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水汽,带着阵阵的药香扑面而来,欢快的鸟鸣声如此悦耳,似乎唱响了整个冬天。柳沐雪的意识渐渐回笼过来。
迷茫地睁开眼睛,全身上下骨骸却似乎散了架般疼痛,也正是因为疼痛,才让她感觉到生命的气息。环顾四周,古朴朴素的厢房似乎有些眼熟,而房中一个大大的浴桶里面,正侵泡着身无一物的她。
抬手看着自己光洁如玉的肌肤,那细腻的纹理清清楚楚明明了了印入眼帘,而周身那股还未散尽的疼痛,恰如其分地提醒她这并非梦境。
她不是死了吗?分明很清楚记得,柳月云关门而去的决绝背影,蔓延的熊熊大火,还有头顶砸落的横梁……她不可能还活着。
可现在她的确很清醒地在感受着生命的气息。
莫非又是风若竹救了她?不无可能,这满桶的药材也只有他才辨识。只是,怎觉得哪里不对?
“不管了,活着真好。”轻扬唇角,明媚妖娆地笑着,上天开眼,让她死里逃生,那对丧尽天良的狗男女,她绝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理昭昭,什么叫自食恶果!
“吱呀。”小门轻轻被推开,柳沐雪条件反射转头看去,静默的眼神落到来人身上,一怔,“碧衣?”
这也原是她的丫鬟,在六年前因柳月云的排挤被她赶出将军府,于是从此她身边再没一个真正靠得住的人。如今仔细想想,这碧衣虽脑子不够灵活,对她却还算忠心。
“小姐,”那碧衣少女放下手中的篮子,走近她,仔细观察她的面色,担忧问道,“已经泡了一晚,您可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吧!听闻到少女的话,柳沐雪眼中愕然快速掠过,已经很久没有人唤她小姐了,那是将军府还没灭亡她未出阁前的专属称呼,而眼前这很像碧衣的丫头片子……
在水中的手一颤,看着她。“你是谁?”
“小姐,奴婢是您的贴身丫鬟碧衣啊,您别吓唬奴婢,若您有个三长两短,奴婢的腿非被将军打断不可。”碧衣见她表情言辞古怪,脸色顿时一白。
“将军?”柳沐雪一怔,轻轻念着,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忽如遭电击,猛然抓住碧衣的衣襟,急切问道,“将军,哪个将军?叫什么名字,速速道来!”
“是您的父亲镇国将军啊,小姐怎么了,”泫然欲泣的少女被柳沐雪吓了一跳,缩着脖子低声回道,“镇国将军威名盖世,奴婢不敢直呼其名……”
“父亲?”柳沐雪眼中闪过喜悦和不可置信,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继续盘问被吓到的丫鬟,“现今是何年何月?”
“是……是康盛王朝十三年,小,小姐,”碧衣结结巴巴看着精神失常的柳沐雪,“您……您还好吧?”
“我没事。”柳沐雪眼中讶然更重,盯着自己白皙粉嫩手臂半响,道,“给我拿面镜子。”
“给。”闻言碧衣忙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动作极为自然递过来。
柳沐雪嘴角抽了抽,年少时的自己确实喜欢照镜子,为此碧衣总会随身携带着一面。
看向镜中,但见芙蓉如面雪为肌,冰霜玉骨水为神,精致略带稚气的面容,有种夺人心魄的美,正是六年前她的模样。手中铜镜啪的落入水中,眼中泪水寂然滑落,也不知是喜的还是惊的。
康盛十三年,她才十五岁,正是含苞欲放的年纪,嚣张跋扈飞扬冷傲,父亲手握重兵名贯朝野,文武百官尚敬三分。
而且,她每年月圆极阴时晚上就会发冷的怪病,还没好。
那么若非她做梦,则是她回到六年前,尚待字闺中,没嫁给原师诺,父亲也还安好……
悄悄捏紧拳头,眼中绽放出夺目的神采,是上天给她的恩赐,她重新活过来了,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悲剧重演,不再感情用事珍惜保护身边的人!
一年的时间,可以做许多事情,也可以创造许多奇迹。
“啊——”站在跟前的碧衣忽然惊呼一声,柳沐雪急忙回神,只见碧衣的身子软软倒下,一抹黑影迅速替代她原来的位置。定睛一瞧,却是一蒙面男子,四目相对,他眸色澄澈,掠过几许惊讶怔忡。
顺着他方才的视线看到桶中一丝不挂的自己,顿时满头黑线,瞄一眼转过身明显耳根子都红透了的男人,才想开口,外面猛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快,你们去那边,别让他给跑了!”
黑衣人霍然转身,柳沐雪条件反射忙往水里一坐,黑衣人身子一晃,快速转身就往门边走去。
就在这时候,错杂的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口,紧接着男人粗哑的声音响起,“把门打开,我们四殿下要搜查刺客!”
“我们小姐正在洗澡,你们不能进去……”焦急的女声忙呵斥道。
“荒谬,哪有人大早上洗澡,看你闪烁言辞,指不定刺客就在里面!再不让开,休怪我们鲁莽!”
“你们真不能进去!”门口的女声继续阻拦,带着些许轻蔑,“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你们……”
黑衣人显然也清楚外面的处境,只好缩回来,一转身却退到浴桶边,对上柳沐雪讶然清澈的眼,眸子一闪。
将门虎女,柳沐雪骨子里本就有一股倔强的劲,加上这些年颠簸流离看透世事,这会儿发现眼前人比她还慌,反而镇定下来,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纠结的眼神,问道:“你是谁?”
“我管你小姐是谁,搜!”门砰的被踢开,黑衣人反应极快一溜就钻进浴桶中。一年轻铠甲的男子推门而入,目光如寒剑在屋子里快速掠过,待看到正在浴桶中清冷卓绝的容颜时,眼神一闪,“对不起姑娘,在下失礼了。”
在身后人还没看到什么之前,门又砰地关上。
“太过分了,你竟然偷看我们大小姐洗澡,我们将军不会放过你的!”
那将领没理她,招呼同伴道,“里面没有刺客,走。”
“岂有此理,站住!可恶……小姐,你没事吧。”门口那个少女跺脚,说话间便要推门进来。
“这里有碧衣就行,你去准备些吃的东西,本小姐饿了。”柳沐雪瞥一眼蹲在水底的男人,对门外淡然开口。
六年前的自己,是个品味恐怖的暴力狂,外面那少女在服侍她的日子里,自然没少遭她荼毒,一听她的声音不高兴,哪里还敢招惹,忙道:“那紫衣去给您准备素斋。”一溜烟跑步声就远了。
知敌人走了,门口守的人也走了,黑面人忙从水中跳跃而出,也不看柳沐雪,转身就往门口冲去。
“看完利用完就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说时迟那时快,柳沐雪已经捞起屏风上的衣服披在身上,哼一声,下一秒拦在他跟前,手中瓢瓜重重扣上他的脖子。
“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脖子上勺水的瓢瓜,看似没有任何杀伤力,其实他可清楚的很,扣住的是他颈动脉,只要她稍一用力,他马上就得去跟他老祖宗报到。硬的不行,就软的来。“你别激动……”
“我当然不激动。”柳沐雪双目平静沉寂,没有一丝波澜起伏,“说吧,想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