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打量着他:“果然是将门之后,项将军如此高大、英武,气度不凡!哦,我怎么看将军有些面善?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项羽微笑:“确有过一面之缘。是在彭城,上次始皇帝出巡的时候……”“对对对!在城外一家酒铺里,对吧?您和一位个子不高,眼神很亮的中年人在一起。”“那便是家叔。”项羽坦率地说,“刘将军!闲话就不用说了。您的情况,萧、曹二位也都介绍了。我打算,把我的人留下,听您指挥。看是不是能帮上你们的忙。”
刘邦很有自知之明:“我打仗不行。倒不如把我的人也都交给您,由您统一指挥,一举拿下沛县城!”项羽摇头:“不行。我还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要办。”萧何忙说:“刚才与项将军说了说周围一带的情况,他对英布好像很感兴趣。”“英布?是六那边的土匪吗?他势力够大的。好像十分凶悍。”刘邦对真正的“匪”还是心怀忌惮的。项羽笑笑:“我打算会会他。就带项庄去。这三百弟兄,暂借给你。记得要还!”说罢大步走出民宅。
县令听说项羽居然把人马借给了刘邦,大怒要找曹无伤算账。曹无伤和雍齿深恐刘邦攻破沛县会对自己不利,只好连夜逃走。
刘邦射帛书入城,凭借项家军之威和周勃、樊哙的里应外合,兵不血刃攻克沛县。沛县德高望重的父老们聚在大堂上,低声议论纷纷。樊哙高叫一声:“刘亭长到!”刘邦在萧何、曹参、夏侯婴、周勃等一干人的簇拥下自后面走了出来。刘邦满面笑容向大家拱手,高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咱们又见面了!”父老们停止了议论,都望着他。“刘邦生在这,长于这,这么说吧,诸位是看着我光屁股长大的,对吧?”刘邦收住笑,严肃地说:“你们觉得,我是个不法之徒吗?是个为害乡里的人吗?当然不是!我所以逃跑在先,造反在后,全是朝廷和官府逼迫的!不逃跑,我就得掉脑袋;不造反,大家就没有活路!可咱们沛县的这个狗官,连造反的权利都不给我!他关起了城门,不让我进来,就是想逼着我们自相残杀!咱们都是乡亲,我刘邦能上他的当,杀自己的亲人吗?”父老们纷纷点头:“对呀!刘亭长向来仁义!”刘邦脸上又有了笑容,向大家拱拱手:“多亏各位父老明理,打开城门,接纳了刘邦。冤有头,债有主,账,要一笔笔算!把狗官带上来!”樊哙已将县令押到堂下,闻声推了上来。县令浑身颤抖,面如死灰。刘邦道:“县令大人!我刘邦没有对不起你的,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这、这全是雍齿、曹无伤……”刘邦拍案:“不要狡辩!他们只是你的属下,还不是听你的?是你这个狗官心存不正,他们才敢胡作非为!”父老们群情激奋:“杀了他!不能饶他!”刘邦看看萧何。萧何朝他点了点头。
刘邦用手按下大家的声浪,高声宣布:“依父老的心愿。拖出去,砍了!”
樊哙像拖死狗一样将已经瘫倒在堂上的县令拖了出去。
刘邦笑笑:“大家安静!刘邦还有话说。”父老们静下来。刘邦继续道:“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沛县不能一日无主。请父老们协商一下,谁来主事?刘邦的愚见,萧主吏为人正直,政务熟识,不如请他代理县令。看父老意下如何?”萧何连忙起身,高声说:“诸位!非是萧何推诿。现在非比平时,我们是扯旗造反!那就要推举一位能领大家完成大业之人!在沛县,有胆有识,能承担此大任者,只有一位,就是――刘邦!”父老们欢呼起来:“刘邦!刘邦!”刘邦高声地:“乡亲们!刘邦何德何能,敢当此任?大家还是……”夏侯婴打断他,“刘哥,您就别谦虚了!除了您,沛县就没人敢挑这个头!”周勃拍着手,打着节奏:“刘邦!刘邦!”百姓都跟着喊起来,萧何伸出双臂,高喊:“大家听我一句话!既然我们公推刘邦为首,就不宜再直呼其名。大家都知道,他本是龙种,又有斩蛇起义的壮举,眼前的刘邦,已非当日的刘邦!我们该给他上一个尊号!我建议,自今日始,不再呼其名,而尊其‘沛公’!”刘邦笑着,连连摇手:“不敢当!真的不敢当!”众父老全拍手跟着高唱:“沛公!沛公!”
在大家的喊声中,刘邦忽然热泪盈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山上的大庙前,英布沉着脸,望着立在他面前的项羽,项羽神色坦然地望着他。
英布道:“你说这些,就是想让我跟你们一起造反?”项羽很有把握:“你逃离骊山,占山为王,已经是反了。”英布大笑:“那不一样!我现在不过是劫富济贫,官府还能容我。要跟你们造了反,可是杀头的罪!你看我现在,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想弄哪个女人就弄哪个女人,日子过得何等舒服、自在!要我放弃这些,跟在你们叔侄鞍前马后,东奔西跑,受那种罪?别做梦了!滚回你的会稽郡去吧!”项羽冷冷看着他,忽然也仰天大笑,笑得比他更响:“哈哈!可笑!我笑我项羽有眼无珠,认错了人!我原本以为,六的英布是条龙,看来,你顶多是一条虫!”英布愤怒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指着自己脸上的金印,吼着:“你敢嘲笑本王?我宰了你!”项羽正色道:“英布!你领着骊山刑徒,劫了皇帝的珠宝,的确是条好汉。可是,你想想,皇帝能放过你吗?官府没派兵剿灭你,只是因为陈王起事,天下响应,一时腾不出手而已,你才能这样悠哉游哉,在这儿当你的草头王!一旦朝廷赢了,能有你好日子过吗?”英布不吭气了,背着手,在厅上转了起来。项羽继续道:“只有大家结为联盟,同仇敌忾,把暴秦推翻,你英布才有真正的出头之日!到那个时候,论功行赏,万户侯何足道哉!封王也是有望的!只有到那时候,你脸上的金印才没有白黥,你也才没有白白称为黥布!”英布走到他面前,阴沉着:“小子!你凭什么让我相信,我跟着你,一定就能成功?来!”他把项羽拉到大庙前。这里有一个不算高的石台,上面立着一个青铜鼎。英布放开手,指着大鼎:“这是始皇帝当年南巡时铸的,重达千斤。你若能赤手空拳把它给我弄下来,我就相信,你有力量推翻强秦!若连这个也撼不动,那,你还是趁早下山吧!”项羽跳上石台,看了看这只铜鼎,推了一掌,铜鼎“当”地响了一声,但纹丝不动。英布对项羽嘲笑:“怎么样?够分量吧?”项羽双臂用力,“嘿”地一声。这回,铜鼎晃了晃,算被他推动了。英布笑:“这不算。听清楚,你得把它给我弄下来。”“弄到哪儿?”英布随便一指:“不远。十步以外吧。”他左右的人哄笑:“别说十步,一步都够他呛!大王!别为难他了!要累吐血的!哈哈!”项羽又晃晃大鼎,回过身看英布:“我若能把它弄下来,你便归附于我?”英布爽快答:“铁定!我马上拉起队伍跟你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天作证!”项羽大喝一声:“闪开了!”
英布退后一步。只见项羽双手抱住铜鼎,双臂用力,晃了两晃,一声大喝,铜鼎竟然被他用力提了起来。英布和他的左右全看呆了,愣了片刻,才鼓噪起来:“这不算!抱起来不行,得走十步!”项羽涨红了脸,抱着铜鼎立在那儿,想迈开步,实在无法移动,更不用说挪步了。英布笑:“这就不容易了!快放下吧!”项羽果然把铜鼎又放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巨响。
英布摇头:“不行啊,小子!”
他话没说完,只见项羽围着鼎转了两圈,忽然跳下石台,把上衣脱了,露出一身健美的肌肉。他运了运气,搬住两只鼎足,将铜鼎用力拉得倾斜了,趁其将倒未倒之机,连扛带抓地放到了自己肩上,一声怒吼:“起!”随着他的身体慢慢挺起,那只重逾千斤的大鼎被他生生扛了起来。英布和他的属下全看呆了。项羽扛着鼎,迈腿向前挪了一步,两步,……众人数着:“三步、四步、五步!”项羽又是一声大喝,双臂使力,竟将大鼎高高举了起来!两边的人吓得直往后闪!项羽举着鼎,迈腿朝前又走了几步,足足走出了十步以外,这才站住,把鼎往下一扔!铜鼎带着巨大的响声被他扔在地上,沿着台阶向山下滚去,一路发出轰轰的响声。英布瞠目结舌:“神力!神力!弟兄们!全体集合!跟项将军下山!”
项庄拿过项羽的衣裳,为他披上:“快穿上吧,风大。我要把他们直接带回会稽吗?”项羽道:“你带他们先走。我要去一趟沛县,把人领回来。也不知道刘邦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沛县的衙门前插满了红色的旗帜,像一片红色的海洋。门前摆放好祭坛,上面供着捆着四蹄的活猪活羊,旁边还有一头披红戴花的牛,这是所谓的“太牢之礼”,是最高规格的祭祀。在祭坛两边,摆着两面大鼓。跟着刘邦的人们列成队,喜气洋洋地面朝祭坛站着,等待仪式开始。樊哙打量着周围,对身旁的夏侯婴嘀咕:“旗子不好!一片红,跟娶媳妇似的!”夏侯婴道:“别瞎说。这是萧主吏,不,萧县丞说的,咱们沛公是赤帝子,旗一定用红色!”樊哙大笑:“好家伙!一转眼儿,咱们这些赶车的、杀狗的、给人当吹鼓手的,全成了人物了!”鼓手走到鼓前,擂动鼓槌。震人心魄的鼓声让众人安静下来,引颈而望。
衙门的大门开了。首先是跳神的巫师,摇着铃鼓,在前面舞蹈开道,后面,跟着卢绾和曹参,一个用盘子捧着刀,一个托着黄色丝帛书写的祭文,最后走出来的是面容严肃的刘邦,他穿着礼服,头上依然戴着他的竹皮冠。在他身后,紧跟着已做了沛县县丞的萧何。刘邦来到祭坛前,先行跪拜礼。萧何喊:“跪!”众人一同跪下。樊哙忍不住问:“祭的是谁呀?”周勃道:“黄帝。”樊哙纳闷:“啊?不是要推翻皇帝吗?”夏侯婴看他一眼:“不是秦朝皇帝,是开辟天地的始祖轩辕黄帝。不懂就别开口!”
只见刘邦从曹参手中接过祭文,用火焚化,站起来。萧何喊:兴!
大家一起站起。巫师冲到祭坛前,在鼓声中持铃作舞,如在战斗。刘邦躬身向其祈祷,念念有词。
巫师面对刘邦,节奏越跳越急。刘邦从卢绾的盘中取过刀,献给巫师。巫师持刀直奔捆好的祭物,在猪、羊和牛的身上各刺一刀,牲畜大叫,血流于地。有人忙将这些牲畜的血用盘接好,捧向刘邦。刘邦用手蘸满动物的血,涂抹在两面大鼓的鼓面上。刘邦回身向大家举起沾满了血的手,高呼:万岁!众欢呼:万岁!万岁!万岁!
天下真的是乱了!连刘邦这样沛县的一个小亭长,也敢用太牢之礼祭祀天地,俨然王者,这还不乱吗?更何况,此时,陈王的大军已经逼近了函谷关!秦的天下,眼看摇摇欲坠了!正所谓大厦将倾,风雨飘摇,谁能阻挡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