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阵尴尬,面色讪讪的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蹲下身子,和他膝头一般高低,仰起头冲他委屈的埋怨:“世子爷怎么才来?刚才这女人一直欺负我!”
她嗓音轻软,略带撒娇的说完,边上众人顿时目瞪口呆,显然跟不上她极度跳跃的节奏。
刚才还疾言厉色,强硬霸道,这转个身就笑靥如花,软语撒娇,这是那个有京城第一悍女之称的谢家小姐?
四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合了扇子,以扇柄轻轻摩挲着下颚,一双狐狸眼眯成一条细缝,似乎还在细细回味刚才她骂人那一段。
而轮椅后的青亭看着睁眼说瞎话的谢玉,不由自主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欺负你?这么彪悍强势,牙尖嘴利,有谁能欺负了你,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嗯,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江溯流心里一阵好笑,不过显然对她瞬间转变的态度十分受用,看着她低声温柔询问,目光落在她生动的眉眼上,仿若周围一切都不在他视线之内。
“哼,心口疼,肝肺疼,胳膊也疼,哪哪都不舒服。”谢玉闷闷哼了一声,软语对答,就像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孩回家冲父母讨要糖果和关怀。
众人更是一阵石化,青亭完全风中凌乱了,他甚至一瞬间意识到自己以后求助无门的悲催前景。
“哼,一个死残废,一个野丫头,还真是绝配!”面子里子全没了的张晴此刻已经是怒火中烧,站稳身子冲过来指着两人就破口大骂起来。
话一出口,门前彻底一静,这张晴虽是户部尚书嫡女,可到底是个臣下之女而已。江家却是开国元老,百年望族,世袭罔替的一等王侯。江溯流虽说一身病体,到底是嫡出的大公子,又在国子监任二品夫子,算的上朝廷命官,岂是她可以随意辱骂的?
青亭猛地抬头,一双眸子泛着寒光看了过去,一根手臂已经冲她抬了起来。江溯流也是身子一僵,眸光一沉,看见青亭的手势,也只当做没看见,并未打算出言阻止。
却不料变故总在一瞬之间,谢玉早已在第一时间噌的起身,上前一步,以手握拳,狠狠的冲她鼻子招呼了过去。
力道之大,速度之快,气势之猛,众人完全来不及反应。只听嗵的一声,张晴连她身后的婢女双双栽倒在地,那一拳狠狠袭击了她的鼻子,她捂着鼻子的手掌指缝里已经是一片血红。
“小姐,小姐……”那婢子连忙爬起身来,跪在张晴身边,惊恐交加。
“你,你竟敢打我?”张晴捂着鼻子,许是痛的过分,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咬牙切齿的尖声质问,又因为后怕,语气里带着些结结巴巴。
“我打你算是轻的,我应该废了你一双腿,再抽花你的脸,给你长点记性,”谢玉居高临下,小身板站得笔直,眉头紧蹙,面色清冷如霜,一字一句道:“侮辱我可以,若是以后对世子爷再有一丝不敬,我有千百种办法折磨的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眼神扫过一脸诧异的众人,她又道:“若是我记得没错,律法规定,以下犯上,最少杖刑三十,你若不服,尽可去向皇上求个公道。”
“你,你……”
张晴被丫鬟搀扶着从地上起身,一脸花容失色,张口结舌说了两个字,恨恨的住了口,突然回身朝自家轿子走了过去。
看了热闹的众人心神各异的进府去。四皇子竟是罕见的收了笑意,狐狸眼里星芒跳了跳,复又归于沉寂,攥着折扇被管家大叔迎了进去。
府门外只剩下谢玉,身后是江溯流主仆二人,一时间寂静非常。谢玉背身对着他,低头看着一地的炮竹碎片,一时间竟是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般,脚下有千斤重,无法回头。
她从小寄养在外婆家,被那些熊孩子叫野丫头叫了好些年,早已经百毒不侵。可身后这人,怕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叫过死残废,心里定然会很难过伤心吧。她突然有点怕,怕一回头看见他此刻的任何表情。
脑海里有些残存的记忆纷涌,自己曾亲眼看着他口吐鲜血跌下床榻,腿脚困难的向门口爬去。她知道,那是这具身子前世最后的记忆,现在似乎已经和她融为一体,她要如何应对,自己这排山倒海的愧疚和自责。
他身后的江溯流目光专注的看着她,眼神里颇有些复杂难言的光芒。这样被一个本来不相干的女子全心全意的维护,是第一次吧。
他突然想到,那一日父亲让他去将军府下聘所说的话。那一日朝堂之上,父亲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她吧,这样浑身都像火焰燃烧,不惜对自己下狠手,血洒金殿,也要一心一意回护幼弟的她,耀眼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样被人放在第一位珍视维护的感觉,真的是像小太阳在胸前跃动,这样温暖,这样熨帖。
他身后的青亭也在那一瞬间忘了出手,一脸诧异震惊的看了她好大一会。听见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维护,第一次沉默了下来,愣愣的看了她几眼,视线转到端坐着的主子身上,最后垂下了眸子。
或许主子那一日金殿之上突然改变主意是正确的。这样的女子,就算有诸多缺点,刚才那一刻给他的意外也有着做世子妃的资格。
时间似乎定格,不知过了多久,谢玉才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轻松笑意:“想来也没什么好吃好看的,人声嘈杂,不进也罢!你饿不饿?要不然,咱们去酒楼吃一顿好了。”
她说到最后,在江溯流的注视之下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竟是染了些不自在的红晕。
“也好。”江溯流收回视线,看着她淡笑着回应。
提议得到认可的谢玉心里轻松好多,极其自然的信步走到他身后,推起了他的轮椅朝正街方向而去,一脸沉默的青亭极有眼色的退到了一旁。
已经到了初夏,这街道两旁粉色的合欢花开的热闹而明艳,如粉霞一般掠过树梢,逶迤远去。两人不紧不慢的缓缓而行,身旁所有似乎都成了陪衬,青亭安静的跟着,第一次觉得,这谢小姐和自家主子看着倒也是登对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