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过夜色微凉,本该早入眠,奈何怎都无法入睡。柳沐雪于是起身打开窗子,坐在窗边对着月亮吹风。
重活一次,她比谁都更珍惜当下,也比谁都更……提心吊胆。
有些事情,若是不知反而无所畏惧无所烦恼,偏偏早就知道了结局,还是不善的结果,自是堆压在心里,流连不去。
也不知坐了多久,被风吹得头脑发晕,微微有了些困意,站起身去关窗子,眼角余光所及,月光下的桂花树摇曳清冷的芬芳,一道白影静静伫立。
皱眉想了想,按耐住心头狂涌的不适,关上窗子。
白影掠过,眼前一花,修长的手拉住木窗,一双如夜空深邃的星眸闪烁莫名的光辉,优美的话语从唇齿间溢出。“雪儿莫非不想见我?”
这包含思念与亲昵的话令她微怔,被晃下神,随即牵起了嘴角。“原公子,若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将军府。”
这人也太不把她当回事,夜闯柳府就罢了,竟还大大咧咧在她面前游荡,当真认为她拿他无法?
“我知道。”原师诺把窗子挤得更开,上弦月如一弯豆芽挂于天际,微弱光芒伴着远处宫灯摇曳,男子脸上俨然多了几分令人动容的痴心与柔情,“我只是想看看你。”
“那真是小女子的荣幸。”柳沐雪不为所动,早过了情窦初开的时期,这种恁弱的勾搭简直不能入眼。
她自然是美的,世人对皮相的贪赞从不曾断过。可原师诺是何许人,她也太过了解,无情无义卑鄙无耻,任何东西在眼中只有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之分,一个女子的价位在他眼中有多渺小,已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不过原公子,这里毕竟不是你的府邸,我柳府也未曾收容你等客人,未免有奸盗之嫌,您还是赶紧走吧。我父亲的火爆脾气,您是知道的。”
“被逮到又如何。”原师诺望着她浅浅而笑,手捂上心房,“你可知晓,从第一次见面伊始,这里就住上你了。你的容颜,你的一颦一笑,如烙印般磨灭不去,一闭上眼睛,就控制不住满脑都是你的影子。雪儿,你可信缘分天定?这几日我总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中唯独你我,不觉间就走到你这里了,然后才发现,这颗心,唯有在你这里,才安定下来。”
说的真是一往情深,只可惜她已经错过愿意相信愿意被骗的时日了。牵肠挂肚,魂牵梦绕,其实未必是假,只不过对象不是她,而是她身后偌大的整个将军府罢了。大半夜跑到她这里发浪,真叫人无语。
“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雪儿!”原师诺依旧温柔的,情深款款地凝视她,“其实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苍天,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自恋不要脸的男人!
柳沐雪眼中讽色一闪,扬起唇角。“有当如何,没有又当如何?”
“若是两情相悦,我便择日上门提亲。”他言语温柔,言辞恳切,眼中的波光碎了一池的星子,“你可愿意嫁我?”
“当然不愿意!”柳沐雪嗤笑一声,“原公子,你没病吧,大半夜跑来我房外一诉衷肠?是否该看个大夫了!”
原师诺面色一囧,好在他面皮甚厚,轻易就掩去了尴尬之色。“我很正常。”
“那好,机会我已经给你了。”柳沐雪对着屋外,扯开嗓门,“来人啊,抓贼,有贼闯入府中了!”
原师诺抱肩看她,笑得极为僵硬。“你可知,方才你开口时候,我完全可以让你说不出话来。”
“可惜,你迟了一步。”你没有动手,就错了时机。轻扬唇角,笑得眉眼弯弯,“原公子,你还是想想怎么跟我爹解释你此时此刻出现此地的原因,他老人家可不会信你随口瞎诌的道理。”
“是吗?”原师诺瞥她一眼,眼中掠过一丝笑意,随即足尖一点,跃上房顶,消失在暮色之中。“很期待下次的相见!”
“我也很期待呢。”柳沐雪望着屋顶轻笑,笑容浅浅,映不入眼中。
远远地,传来打斗之声。她眯了眯眼睛,掩嘴打个哈欠,无甚兴趣地关上窗子。
原师诺的身手哪里是将军府那群饭桶可以擒拿,就算是父亲……父亲没他狡诈,即使抓到人也很快就被他三言两语忽悠放掉。她喊人,本也没指望拿下他,纯粹看不喜撵人而已。
窗子未合上,烛火摇曳,一道黑影飞快窜进来,柳沐雪眼睛眨了眨,未得反应,柳飞鸿带领一干家将匆匆赶来,面露焦色。
眼角余光掠过那躲在屏风后的身影,噙笑温柔关窗,出门。
“爹,你步履如此急切,可是发生何事了?”
柳飞鸿将她好一番打量,见她安然无恙稍稍放下心,蹙眉道:“有盗贼闯入府中行窃,方才听你喊叫,是否被贼人伤到?”
“没有,我好好的,我一喊,他就赶紧跑了,在那边的方向。”指着原师诺方才离去的方向,心中暗叹,这会儿那边已经寂静,想必已被他跑掉,其实若早知他目的,她说什么也不放他走的。
“爹,丢了什么东西?”
“行军布阵图。”柳飞鸿没空安抚她,只道“你好生呆在屋里别乱跑,我抓贼去了”,便匆匆走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行军布阵图一旦泄露,边防和城防就非常危险……这种事,也只有敌国的人才肯做。反正这个国家风雨飘摇迟早易主,她倒不担心国家破败。只是倘若这图是从将军府丢失,父亲的罪过就大了。
帝王一怒,说不定满门抄斩。
目送父亲远去,才转身回房,房里那位倚在屏风上,睁着一双黑亮的桃花眼,有气无力怒视她。
“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话应该反过来问才是,”柳沐雪关上房门缓缓朝他走来,眼中冷凉如冰,“东西呢?”
树大招风,一大晚上就招来两只贼,也不知道是该得意还是该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