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你好久才发现你在这里。不回去教室没关系吗?”
我回头继续远望,没好气地说:“你不是特烦我多管闲事吗?怎么现在比我还鸡婆。”
对他来说我这算得上是没来由的发脾气无理取闹吧。他意外没跟我抬杠,反而坐到我旁边。
“跟你说一个我的小秘密好了。”他看了看我,又转头看着海面。我知道他在设法让我开心,证明他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了。我也看着他,等待他的分享,不快的心情也慢慢随风消失。
“我是在不被期待的情况下出生的,生父生母谁都不想要我。我现在还能好好活着,是因为我还是个有利用价值的棋子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事不关己那样,但我从他的语句里,感受到了他内心无比黑暗的一面。这和我能预想的差太远了,我本以为他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可你家的刘伯伯叫你孙少爷……”
“每一颗棋子不都有名目吗?老刘也不过就是用来牵制监视我的卒而已,不存在什么主仆关系,都是做来给人看的。”
他说的一切都远超过我所能接受的范围,突然我觉得自己的问题在他面前看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我们都还小,还没学会应该怎么安慰人,任凭我怎么用力想,都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合适。
“你跟我说这些……没关系嘛?”
他撇了撇头,耸一下肩,没有回答。
午后的海风吹得柔和,我们就肩并肩坐在那里,气氛和谐到让我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不过这一刻的宁静安逸不过是暂时的,错!一定是假象!否则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不会在之后的每一天都是那副讨人厌的样子。
我跟他薛城羽同桌快一个星期了,我觉得我不单是受到他心理上的压迫,还受到了相当大的心理伤害。
他每天的早自习一定不会来参加,到了第一堂课的时候才悠哉游哉走进教室,往我旁边一坐,也不打招呼。他上课从来都不带东西,除了烟和打火机,所以要用任何东西都是不加思索直接从我这边拿。我本来还以为从那天屋顶上聊心事之后可以和他好好相处,哪知道他一样不爱搭理人,不爱说话,表情除了冷漠就是讥讽。说实话,我怕他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每次我都只占用三分之一的课桌,剩下的都让他不是趴着睡觉就是翘着腿看书。老师从来不来管他,我想大概老师也怕他。
他上下学都是那个管家老刘接送,所以我们小岛上自他来上学起就多了一辆超级豪华的大奔,这位大少爷连十来二十分钟的路都不必走,简直就是无比奢华,让人望尘莫及的生活。
“喂,笔。”
这不,他又来欺压可怜的我了。咬了咬嘴唇,心不甘情不愿从书包里摸出一支笔放到他桌面上,他拿起来就用,连句谢谢都没,好像用我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看着他那一脸没心情写课堂作业的样子,我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他肯定心情恶劣着。果然,写了不到十分钟,大少爷他不耐烦了,笔一丢,直接把作业本推到我面前。
啥?敢情他现在连作业也要我代劳了?
刚想发出我微薄的抗议,他就往桌上一趴,睡大觉了。我暗自跺脚,真想用手上的尺子敲他脑袋,然后大声吼他一顿,只可惜我根本没这个胆儿,只能愤愤瞪一眼他的作业本。
哇塞,大少爷他写得一手好漂亮的字,相当端正整齐,和他那鸟脾气一点也不相称。再仔细一看,每一道题都算得工整,每一个步骤都写得非常清楚,就完成的那几题来看,全对。而且短短十分钟,他就解了近一半的题目了。
我还以为他这样的人都不会读书呢,家里有钱就好了嘛,但回想起那天在屋顶他说的话,我虽然不明白,但能有过一种他或许连大学都读完了的猜想,人家小说不都这么写吗?有钱人家都是斯巴达教育,小小年纪样样精通。
既然他都写了那么多了,我就勉为其难帮他把剩下的填上就是,反正是一样的题目,也没有多多少功夫,只要老师别提了我俩问罪就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后来,我才了解其实这一段时间过得还算安逸,真正的动荡是在之后开始的,那才叫真的苦不堪言。
我们每个星期有两堂体育课,大部分时候我都不喜欢上这堂课。第一是我没啥运动细胞,拖后腿居多,除了游泳,当然住在海岛上的孩子很少有不会游泳的。第二是大部分的体育课都要分组,每次分组我都郁闷,虽然大家都会提出要我进他们组,但那都是在他们分完之后,勇于牺牲的那一组会拉我这个累赘入队。
今天的体育课更让人难受了,打羽毛球,通常都是两个人一组,于是我已经准备好落单然后偷偷跑去美术教室画画了。
“薛城羽,我们一起打球吧!”
就在我还在小悲伤的时候,几个女孩子跑到站在我附近的大少爷面前提出邀请。切,大哥他还真有人缘,石膏还没拆呢,比我还累赘,竟然还有人甘愿背他这个包袱,没天理。果然长得帅又有钱的人,哪怕他脾气恶劣得媲美野猪,也照样有人跟在他后头屁颠屁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我的惯用词典里就多了数不清的骂人用语,使用对象都是他薛城羽。
“我有队了。”他口气冷得让我想打颤,继而一想他这句话的下文,更让我汗毛直竖。偷瞄了他一眼,他果然对着那几个女孩子朝我比了比,于是我就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成了他的队友。
那几个女孩自是不高兴着,看我的眼神完全没有以前的那种好意和体谅。难道我被嫉妒了?看她们边走边窃窃私语的背影,我琢磨着这个可能性有多高。真是情以何堪啊,她们要是知道这段日子我在学校是怎么过的,她们看我的眼神可能就是怜悯了。
她们走了以后,薛城羽还是没跟我说话,也没去打球的意思。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想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按照原计划开溜去美术教室。
“你去哪儿?”他的声音懒洋洋的,一点都没怕我跑掉的样子。
“反正也打不了了,我去画画。”
他都懒得说话,用那种“你敢走试试看”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口干舌燥得快要烧起来了,感觉现在绝对不是装傻的好时机,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
“你伤没好吧,也打不了吧?”
“跟你打用得着两只手吗?”他这句话几乎是用鼻子哼出来的,彻头彻尾把我给鄙视了一番。暗自跺脚,我只好再次懦弱地去拿拍子和羽毛球,心想等一下绝对不能同情他是伤员,要狠狠地扣杀。
不过以上皆是本人的幻想,因为满场跑着捡球的人是我而不是他。我都觉得我捡球的时间比打球的时间多太多了,也难怪他大少爷一脸无聊又不耐烦的样子扛着球拍。他那儿是青山绿水,我这儿早就汗如雨下了。
“你会不会打啊?到现在你一共才打回来几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