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是要检查的,赵先生并未下车,只是把路引递出去让守城的官兵看了,便被放行了。
“出来进去都要这东西?”李想有些疑惑,这也太麻烦了吧?周边村里种菜的进城卖菜难不成还整天揣着身份证明?
“也就是这一二年才紧起来,北边儿的局势不太好,西边儿旱,南儿边又涝,奸细流民到处都是,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挨个人查。”
李想点头表示理解,赵先生看看他,忽然笑了“正好到成衣店去给你买两套衣裳,穆阿婶年纪大了,眼神不成了,做的衣服不比过去精细,小桃更是毛手毛脚,做的不成个样子。可惜如今这路太差,不然应该让掌柜的量了身材让他现做,过几日过来取……”
李想有些不好意思“我有衣服穿的,只是平日上工不舍得穿,你看我身上这套不是很好么。”
“这还是春天的夹衣!转眼就热了,怎么也得拿身薄的才成。娘子其实早想给你准备,可她被这路颠怕了,这才专门让我带你去……”赵先生说罢半截子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出门前他可是哄李想说是自己要买东西的。
李想心里感激,却并没有说出来。赵先生找了个车店把车马寄存了,留了一百文给车马行的伙计让他好好的给马喂水,要精料。这才带了李想跟冯四往衙门走。
冯四身上背了个大褡裢,沉甸甸的,他笑嘻嘻的道“今日出来的早,等办完事儿可以带小乙哥去城里耍去!”
赵先生笑道“想去玩了吧?只是实在是你走了没人替我们背钱,只得让你跟着我们了。”
冯四笑嘻嘻的说“自己去玩能玩得起甚么?倒不如跟着阿郎,听说沈楼新来了个赛玉环,竟扑赢了大名鼎鼎的黑三姐……”赵先生笑骂道“你哪是想看甚么相扑?是听说了那赛玉环的生的丰腴吧……”冯四笑容猥琐,凑到李想跟前说“小乙哥就不想去看么?沈楼的女相扑很是不错,某去年跟着阿郎看过黑三姐的局,那三姐虽生的黑,却奶大屁股圆,又舍得脱……”
李想大窘,他这会儿才意识到冯四说的是什么,这是大名鼎鼎的宋朝的女子裸体相扑啊!就是女人不穿衣服玩相扑,观看的人下注赌输赢。谁说古人保守来着?这玩意放现代早就给扫黄扫掉了,可在宋朝,却是并不算罕见的娱乐项目。这种表演在开封最流行,而青州也是大城市,大的酒楼有这种节目并不稀奇。
赵先生没搭理冯四这个色胚的建议,而是领了李想先去了成衣铺子买了两套薄绸子的衣裳,花了整整三十贯。李想被这个数字吓到了,连连说太贵。赵先生却不以为意“这算什么贵?在京城的时候,哪次家里请裁缝上门不花个上千贯……”话说了半截却说不下去了,脸色有些黯然。
换上了新衣裳,又往头上带了个东坡巾,这会儿的李想看起来倒像个土生土长的宋朝人了。赵先生上上下下的看了他半晌,点头道“这就像个样子了!”这才领他往衙门去。
赵先生在青州的影响力是相当大的,才到衙门口报了名,在门房凳子还没坐热,便有人禀告说知州有请。
青州知州是四品,搁现在就是个二线城市的市委书记,过去的李想哪里跟这样的人交往过啊?可这位陈知州却对赵先生很是恭敬,称他为“德甫兄”,迎了赵先生到厅里坐下,又提及赵先生的父亲赵相公,劝慰赵先生道“德甫兄莫要灰心,官家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罢了,老相公的冤屈一定能够被昭雪的,你早晚都是要回京的。”
赵先生苦笑道“托吴知州的吉言。”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提到正事儿,赵先生笑道“我这小弟在乡里管着修路的事儿,他有些事儿想与汤主簿商议。”陈知州便叫了衙役引李想去见汤主簿,他自己则继续与赵先生聊天。
汤主簿正对着一堆的册子写写算算,主簿这个职位,有点像后世的秘书长,专门处理琐事的杂事儿的。一见李想过来,老头子吓了一跳“李小乙哥怎么过来了?难道是那边出了什么事儿!”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地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李想看他一脸紧张,忙解释道“没什么事儿,我只是想跟主簿商量点事情。”汤主簿这才松了口气,招呼李想坐下,这才问他有什么事儿。
李想便把那条路的情况说了,然后道“我想在那断崖的地方设个机关,这样的话以后运石头起码可以少走七成的路,且那条路比现在走的路平整的多,稍微把草除除,山路上也能用独轮车了,这样子下来,大伙儿能轻松不少,工期也能提前些。”
汤主簿笑道“大善,大善!我这阵子正愁着,天气越发热了,本来让这些外乡人做活,就是为了他们能有口饭吃,也省得他们没有生计惹出事端来,可若累出人命,岂不是好事反倒成了坏事?小乙哥做这个机关要多少钱?五百贯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跟知州说说,还可以加加。”
李想连连摆手“用不了那么多,用不了那么多。我问过价钱,五六十贯就够了!”
汤主簿愣在当场,醒过神问道“你特特的赶到城里,就为了跟我商量支五十贯的事儿?”又自言自语道“能少走十几里山路的机关,竟只要五六十贯么?”
见李想肯定的点点头,汤主簿又是笑又是叹“这么点儿钱的事儿,你自己做主就行了,写好用处,过后衙门自然会去销账,哪里用得着巴巴的赶到城里。”说完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照你说的,造了这个机关就能走那条近路了?只要花五六十贯?”
李想想了想,道“不然您再添点,凑够易一百贯,再做些推车,这样就更省功夫了。”
汤主簿连连点头“不过是一百贯罢了,我一会儿便与你开个条子,你去领了便是!”说完还是有些犹疑“这么点钱儿,能干什么啊!”
李想道“我问过乡下那边的铁匠跟木匠,做出东西估计要三四天,我安装也要两三天,您要是想看,再过一旬过去看看,估摸那时候东西就弄得差不多了。”他说罢有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还得问您借两位哥哥帮忙运点东西,木头还好说,老牛那里的铁胚实在不多了,他一个人,做的也慢,只能给我做几个小部件,我想在城里把主要的部件都做了。可是路不好,车是不好拉的……”
话未说完汤主簿大手一挥“小事一桩!东西做好了我派人给你送去!”李想摇摇头“不不,我到时候过来取货。这东西一点都不能做错,做的不合适了再送回来返工可就麻烦了,到时候您派人帮我搬东西就成。”
汤主簿叹道“怪道赵先生说你办事妥帖,果然妥帖!”听说李想想现在就去去找铁匠,便急忙喊了个衙差领他去城里最好的铁匠铺子“一家做不完,就多找几家,莫要耽搁了正事才是……你也不用给铁匠钱了,都挂账吧,回头衙门里付。哦,那一百贯你也还是全都领回去,万一哪里再用得着呢?有点富余总是好的。”
等李想昏头涨脑的离开衙门,才意识到自己本来是想要五十贯,结果弄来了一百贯,而最大头的铁制品还不用掏钱了……这,这不科学!哪有这么好说话的政府工作人员啊。李想哪里想到,不就是因为花公家的钱,人家才这么痛快么?再说比起他所描述的可能省下的人工开销,这点钱算什么啊!
李想依稀想起的是曾经的自己,不善言辞,为了争取那么一点点经费跑断了腿,可辛辛苦苦得来的成果却被别人……算了算了,李想摇摇头,过去的事情,还想他干什么,自己答应过妈妈要放下那些事儿,从头开始,瞧,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接下来的时间李想真是忙坏了,这年月的铁匠可不会拿了游标卡尺去计算精度,会看设计图更是做梦!虽然李想需要定做的东西其实简单至极,可就只是把尺寸讲清楚,就弄得他的头大了三圈!
“五寸,八寸,一尺一寸,一尺四寸……你这小哥,存心消遣我不成?不就是个滑轮么?谁家井绳上没有一个?怎么偏你家就恁的麻烦,不可大一厘不可小一分的,还每个都不一样大……”李想懒得与这铁匠理论,扭头就往外面走,这年月的铁匠工作的随意性太大,许多铁匠都是随心所欲的做活儿,手艺或许是不错的,可这种人,你要八寸的他做成九寸,还敢跟你振振有词的说他多费了一份料呢!
连跑了三四家,李想终于找到一位他认为态度最认真的铁匠——起码这位铁匠看得懂他的设计图“这凹槽里面越光滑越好么?”那铁匠的指尖轻轻的敲着桌子“那就需要多打磨打磨了……可你又急着用,要的东西又多……小哥,你这个不是打水的吧?”
李想道“不是!是运货用的”
那铁匠便笑了“那就好办了,不打水的话可以在槽里抹些油,拉起来轻快些,也不容易磨坏绳子。还有,这种小个儿的也不用做成整个实心的,太沉,安轴的地方厚些,靠边的地方厚些好做槽儿,别处大可以薄一点,省料,也轻巧。这种大的呢,不如用硬木做……我不知道你要运什么,可看着滑轮的大小就知道轻不了,可总不至于你搭个架子,光是这轮子自己的分量就能把架子压塌吧!”
得了,就是这家了!李想立刻拍板,尤其他在这家铁匠铺里发现了半根铁桦之后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那铁匠也笑了“这东西锯下来一片儿不正好可以做你最大的那个滑轮么?保证跟铁的一样结实。”李想连连点头,动滑轮的重量确实非常成问题,他要的大号滑轮如果用铁来做一个就要百十斤,费料也太沉。他本来就没准备全做成实诚的铁饼子,他的想法基本也就是大的用一部分木头,小的在形状上做文章,要不然全是铁的,成本就更得高了,谁知道这铁匠居然不用他说,就自己提出来了,古代工匠的智慧确实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