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少枫看着周遭的山顶,停下了脚步,将玉冰放下,揽在怀里。
他没有走官路,也没有抄近路,而是绕了个弯,走了更远的路,偏离了安州的方向,本想着到前面的镇子就会有兄弟接应,没想到对手的速度如此之快。
该来的,还是来了。
山里的气温骤降,玉冰不由自主的紧贴着桓少枫的怀里,脸上似有水珠,玉冰抬眸,下雨了,瞬间,倾盆而泻。
远处,绰绰黑影,鬼魅而至,亮出青光冷剑,剑上寒芒,与如注大雨混成一片寒光,咄咄而来,急欲噬饮人血。
桓少枫反手将玉冰推向逐夕,厉声道,“快走。”
逐夕微一点头,拉着玉冰的胳膊就走。
玉冰回望,看着桓少枫武动的身姿,越来越远,胸口猛地抽紧,一口鲜血喷出,裙幅之上斑斑猩红。
逐夕见状,轻提玉冰,用力奔出,未及数丈,忽然停下。玉冰抬眸望去,远处黑影如同铁水压近,马蹄声清晰传来,渐渐压过暴雨之声,响彻山谷。
面对死亡的濒临,玉冰反而镇定,静静的望着桓少枫的背影,淡淡而笑,视线模糊,不知是泪还是雨,慢慢的阖上双眼。
只是隐约中,有一个轩朗的声音传来,“卑职救驾来迟,请王妃恕罪。”
安济河对面的山中,玉冰四处寻找,慌乱之中,余光回望,桓大哥正立在一颗参天大树下,玉冰心中雀跃,跑步奔去,刚要靠近,桓大哥突然消失;玉冰愣住,见不远处,桓大哥依旧立于树下,一颗心才回到原处,跑了过去,还未接近,桓大哥又消失了;出现消失,如此反复,玉冰彻底慌乱,循着桓大哥出现的踪迹,玉冰一直向山顶跑去,快到山顶时,却见桓大哥立在悬崖边上,玉冰扯着嗓子叫桓大哥,可是桓大哥好像听不见,只是对她微微一笑,纵身跃下,玉冰拼尽全力,飞奔过去,却连衣角都未能抓住,玉冰心神俱裂,俯身望去,一片血光冲目而来。
“桓大哥。”玉冰猛地惊醒,看着自己的手悬在半空,才知道是一场噩梦。
抬眸而望,一张清丽的脸映入眼中,是逐夕,那桓大哥呢?
“逐夕,这是哪里?”这间屋子布置的清淡雅致,不像是客栈。
“我们回到了安乐镇,这是所空宅子。”逐夕知道的也就是这些。
“外面是何人?”既然是空宅子,门外怎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是侍卫。”逐夕见玉冰对之前的事没有印象,“王爷派了元将军前来接应。”
“桓大哥呢?他,他还好吗”玉冰望着逐夕,心惊的等着逐夕的回答。
“他在隔壁的屋中休息。”逐夕淡淡回答。
玉冰狐疑的看着逐夕,休息是何意?
玉冰起身穿衣,挣扎下床,逐夕并不上前帮忙。玉冰行至门口之时,却听到逐夕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娘娘做任何决定,都先考虑一下落雪轩的人。”
玉冰猛地怔在原地,微微一颤,侧首回望,迎上的是逐夕双目中的冷冷寒光。逐夕的话犹如长剑刺入玉冰的心上,痛醒了迷离中的玉冰。
逐夕怎会知道落雪轩?肯定是爹告诉她的,爹说会好好照顾娘,原来是这个意思,玉冰心中凄惨。
玉冰微阖双目,冷冷道,“多谢提醒。”
隔壁屋中,桓少枫正躺在榻上,呼吸有律,似是熟睡,玉冰稍感安心。烛光幽明,映着桓少枫安静的面容。
眼前之人,便是三年前教她练武之人,她不甚用心练功,他也不强迫她。
采药时,她说有几味药她不认识,他就陪她去采药;他见她采药时,手被藤草划伤,就送她一柄短剑,长不足半尺,却能削铁如泥。她拿着那柄短剑,雀跃了半天,之后她就一直将短剑放在袖中。
恍惚间,当日的情形历历在目。
玉冰摸摸右袖中的短剑,剑鞘上镶的玉石发出冰冷的寒凉在触碰到指尖的一刹那,传遍全身,玉冰瞬间镇定了许多。
从左袖中掏出丝帕,那是一只鲛绡丝帕,丝帕的一角绣着兰花的廓形。这是白日他将她揽在怀中时,鲛绡丝帕从他怀中滑出,还未落地,就被她紧紧的握在手中。
鲛绡入水不濡,大姐最爱用这种鲛绡做丝帕。大姐曾说,鲛绡薄如蝉翼,难以绣出花色,仅能绣出轮廓,大姐独爱兰花,常常将兰花绣在丝帕上……这,应该是大姐的丝帕。
玉冰愣愣的看着兰花,饶是轮廓,却已将兰花风骨绣出,花儿似随风摇曳,孤冷而清高。不得不佩服,大姐的女红真好。
玉冰将丝帕叠好,放入桓少枫的怀中,心中阵阵抽痛,原来他心中早有伊人。
站在桓少枫的屋外,似有冷风拂过。
耳边有声音传来,沉稳有力,“娘娘。”
玉冰望去,眼前之人正在向她行礼,头盔白羽,甲胄重剑,眉宇间与桓大哥竟有些肖似,声音似曾熟悉。此人应该就是逐夕所说的元将军。
“桓公子伤势如何?”
“皮外伤,只是刺客剑上淬毒,现已服下解药,已无大碍。”
上一次的刺客剑上并未淬毒,是因为他们没想到桓大哥武功高强,也没想到逐夕会深藏不露,这次,定是要置她们三人于死地。幕后主使之人一心想要她死,无非是想陷常山王于不忠。皇上赐婚,准王妃若在安州附近遇刺身亡,常山王决不能置身事外,即便皇上有意偏袒,太后也会大做文章。
“何时能醒?”
“大夫说,明日辰时,定能苏醒。”
玉冰深深呼吸,“明日一早……启程。”她先离开,也省了道别之苦。
翌日一早,玉冰便启程赶路,路过桓少枫屋子时,脚下踌躇片刻,抬步而去,终究未再看桓少枫一眼。
桓大哥若是醒了,自有他的去处。
此去安州,若是快马加鞭,三天之内定能赶到。玉冰的身体尚在恢复之中,经不起颠簸,便放慢了行程,遇到镇子,就歇了下来。
昏暗的屋中,逐夕正在为她铺床。
伫立窗前,淡淡的月华中似乎映出了桓少枫棱角如削的脸庞。
他们能否再相遇?在什么样的情形下相遇,对于这样的问题,玉冰曾有过多种想象,却怎么也没想到,再遇桓大哥是在她远嫁的路上,他突然出现,救她于危难。
紫色长袍,身形挺拔,与三年前并无不同,舞剑时的洒脱不羁,依旧是当年的风采;若硬说有何不同,就是他现在好酒成性。
他是何时开始饮酒,以前她去送药时,也曾带酒给他,他也只是小饮,从未见他如此豪饮;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总是壶不离手,靠近他时,周身总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味,他为何嗜酒如命,是因为大姐么?
大姐与他是何时相遇,也是三年前么?是在她之前,还是在她之后,他们又是怎样的相遇?以至于他对她念念不忘,将丝帕珍藏怀中。
那鲛绡丝帕,从颜色和针脚看,显然已是旧物;拿到眼前,还留着他身上的气息。
丝帕是他们的定情之物么?如果是,大姐远嫁景文王,心中可有遗憾?年初时,曾有算命之人说大姐今年红鸾星动,将遇良人。
景文王可是大姐的良人?还是大姐已经错过了她的良人。
桓大哥是否已经知道大姐出阁,嫁给景文王,才如此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