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梦缠身,醒后睁眼到天明,神色恹恹,难得提起兴致地去看望柳月云,却让她的丫鬟喜儿堵在门外。
“怎么,你家小姐不肯见我,还是你自作的主张?”柳沐雪挑眉,神色倨傲看着面前的女子。区区庶女的丫鬟,也敢在她面前放肆,是平日里的她太过于好说话了么?
“不是。”喜儿被她气场所震,微微收起不满神色,垂首低声道,“小姐病中未愈,形容憔悴,不想吓着您,还请大小姐体谅小姐一番苦心,莫为难奴婢了。”
病中未愈,神色憔悴?那昨儿夜半私会男人的是谁?柳沐雪弯起嘴角,低斥。“胡闹,云妹妹这病因我而起,我怎能因她形容有损而有所嫌弃,不论丑若魑魅或是神似天仙,她也是我妹妹!这姐姐看望妹妹,还要你指手画脚不成!”
喜儿拦不住,但也不想她进去,身子飞快挡住柳沐雪去路,低声道:“大小姐留步。”
耶,柳沐雪眉头高挑,还真有个不怕死的!“你觉得你拦得住我?”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忽然想起一事。”喜儿偷看她表情,见她不可置否,继续道,“昨儿回来后,小姐一直囔着要吃葡萄,可此物奴婢又买不着,奴婢想若小姐能吃到葡萄,一高兴,病定会很快好起来了。”
二八年华少女仰着头,清秀脸上有着贪婪有着不满,唯独没有对她的敬意。
作为柳月云的丫鬟,没教养也没什么奇怪的,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指望一个丫鬟比主子还懂得时务?不过,想吃葡萄?
柳沐雪勾唇,这可是稀罕物品,独独西丽国有,莫说柳月云了,整个康盛王朝能吃得起的也没几个人。她去哪里给她找葡萄去,分明是刁难?
不过,柳月云想吃,凭什么她就得千方百计给她弄?她是她祖宗不成?
“大小姐,”见柳沐雪神色不悦良久不语,喜儿心一横,自嘲般低语道,“可怜小姐舍命来护,却不料救下的竟是如此不知感恩图报的卑劣之人,就连这点小小愿望都不能圆,识人不清,奴婢真替你悲哀……”
柳沐雪眼睛一眯,森然道:“你说谁卑劣?”还当面数落起她来了,有恃无恐么?
可笑,真以为“救”她一命,她就必须感恩戴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她柳沐雪刁蛮任性无人不知,就是有恩不报你能奈我何!
碧衣沉思片刻,一拍脑袋欣喜道:“小姐,城西如意坊那里齐集各地特产时鲜,说不准就有葡萄!”
“如此季节,怎么会有葡萄,不知其中缘故说出来也不怕闹笑话。”柳沐雪低斥。
碧衣吐吐舌头,没敢多言。喜儿见状忙道:“怎会没有葡萄,今日我和小姐去城西买布,还看到有……”
“咳咳……”低低咳嗽从小屋里面传来,似乎带着警告。
喜儿赶忙捂住嘴巴,自知失言般眼珠子滴溜溜转,随即低下头道:“大小姐,奴婢该去伺候小姐了,若您无事,改日再来吧。”
柳沐雪嘴角一抽,这丫头!她是故意的?沉吟片刻,对屋子里人说道:“云儿安心休养,姐姐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姐姐慢走。”柳月云声音虚弱,拒客之意毫不含糊,屋里窸窸窣窣,边把手边东西藏进被窝。
柳沐雪佯装没听到,带着碧衣缓步离开。
看着离去的背影,喜儿松口气,与柳月云四目相对,脸上一丝诡谲浮现。
不说葡萄现在有没有货,光是物以稀为贵这点,葡萄的市价就非一般人买得起,就算买得起也只卖王侯之辈。柳沐雪,你性子冲动,若为葡萄得罪王侯之家,就算你是将军府嫡女,也免不得一顿罪!
碧衣紧跟在柳沐雪身后,不时瞅着她阴沉面色,好半响低声道:“小姐,可是在生碧衣之气?”
“明白就好。”柳沐雪轻叹一声,道,“留在我身侧之人必得学会察言观色,将军府如今地位少不了与别家周旋,在我面前说错一两句无妨,若得罪了王侯贵族,怕是我也难保全你。学不会机灵,就谨言慎行,方步步少错。”
碧衣呆怔片刻,眼睛一亮,恭敬道:“小姐的教诲,碧衣记下了。”她隐隐觉得,小姐变了,变得更精明变得更会保护自己了。
“记下无用,做到才行。”将来要面对的风雨何其多,她当然希望身侧有个单纯的孩子,但这世道,单纯的都活不久。
“嗯。”碧衣应下,稍许抬头问道,“小姐,您方才分明想进屋看二小姐,怎么却不进去了?”
“逐客之意明显,怕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罢了,放她们一马。”她要是还不走,那方还不知道要说什么难听的话。虽很想教训那不知死活的丫鬟,但毕竟还不太愿意过早暴露自己。
碧衣闻言笑了,一回神愣了愣:“小姐,您这是去哪儿?”
“出府。”
“出府?”真去给二小姐买葡萄?
两人正大光明从将军府出门,缓步来到大街上。不论世道兴衰,还是皇朝更换,皇都的百姓似乎永远比城外的百姓活得更富足更安定。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买卖吆喝声此起彼伏,热热闹闹,一片繁华景象。
边走边逛,忽见前方人群围成一圈,指指点点之声不绝于耳。柳沐雪闲着无事,便拉着碧衣凑过去。
原来是一披麻戴孝的女子在与一众家丁打扮的汉子厮打,家丁人数众多,没多时就按住撒泼的女子。
“放开我!”素衣女子死命挣扎,满目憎恨对困住她的那些家丁左踢右踩,抓头发咬胳膊如同不要命疯子般。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承受不住女子架势,一不小心竟被她挣脱了去。
“你好狠的心……”女子哭喊着,向站于一边的穿着花哨锦衣的男子扑去。
柳沐雪看得大奇,上下打量着那女子,但见她文弱纤秀,脸上两行梨花带雨泪珠儿,百般哀怨倍惹怜惜。目光移到地面那块“卖身葬父”牌子,心头一顿。望着那衣着花哨的男子目露不屑,连戴孝的姑娘都欺负,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
不过,这两人,可是两口子在闹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