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丫头,前些日子还笑意盈盈的对自己紧追不舍,此刻她身着一袭浅蓝色的软绸罗裙立在几步开外,胳膊还淌着血,应该是狼狈无助的,可她偏偏那样骄傲,风姿翩然,即便紧紧蹙着眉头,唇角也依旧是笑着的,一只手还安抚着不过七八岁的弟弟,看得人心动不已,想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呵护。
四皇子微微侧身,回过头来,意料之中看到他的表情,又抬眼看了一眼转过身去的谢玉,垂下眸子若有所思起来。
苏二公子他自然是极为了解的,若是所料不错,这丫头一鞭子怕是恰好抽到他心里去了。真是,让人纠结的情变呐。
这道变故自然让老丞相也是意外,却最快的堵了他的嘴,皇帝回过心神,不悦的拧了拧眉,冲着一旁的太监吩咐道:“请个太医过来。”
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经是温和无奈,众人明了,这一出闹剧怕是也就此打住了,再看看那紧紧依偎的一对姐弟,又免不了暗暗低叹:“这谢将军五大三粗一个人,倒是教出一双好儿女。”
回去的一路上,小承武都是紧紧绷着脸,抓着谢玉的衣襟,扁着嘴不肯说话,只一心生气她伤了自己。
谢玉好言相哄大半天,小正太才开口说话,却是让她以后都不能让自己受伤,姐弟俩关系更进一层。
先回府的两人自然又让府里一阵人仰马翻,后回府的谢将军却是带回一个消息,他们走后,皇上当场赐婚,将六公主许给了苏二公子,于下个月初八成婚。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谢玉正垂着绑了绷带的手臂,指挥管家三叔抬出了原先的秋千架,给自己在两棵老槐树树干上用粗绳结网,绑出一个可以躺着晃荡的秋千,上面铺了软软的厚毯,又罩上冰凉的软席。以前外婆家后院就有这样一根秋千,她夏日最爱睡在上面纳凉数星星。
带了消息进来的是凌怀玉,他步履匆忙进了院子,顾不上看正在收工的秋千,先将消息给了一脸兴奋的谢玉。
谢玉听完之后,垂下脑袋反映了两三秒,又抬头指挥起她竣工在即的秋千,一点失落都看不出来。
“玉儿,你要是难受就哭一场,府里不会有人笑你的。”凌怀玉见她面色平静异常,只以为她将情绪闷在心里,反而温言宽慰起来。
“四叔,我现在喜欢的可是江世子,不是苏二公子了,为什么要难受。”谢玉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咬了一口手上刚才绿柳递过来的小青果,说的没心没肺,临了,还附赠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你……”凌怀玉一口气聚在胸膛,上下不是,浑身各处更是不对劲,小丫头片子,真以为喜欢一个人是喜欢萝卜白菜呀,说变就变。简直是鸡同鸭讲,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一阵气结,自个跟自个生了一大通闷气,看着面前笑靥如花、一张欠扁又不知风月的俏脸,狠狠一拂袖,咬牙切齿的出了院子。
到了第二日,谢玉吃过早饭满意的绕着自己的秋千走了好几圈,看着比印象中不知舒服多少倍的秋千,啧啧赞叹了几声,碰巧春芽已经将她吩咐的几样东西准备齐整,端进了院子,放在门口台阶下早已经预备好的木桌上。
两根刚刚切成薄片的黄瓜,一个鸡蛋清,一小碗面粉,还有一小碟磨成粉末的珍珠,一字摆开放在桌上,也不知小姐拿来干什么。
谢玉大跨步过来,将她们两人指派了出去,自己坐到一旁的靠背雕花太师椅上,先是将沾了蛋清的黄瓜片在脸上贴了一会工夫,用一旁的清水洗了洗蛋清,又将剩下的蛋清和珍珠粉一些面粉调成糊糊,避开眼睛嘴巴,细细糊了个满脸,等彻底抹完,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毕竟,虽说自己现在有一个胳膊还不太方便,但春芽绿柳两人又着实伺候的太过热情,恨不能吃喝拉撒都管着她,因而打发了她们两人,她倒落个清静。
躺在晃晃悠悠的秋千上,她开始想着自己开店的问题,这人手,店铺,还有资金都成问题,该从哪里下手好呢?
日头渐盛,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投下细密的光影,随着她的晃动在水蓝色的衣衫上跳跃,倒有些洒脱随性的美妙。
自从发现自己肤色微褐开始,她尽量穿蓝色衣衫裙裾,毕竟一来绝对不会显黑,二来快到夏日,穿着蓝色看着舒服清凉些,衣料是上好的软绸锦缎,上裳下裙,裙面上银丝线绣着各色花枝,看着倒也赏心悦目的很。
一片日头透过缝隙照到她眼睛上,她自身侧解了白色的轻薄锦帕,随意的遮在面上小憩。
江溯流主仆二人进了院子,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绿叶葱茏如盖,光影斑驳跳跃,树下繁花似锦,清香浮动,穿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子随意的躺在略显古怪的秋千上,墨发如瀑,随着她的晃动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裙裾随着她肆意晃荡的双腿翻飞,上面银色的波光也跟着流淌跳跃,一只可爱的绣花鞋已经松散开来,勾在脚尖摇摇晃晃,却怎么也不见落下来。
而那始作俑者看着十分悠闲,想来那唇角该是微微含笑的,偏偏整个脸被一块白色的薄帕遮着,看不清面容,江溯流抬眼瞅了瞅自枝叶间洒下的阳光,突然了然,看着那轻晃的人儿,勾起唇角无奈的笑了笑。
身后推着轮椅的青亭唇角抽了抽,略想了想,轻声咳了一声,看着那秋千上的人影,神色也有些古怪。
看这悠闲样子,哪里有一点受伤的样子,偏偏自家主子被老爷勒令过来亲自下聘,顺带探病慰问。
谢玉正晃得自在,猛的听见一声有些陌生又有些刻意的男子咳嗽声,第一反应是歪头去看,帕子倏然飘落,露出一张糊着厚厚面粉,惨绝人寰的脸蛋来,这边两人一阵错愕,她已经“啊”一声冲下秋千,脚下慌乱的勾了那只不听话的绣花鞋,以最快速度冲到了脸盘跟前。
一只手忙乱的洗了老半天,感觉差不多干净了,这才拿过帕子胡乱擦了几把,对着脸盆深吸了几口气,才若无其事的转身朝江溯流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