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朝隆庆一十五年·冬
“阿卿，你是不知道那杜月瑶到底有可恶。”
“哦，杜月瑶她这次又对你做了什么？”
凤卿斜卧在锦榻上，接过玉绯递过来的手炉手，淡淡挑眉看向一旁的伊雅。
说起杜月瑶来，她和伊雅也算是两小无猜，两人的爹爹一个是统领千军的大将军杜笙，一个是文臣之首的丞相伊子瑄，虽然杜笙和伊子瑄时常吵架，不过凤卿记得当年她们两个的感情却还是很好的。
想起这些小时候的事情，凤卿记得原本她和杜月瑶小时候的关系也是不错的。只是杜月瑶在六岁的时候突然得了重疾，便被杜笙被送去他的师门，西北边关一带的玉崇门休养，直到五年之后杜月瑶才病愈回到京城。
只是，回来以后的杜月瑶性格却不负以往的温婉，变得蛮横泼辣，她与伊雅久别后的第一次相逢，杜月瑶便打伤了伊雅，至今伊雅额头的左上角还留有当时微小伤痕。
重回京城的杜月瑶仿佛完全不记得她小时候与伊雅交好的事情，在又出了几次杜月瑶仗着会武功欺负了伊雅的事情以后，伊雅和杜月瑶两人便彻底交恶了。
不过，说是交恶，却更像是杜月瑶单方面的，每次伊雅被杜月瑶欺负了以后，总会很无辜的让着杜月瑶。所以这两年京城中便也流出，伊相家的千金是“天下第一美人”，而杜将军府里的千金则是“天下第一恶女”这句话。
其实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杜月瑶对伊雅的态度虽然不太好，可是杜月瑶对自己却还是很不错的，只是，那些年她也因着伊雅与杜月瑶交恶的事情，渐渐与杜月瑶疏远起来。
如今再想起来，杜月瑶那么藏不住事情的火爆脾气，喜欢谁和讨厌谁都是摆在脸上的，而这些年细想起来，除了对伊雅，杜月瑶却还真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人。
伊雅此时却并没有察觉到凤卿的思绪流转，只是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愤愤不平中。
“杜月瑶她每次都喜欢跟我对着做，前些日子我出门的时候她也出门，我去哪里她就跟着去哪里，我看上什么东西她也看上什么东西，反正就是我要买的东西她都要跟我对着做。就是昨日我特意让玉巧阁订制的发簪，她居然也要跟我抢，实在是不讲理。”
“嗯，既然是阿雅你先定做的，杜月瑶去抢确实是理亏。阿雅你每次都让着杜月瑶，这次你不会将那发簪也让给她了吧？”
说到这里，伊雅却是面上为沉，“这个发簪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自然是不能让给她的。可是，没想到，杜月瑶却详装失手将那个玉簪摔碎了。”
昨日这件事情，凤卿早已从密探那得知，而她亦知道伊雅做发簪的玉石料子便是重湛送的。
说起来伊雅也是个爱面子的人，纵然自己珍视的玉簪被杜月瑶摔坏了，可面上却也只是有点无辜让后又做大度的摇头说没事，不过回到家以后，伊雅却是着实发了一通火。
凤卿记得前世伊雅给自己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说到后面便是梨花带雨，而她看着伊雅很是委屈伤心的样子，当即便是对杜月瑶更加不满了，便着人将这事透露给杜笙，果然杜笙回到家以后便是将杜月瑶一阵收拾。
再往后的几个月里杜月瑶却是学乖了不再去招惹伊雅，只是她那莽撞泼辣的性子却是注定了要惹事。没多久，凤卿就听说杜月瑶在外面玩的时候与人发生了争执，争吵间，杜月瑶竟然失手将那人刺死了。当时这件事情在京城中轰动一时，众人都说杜笙能统领千军，却教女无方，竟然纵容女儿做出这种事情，实在不配再继续掌握兵符。
杜笙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早年征战沙场，军中部下众多，其关系和权势不可谓不复杂，就在大家都以为杜笙会做些什么来维护自己女儿的时候，杜笙却亲手将杜月瑶送到刑部，回到家以后他便是被气得大病一场。就是杜月瑶的哥哥杜卫衡想要找庆帝求情都被杜笙狠狠斥责一顿，关了好几日的面壁。
就在众人都以为杜笙会狠下心来大义灭亲的时候，杜笙却忽然轻了伊子瑄去自己府中，那一日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凤卿只是听说，伊子瑄从杜家出来后便是面色不善，而后第二日杜笙向庆帝请罪，只说自己教女无方，愿自贬去偏远荒凉之地，还望庆帝看在他早年征战沙场的功劳上，能饶了杜月瑶一命。
而那也是唯一的一次，凤卿看见一直喜欢与杜笙对着做的伊子瑄第一次与杜笙意见统一，请庆帝放过杜月瑶。
在杜月瑶被释放，杜家准备迁往泽州的那半个月里。从来不主动去找杜笙的伊子瑄却天天往杜府跑，只是每次却都是闭门羹，直到杜笙一家人离开京城的时候，杜笙也都再没见过伊子瑄一面。
那时的两人谁也没想到，尽此一别后便是天人永隔。
前世重湛谋朝篡位，封伊雅为皇后。而伊子瑄便是在重湛登基的那一天，直言宁做旧朝魂，不为新朝臣，更是与伊雅断绝父女关系后，当着文武百官当着伊雅的面纵身跳下了城墙。重湛命人将伊子瑄以国丈之礼厚葬，而就在伊子瑄下葬的当日，乱世中避而不出的杜笙却忽然策马而出，将伊子瑄抢了回去。
杜笙和伊子瑄两人虽然斗嘴斗了一辈子，或许他们之间曾有过什么过节，可终究他们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不过再绕回杜笙告罪求贬离去后，同时亦是将掌握的兵权交了出来。接任杜笙的乃是他的老部下慕容忆，其后军中的关系又是另外一番新的变化。
而谁也没有想到的，这时重湛已经绑架了慕容忆的家人，逼得慕容忆重点提拔了重湛安排人手，这也就是几年后，为何慕容忆被刺身亡，而重湛造反时军中的重要兵力会反叛的原因了。
其实，早在几年前，重湛就已经开始在暗中布下这一局了。
而，就连杜月瑶一事甚至都有可能就是重湛操纵的。
所以此时当凤卿再看着伊雅很是委屈的跟自己说着杜月瑶不讲理的事情以后，凤卿也只是淡淡的笑一笑。
“阿卿，你说杜月瑶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每次都让着她，可她从不顾念和我们之间的旧情。”
“阿雅你也切莫生气了，杜月瑶的性格向来鲁莽惯了，若是很久没听见她惹什么事，我倒是不习惯了。”
“可是，阿卿我并不是生气，我只是委屈。你也知道，就算这些年来就算杜月瑶她不喜欢我，可我一直都是真心对她，真心把她当朋友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听着伊雅这么一副百般委屈的话，再见着她很是委屈难过的样子，凤卿心中却是冷笑，听着伊雅说真心，她就不由想起两个月前伊雅怀疑就是杜月瑶使坏在她脸上写下那么多丑字，所以在她听见杜月瑶要去游湖的时候便悄悄让人弄坏了船上的甲板，让杜月瑶因落水受凉在床上躺了好几日。而如今，她却在自己面前说她对杜月瑶从来都是真心的。
不过饶是如此，凤卿面上依旧笑得不漏丝毫冷意。
“杜月瑶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许她就是吃定了阿雅你对她的好，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吧。要我说呀，阿雅你就是不能对杜月瑶太好，每次被她欺负了你都还不忘替她说话。”
听着凤卿这么说，伊雅正要说出口的抱怨却只得硬生生按下，以往凤卿听到这些事情不都比她还生气么，今天怎么会这么平静。很是奇怪的看一眼凤卿，却见她始终倒是浅笑盈盈的样子，看不出半点反常。
见着伊雅沉默，凤卿眸中的笑意更深。
“阿雅你若是心疼玉簪，不如这样吧，一会我让玉绯去挑个好的玉簪送去你府上吧。”
“阿卿，谢谢你。只是……。”想起被摔碎的玉簪，伊雅忍不住怅然道：“那个不同。”
看着伊雅难掩惆怅的样子，凤卿便是明知故问地打趣道：“哦，莫不成那个玉簪跟你七夕遇见的心上人有关？”
“阿卿。你再这么乱说，以后我可就不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了。”伊雅面上微赧，低垂头，道：“虽然我是很喜欢他，可是他却始终都没有表态。”
“也许，他有自己的想法吧……。”下意识的抚着手中的玲珑手炉，凤卿缓缓道：“不过，他肯定也是喜欢阿雅的。什么时候，你就把他也带进宫来让我看看吧。”
听着凤卿这么说，伊雅的面更是红了。而看着她那样，凤卿眸中也更是冷了。
皑皑白雪飘扬，待到伊雅要告辞的时候才悠然转停。
只是出了清韵殿以后，伊雅面上的笑容却是逐渐消失了，只恨看凤卿的态度，难道这次她就这样放过杜月瑶了。
不，她不甘心。
而看着伊雅远去的身影，凤卿则是靠着锦榻，慢慢看着今日才送过来的，沂安顾家的密报。
相信过不了多久，便有人要按耐不住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