子坐在下首仰视于你!”
吴淑捷也早就火了,“她一个身份不明、还未成礼的小小侧妃,焉能与我比肩!”
晋蘅看向她,“那也不必让辛儿对着个侍妾。本王还未娶王妃,辛儿便是我恒王府如今的女主子。十五弟也未袭了王位,弟妹还不是王妃。”他实在觉得苏辛可怜,本来打算让她见识一下“四个人的美好生活”的,却谁料竟受此委屈。他不晓得原来见她委屈,他自己心里竟也会生出许多委屈。
不过,其实,苏辛,她真不可怜!
小十五又回身给垂虹拭泪,心疼地只说:“不哭不哭……。”垂虹避无可避,心中长久积压的委屈倏然之间爆发,一下子跪下,恨声道:“求主子给条活路,别再如此了!”小十五一下子怔在当地。
晋蘅与苏辛出府后沉默了许久,快进家门了才道:“没想到外间传闻十五弟妻妾和睦,吴丞相之女温柔贤淑,竟皆是假的。”
苏辛一笑,“只怕若不是我耽搁那一段时候,让她等得不耐烦些,也不至于此。”
“那也不怪你,听那丫头说,也是我没想周到。你谨慎些也是好的。”
苏辛眉毛动动,未再多言,半日始道:“就是怪对不住垂虹姑娘的。”见晋蘅抿着唇不言语,苏辛又笑道:“你也是,谁家过得好不好也不会摆在明面上,哪有你这样明里就杀过去的?若不是赶巧儿,只怕今儿也是宾主尽欢,各自客气客气,便是真和睦,我能信?”
晋蘅心思一动,牵起她便快步行起来,笑道:“说的是。”却是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