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小的岛,就算绕着岛走上一圈也花不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而我想去的地方只有两个。半夜走去城羽家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条路我依然熟悉得很。没有走太久,大房子那边的灯光已经能看见了。原来那座大宅在夜晚是那么浪漫的粉红还有浅紫色,而一旁的码头边有蓝色的灯光,从海面上反射形成倒影,我第一次发现这座城堡原来这么有立体感。
没有人,也不可能会有,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又不是吸血鬼,怎么可能在晚上突然就跑出来?但是没有人就不会有答案,不管我绕这个房子几圈,老刘,或者是城羽都不可能从门口走出来,不再有闪亮的大奔,自动铁门也不会再打开。房子旁边的大堤上空无一人,我站到上面,吹着湿粘的海风,一点也不冷。热带的几乎是没有冬天的,而且现在已经入春,已经偶尔会有几天特别热。
这个地方看来除了回忆,就不再有任何线索了,只能去陈小雅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我不是太记得路,但幸好岛上的住户不多,他们家的位置附近也没几户人家。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六年来真的让这个地方有很大的变化,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太一样。
黑黑的没有路灯,我只能借着月光寻路。印象里这一块有五六栋房子,陈小雅的家在最左边。但我已经在这里徘徊好几次了,怎么看都不觉得最左边这房子像他们家。最主要的是这房子里有人住,灯还开着,门口种的花也有被好好照顾。难道有别人搬来住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决不可能是岛上的人。
怎么办?我该去敲门吗?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这家的房门突然就开了,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后用很不友善的口气问:“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我借着屋内的光看清了她的脸,我记得见过她,应该是以前某个同学的妈妈,只是从来没讲过话。我不意外她不认得我,因为以前住在岛上的时候我们就没什么交集,更何况现在的我和以前差别太大。只是,我记得她家是陈小雅的邻居,应该是一直都住在这里的,那陈小雅家呢?
我不禁朝左边看去,那里空空旷旷,根本没有房子,除了杂草在风中拂动,根本连个房子的残骸都没有。
怎么回事?难道我记错了?陈小雅不住这里?
“喂!你是谁啊!我要报警了啊!”可能是我发呆走神,让这个女人有了更强的警戒心。
“我……我是想来看看陈小雅的家。”我如实说。
女人脸色一变,像看到了怪物一般,扯高了嗓门说:“你谁啊,这里没这个人!走走走!再不走我叫警察了!快走!”说完了还当真动手就把我往门外推。
“这位阿姨,陈小雅就是六年前出事的女孩子啊,不是就住在这里吗?”
“说什么晦气话!我不认识什么雅的,我住这里几十年了,从来没听过。你快走!”说完一把把我推开后便回屋子去了,还一把关上了门,好大一声,在这样安静的晚上显得格外刺耳。
怎么回事?不止妈妈和林阿姨,连陈小雅的邻居也说不认识她,怎么会这样?重点是旁边的这块空地,我确信以前陈小雅的房子就在这里!但现在竟然拆得连一块砖一根木头都不剩,还长满了杂草,怎么看都已经空置了许多年。
或者……这里从来就没盖过房子?
我觉得我的脑袋里像被人灌了一桶米浆,还被用力搅合了几下。到底是这个小岛出了问题,还是我出了问题?我觉得自从我回到这个岛上之后就像穿越了一样,走进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里。
难道是妈妈之前说的术后影响?难道一场手术打乱了我的记忆?不可能啊!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像烙印一样在我的心上,身上,怎么可能只是个误会?所有的温度和感觉像是从我身上被抽空了似的,只能机械地不停从脑袋里搜索过去的所有记忆片断。
哪里?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我忘记了什么?还是我打乱了什么?如果问题不在我身上,那这座岛又发生了什么?
忽然我觉得最漆黑的角落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我,那阴寒的目光在打量我,像是要把我看透。我猛然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看见。
我怎么了?我在哪里?难道这里不是我所熟悉的家乡吗?难道我一直都活在一个幻觉里?我好想有一个人可以立刻跳出来给我解释这所有的一切,但这样的夜里,除了风声我什么都听不见。
城羽!城羽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家里的,爸爸妈妈都已经熟睡。好不容易拖着疲惫沉重的身子回到房间里,坐定在书桌前,我不停揉着额头期望这能帮助我理清思路,但丝毫不见有用。头疼欲裂的时候,我忽然瞥见我放在一旁的手提包,那是我唯一的行李,一股异样的感觉让我起身走了过去。我打开包随便翻看了一下,一时有种恐惧自脚底沿脊椎奔向后脑。
被翻过了!我的行李被人动过了!是谁?是妈妈还是爸爸?或者是外面的人?那个我刚才感觉到的目光的主人?他们想做什么?
我顿时坐立难安,感觉一刻都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但要离开这座小岛也要等到明天早上的第一班船,算算时间起码还有六,七个小时。我该怎么办?
对了!手机!这些年为了迎合社会发展的需要,跟上时代的脚步,岛上也能收到信号了。我从包里翻出带来的手机,也顾不上是不是一样被人查看过。我最先翻到的是小白果的电话,但她和老师一样,睡觉都开静音,照他们这种雷打不动的睡眠质量,估计就算我打爆他们手机也是不会有人接听的。考虑再三,我拨通了裴先生的电话。
“雨澄吗?怎么这么晚打来?出什么事了吗?还有昨晚也是。”裴先生关切的声音终于让我觉得我还活在现实中,至少这四年是真实活着的。
“劭宏哥……我……”一哽咽,所有的话都被卡在喉咙里。没让眼泪流下来,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又全咽了下去。
“别急,慢慢说。你现在哪儿?”裴先生的声音还是一样稳重,不知不觉间扫除了我些许恐惧和不安。
“我……我在自己家。”
“家?就是你以前住的那个岛?”
“嗯。劭宏哥,我好害怕,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这里好可怕,不是我认识的地方了,我好想回去老师那里。”我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想他大概也没能明白。
但裴先生没有追问,反而安慰我说:“现在这个时间一时也找不到船出海,这样,你先躺下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坐最早班的船去接你。你知道几点开始有船吗?”
“六点……”
“那你现在先睡一觉,别想太多。”
他的意思是要挂电话了,我想都没想,连忙阻止:“别!别挂电话!”然后呢?我不知道,但我好怕整个房间又回复到寂静无声的样子。
“嗯,你先乖乖躺好,我们聊天。”裴先生竟然一点也不意外,更没有为难的意思。
我听他话躺到了床上,心里有着感动却说不出口,只能闭着眼睛紧紧抓着电话。一整个晚上都是裴先生在给我说故事,说他和老师以前学生时代的故事。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而电话那头依然没有断。
我轻轻唤了声,听筒那边传来呼呼的杂音,但裴先生竟然回答了。
“醒了?才睡了这么一会儿。”
“你……你一直都没睡吗?”我真是没想到他会拿着电话等我醒来,即便我睡着的时间不长。
“嗯,你还没睡着的时候我就出门了,现在已经上了船。我手机快没电了,等到了岛上再打给你吧?”
“我去码头等你。那个……”我深吸一口气,发自内心地说,“谢谢你,劭宏哥。”
挂了电话,我立刻起身收拾。衣服没脱就睡了,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整理的,门外还很安静,他们还在睡吧。看看时间船应该要到了,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等爸妈起来后再走,这时爸妈的房间门开了。出来的是妈妈,这一向是我们家的生活习惯,妈妈会早起买菜,再回来帮爸爸做早餐,也就是说爸爸起码还要再睡一个小时。
“怎么这么早起来?”看到我在客厅,妈妈的样子很意外,但说话声音很小,怕吵醒爸爸。当她看到我身边的行李,似乎立刻明白了,眼神有些落寞。“要走了吗?不多住几天?难得回来的。”
我一时觉得特别难过,自己这么仓皇逃走的决定实在太不孝太对不起爸妈了。但一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我全身的汗毛就不自觉得高竖起来,连额头都像是要泚出冷汗。
“妈妈,其实这次回来我是想……”我顿了顿,没敢再提陈小雅,“我在陆上看到两个熟人,本来以为可以回来了解点情况的,但可能我找错了方向。事出紧急,所以我打算回去看看。等忙完了这段时间我一定再回来看你和爸爸。”说着我就起身拿起行李,不打算给妈妈开口阻止的机会,因为她脸上又是昨夜那种“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妈,帮我跟爸爸说声对不起,下次回来我一定好好认错,我会再和你们联系的,先走了。”
没有丝毫停顿,我转身就往门口走去。手还没贴门把,妈妈在身后唤了声:“澄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