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一径把她们给引到后罩房东侧的耳房里安置了,林氏面上是满满的失望,叹了一口气,喃喃念道:“怎么住在这儿?”
她住在这里可以,可是女儿是丞相府堂堂正正的大小姐,怎么也住在这儿?
周妈妈这次可不敢开口就嘲讽,虽然眼底的鄙夷遮都遮不住,可那语气却客气了好多,“夫人别见怪,这两日太太忙得厉害,还没顾得上收拾府里的院落。等过两日太太得闲了,再给夫人收拾出一个院子来。姑娘打小儿就跟着夫人,这乍乍地离开了怕是不适应了,还是住在一块儿的好!”
说完,她谄媚地朝古若雅笑了笑,露出两颗镶金的大门牙。
古若雅嫌恶地耸了耸鼻头,没有说什么。
这理由说得可真好!
什么太太忙,自己不适应的……
难不成这丞相府里的人都死绝了?太太忙就不能吩咐下人吗?
撇了撇嘴,她不动声色地扶着林氏进了屋子。
里头一股子霉味,老旧的八仙桌上满是灰尘,墙角还布满了蜘蛛网——不知道多久没有住人了。
周妈妈神色有些尴尬地张罗着让丫头送了一壶茶就忙忙地要走,林氏赶忙起身抓住她的手央求着,“妈妈在太太面前提提,好歹太太闲下来见见姑娘……”
“这个老奴自然会说,夫人还是好好地歇着吧。”周妈妈笑得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地,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屋子里就剩了她们三个,林氏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叹了一口长气,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估计,她心里后悔了吧?
若雅见她面色不好,忙安慰她,“娘,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在这里住几天看看,好则罢,不好我们还是回去。好歹有口饭吃,不受这些闲气!”
话还未说完,就被林氏一脸不高兴地给打断,“胡说什么呢?你好歹是你爹的女儿,怎么着他也得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的。他官儿做了这么大,总得要脸面的。”
一般的官宦人家,即使再不受宠的庶女,正室在给她们挑选婚事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毕竟这女儿嫁得好不好可是关乎自家的脸面啊。
“是吗?但愿如此!”古若雅笑得有些苍凉,林氏到现在对古木时还抱有幻想啊,这可怎么是好?
太太盛氏直到天上黑影的时候,才命人来唤她们到前头的正屋里去。
林氏听了大喜,忙忙地催着若雅收拾了头脸,就带了她跟着丫头穿堂度室地来到了盛氏的正院里。
还没走到那里,就见前头院子里灯火通明,辉煌耀眼。
丫头面上带着轻蔑的笑,摇摇一指,“那就是太太住的屋子了。”
林氏听了脸色越发苍白了,嘴唇翕动了几下,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古若雅担忧地望了她一眼,搀扶着她的胳膊一步一步走近。
这个地方该林氏住着才对啊,可是古木时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不仅狠心地把她们娘俩赶了出去,这么多年还一直不闻不问。
如今又让人把她们强接了回来,这是要羞辱她们吗?
踉踉跄跄地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林氏只觉得这是在做梦。直到她对上正中那把雕花太师椅上稳稳坐着的一个妇人犀利的眸子时,才惊觉这里早就已经易了主。
头一点一点地低下去,她终于弯了弯身子,声若蚊蚋拜了拜,“给太太请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她此刻是深深地体会到了。若不是为了女儿,她这些年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女儿就像是一棵无根的浮萍,若是没有家族的扶持,是不会嫁到什么好人家的。
为了女儿,要她低头做小,给盛氏做牛做马,她都认了。
古若雅看着林氏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疼得几乎滴出血来。
对于林氏来说,她就是命根子啊。
可是她实在是不能接受林氏这种固执的观念,嫁给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难道不好吗?
为何一定要嫁入高门大户中去?一个亲娘没有地位的女儿,爹爹又从不过问,就算是借着家族的势力嫁了过去,日子就一定好过吗?
依着她的想法,这辈子找不到一个可心的人,宁可不嫁,守着林氏过一辈子就是了。
可是她这话从来都不敢和林氏透露,林氏听了还不得气死!
冷眼看着中间主座上那个保养得看不出年纪的妇人,再看看已经头发半苍了的林氏在她面前垂首弯腰,古若雅眼眶不觉酸热,强忍着别过了脸,没有吭声。
本以为盛氏会拿乔作势,谁知道她竟然站起了身来,快走了两步亲自搀起林氏来,“好姐姐,快别拜了,按说我该给你行礼才是!”
慌得林氏不知道说什么好,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盛氏又转脸打量着古若雅,“这就是大姑娘吗?一晃都这么大了。看这身条,亭亭玉立的,又是一个美人胚子。”
古若雅心里只觉得诧异不安,这个盛氏莫非是吃错药了,怎么忽然对她们母女这么热情起来?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盛氏肚子里到底装着什么鬼点子?
见若雅一直站着发愣,林氏忙喝着她,“见了太太还不行礼?”
若雅无法,只得顺从着林氏,待要行礼时,却被盛氏死死地拉住了手,“大姑娘快别跟我客气了,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母亲吧。”
如今她是丞相府的正室,这声母亲自然是使得的。只是让古若雅叫这么一个人为母亲,实在是难为透顶。
她在林氏催促的目光中嗫嚅了几下嘴,还没等叫出口,盛氏就忙摆手,吩咐丫头,“去叫姑娘和少爷来,今儿她姐姐和母亲来了,怎能不见见?”
吩咐完下人,她亲自携了林氏的手往上方走去,让林氏坐在了她的对面。
林氏惶恐地手脚都没处放,虽然她才是古木时的结发妻子,可是离开这里这么多年了,她早已没有了女主人的风范,只觉得心里慌得噗通乱跳,好像在做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