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只是不是我杀。”逐夕面露疑惑。“不是你杀?”玉冰一惊,“那会是谁?”
“我去的时候,她们已经死了。”逐夕望向玉冰,秀眉紧蹙。
玉冰撞上逐夕的目光,慢慢明白逐夕的目光中的含义,“是王爷?”
“不知道,但是除了王爷,还能有谁?”
不错,除了王爷还能有谁能轻易的找到她们的藏身之处,只怕是她们一出王府,高衍就已经派人盯住了。
“到底还是死了。”玉冰心中微有寒凉。
“现在后悔是不是迟了。”逐夕目光幽深的看着玉冰,“一开始,你就作了选择。”
玉冰一颤,“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道凛冽的目光射向玉冰,逐夕冷笑道,“洞房之夜,你拂袖而去;之后萃锦园中,你责罚白氏,你这么做,难道没有私心?”
玉冰淡淡一笑,“你看出来了。”
父亲授意她要监视高衍,她就不该在洞房之夜拂袖而去,即便高衍再有错,她也要忍辱负重,可是,她没有,逐夕说的对,她确实有私心,她不愿意成为父亲的棋子,高衍的错正好给了她一个借口。
萃锦园中,她本不需要责罚白氏,她也只是想以此笼络逐夕的心。
“萃锦园中,你屈膝跪地,不是在帮我么?”
后来,她也渐渐明白,萃锦园中,白氏再怎么狂妄,也不敢如此责罚逐夕,逐夕之所以乖乖就范,无非是为她找一个心狠立威的借口。
当时若是换做迎蓝受罚,她未必会狠狠责罚白氏,逐夕很清楚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逐夕已经看透了她。
“你知道就好。”
夜深露重,玉冰冷颤,伸手拉紧风氅。穿过回廊亭台,信步而行,身后裙幅曳地,窸窣作响,更显得庭院深寂。
淡月之下,池塘幽静,无波无澜,远处已与黑幕夜色连成一片,犹如黑洞吞噬人心。
脸上泪水温湿,秋风袭来,泪水随即变成彻骨的冰水,滴入在心。
白氏和孙氏虽不是逐夕所杀,但是与不是有何区别,逐夕晚间之行,无非是告诉她已无路可退。白氏和孙氏之死,无论以后父亲是否知道,但是她心里已经很明白,她与父亲的关系已正式决裂。
若常山王府容她不得,以后,她便是孤身一人,天下之大,竟不知道去向何处。
玉冰只觉肩头一热,是谁?
是谁立在她的身后?
是谁在给她无声的安慰?
玉冰回身,正是高衍,双眉紧锁,目中似有柔情万重。四目凝望,玉冰心中一热,泪水流的更凶,奔泻而出。
高衍伸手拭去玉冰的泪水,却越拭越多,索性将玉冰揽在怀中,任由玉冰哭个够。
方才,少棕来报,除掉白氏和孙氏之时,遇有黑影,便尾随在后,见黑影去了惊鸿苑,但不是正屋。
他便想到应是逐夕,而且逐夕行事应该未告知玉冰,不然逐夕回到惊鸿苑,应先向玉冰复命才对。
高衍轻拍玉冰的后背,手指穿过玉冰如绸的乌发,心中微动,“夜深露重,回去休息吧。”
深沉的夜色,融入在高衍漆黑如墨的双瞳之中,深邃而复杂。
迎蓝很不明白,惊鸿苑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
这个院子应该很久没有人住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住过,一直空着,虽说平时有下人打扫,但是真的要搬过来住,还是得仔细打扫一番。
累死累活的打扫了两天,娘娘才满意。
打扫完了,还得搬家,平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东西,可是这一搬家,才发现零零碎碎的东西不少,还有娘娘的书籍和椴木人像。
玉冰立在院中,这个院子比惊鸿苑大很多,有个池塘,还有一颗梨树,奇怪,平时怎么没发现呢。
梨树下,玉冰让人放置了一张藤椅,坐在藤椅上很是舒服惬意,今天算是正式入住了。
“娘娘,就这么搬过来,要不要跟王爷禀明一声”,迎蓝小心的问道,还没得到王爷的允许,就这样搬过来,总觉得有点不好。
“为何要向他禀明。”玉冰笑道,“难不成,你还指望他来贺我们乔迁之喜?”
“可是,这院子连个名字还没有。”迎蓝说道。
藤椅之上的玉冰,微阖双目,是该给院子拟个名字才对,可是叫什么呢?
“叫连枝苑如何。”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玉冰猛的睁开双目,站了起来,定眼望去,正是高衍,一脸微笑。一旁的迎蓝早已叩头行礼。
连枝苑,这个名字让玉冰耳根发热,微微点头。她之所以搬到这里,只因那晚院中池塘边的风景,她相信,高衍知道她为什么要搬到这里。
众人见王爷来,都识趣的退到了院外,或屋内。
“你怎么来了?”玉冰岔开话题。
“我听下人说,你搬了过来,便来瞧瞧。”
“来瞧瞧?是来恭贺我乔迁之喜?”玉冰笑言。
“当然。”高衍笑道,随即拱手,“恭喜恭喜。”
“既是来贺我乔迁之喜,怎地空手而来?”玉冰说话一点也不含糊。
“谁说我空手而来。”高衍从袖中掏出一个檀木雕花锦犊递给玉冰。
玉冰打开锦犊,一支玳瑁钗熠熠生光,上次让依依送来,依依一直未能送来。
玳瑁钗与上次见到的似有不同,上次见到的那支很小,只有这支的一半,这支似又被精心打磨过。
取出玳瑁钗插向发髻,却怎么也插不好,玉冰有些着急,不料,手中的钗子被高衍夺了过去,顺手帮她插好。
心中温暖,忽又想到,他到底是惯做此事,方暖的心渐渐微凉,连声音也淡了许多,“谢了。”
高衍立在院中,看了看梨树,便在藤椅上躺了下来,并没有走的意思。
“你,还有事?”玉冰不好赶他走,可是院中就他们两个人,让她很是窘迫。
高衍听到玉冰的话,一脸的惊讶,“贺礼我已经送了,王妃难道不该备点水酒,招待宾客?”
玉冰语塞,这家伙真的是一点都吃不亏,甩下一句,“你等着。”就去了厨房。
一炷香的功夫,玉冰端上三个菜一份汤,她本以为高衍会嫌少。
高衍似乎并不在意多少,拿起筷子就吃,见只有一副碗筷,“你不吃么?”
“这是招待贵宾的酒菜,我怎么能吃。”
高衍淡淡一笑,知道玉冰不好意思与他一起用饭,也不勉强,自己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还一直不忘夸赞玉冰手艺不错。
玉冰见高衍一人吃的挺自在,反而显得自己不够豁达,随即又置了一副碗筷,自己也吃了起来。
用过饭,玉冰收拾进了厨房,出来后,见高衍仍立在梨树下。似乎知道玉冰来了,说道,“陪我出去走走。”
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力量,玉冰趋步跟着高衍出了王府。
这之后,高衍常常来连枝苑,也常常在连枝苑用膳。
每次高衍来,都是玉冰亲自下厨。每次用膳过后,高衍总会带玉冰出王府。
这些日子下来,玉冰逛了大大小小的店铺,不计其数,她没想到高衍有这么多的私产,占了大半个安州城。
她不明白高衍为何置这么多的私产,他是王爷,吃用不愁,按道理完全没必要,除非钱财另有他用,可是能有什么用呢?
“到了,别发呆了。”
玉冰抬眸一望,是上次买玉簪的玉器铺。随着高衍一前一后的跨进店铺,只见马掌柜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姑娘,你又来了,这次跟你说清楚,本店玉器不再单卖。”
玉冰一听,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高衍也笑了,径直拉着玉冰的手进了后院,玉冰本想抽回手,可见到高衍回首时的微笑,竟没了抽回手的力气。
本以为后院不大,可是穿过一个暗门之后,竟是豁然宽敞。
马掌柜见王爷拉着这位姑娘进了后院,心中一惊,躬身跟了进来。
“还不见过王妃。”高衍笑道。
马掌柜吃惊不小,随即叩地行礼,“拜见王妃娘娘,方才是奴才有眼无珠,还请娘娘恕罪。”
玉冰忍住笑道,“恕罪也不是不可以,本宫下次再来店里,仍要单买玉器,如何?”
“娘娘,这……”马掌柜一脸无奈的看向玉冰,又看了一眼王爷,见王爷目光完全落在娘娘身上,心中了然,随即笑道,“娘娘别说买,就是将店铺整个搬走,也没问题。”
玉冰见马掌柜见风使舵的太快,也不再与他耍贫,便坐在书案前,随手翻弄着案上账本,不一会儿,马掌柜又抱了一堆账册过来。
“娘娘,王爷请娘娘过目。”
玉冰看着马掌柜,见马掌柜面无表情,不免狐疑,高衍为何让她看账册?
随手翻开一页,帐页上记载这密密麻麻的数字,看的玉冰有点头晕。余光之中,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看着自己,玉冰抬眸,正是马掌柜。
凌厉的目光瞬间消失,马掌柜依旧面无表情。
走出玉器铺,抬眸,又是斜阳。
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到了王府,两人依旧静默,都没有下马车的意思,下人见王爷王妃相视而望,不敢多言,退到一旁。
“你何必来试探我?”
玉冰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带她去了解店铺,带她去查看账目,这些不正是父亲想知道的吗,父亲若是知道高衍有这么多私产,若是知道这些私产中还有朝廷专管的铁矿和盐业,不知道父亲有何感想。
“我为何要试探你,洞房之夜,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么?”
一句话刺透玉冰的心,逐夕看透了她,高衍早就看透了她。
当日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换来今日的相对而谈,若没有当日的一怒拂袖,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境地,只怕与白氏一样的下场,想到这里,心中似有一团凉气堵在胸口。
“我相信你。”
高衍说完,对玉冰微微一笑,牵起玉冰的手下了马车。
他相信她,这句话如此熟悉,她曾经对逐夕说过。
高衍不仅看透了她,也认定了她,会以他为佳木而栖。
这之后,高衍依旧常来连枝苑。与玉冰一起用膳,与她聊天。偶尔带玉冰出府,但不再是巡查店铺,只是带玉冰去聚德楼用膳。
玉冰和高衍在一起,发现高衍真的是博文强知,不由不佩服他,难怪连太傅张敬一大人都如此推崇他。
诗文典籍,高衍都能说出典故,出自何处,甚至连民间传说都能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