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少枫依旧策马前行,不动声色,其背挺直,剑握在手。逐夕目露寒光,似已全身戒备。
她能感觉到的,他们早已感觉到。
是谁?还是上次的强盗么?
马儿突然停下,不再前行,只是在原地徘徊,低声长嘶,似也有所察觉。
桓少枫站直身子,双手握剑负后,犹如寒冰的声音飘向墨色的长空,“既然来了,就请现身。”
话音未落,黑影疾疾而来,七道剑光将马车团团围住,剑锋微转,发出刺目寒光。
桓少枫腾空跃起之际,左手一挥,玉冰与逐夕被震回车里;右脚踢出,马匹受惊,怒空长嘶,疾驰窜出,突出重围。
玉冰还未站稳,转身回望,八道剑光,促促分开,又缠缠围绕,匹练般划破长空,墨色的天空骤然间如同白日。
八道青光,转眼还剩六道,还有两人呢?屋顶之上,似有人影踏壁飞檐而来。
未等玉冰反应,逐夕拉着玉冰,破窗而出。还未站定,一声尖啸,有劲风擦过脸庞,玉冰知道,刚刚的刹那之间,自己已与死神擦肩而过。
玉冰站定,迎上的却是死寂的目光,一个黑影,近在咫尺的立在玉冰面前,玉冰如临死渊,一动不动。黑影蓦然倒地,恍惚之间,玉冰瞧见黑影颈上似有裂缝,如注喷出的液体,溅在玉冰的脸上,浓烈的腥味,穿入鼻尖,是血。
黑影倒地之后,一道清丽的背影映入玉冰的眼中,逐夕,是逐夕,她的手中还有一片木屑。
逐夕前面,黑影微愣原地,他没有想到车中的女子,竟有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他的同伴,长剑刚刚刺出,就已经伏地而亡。
黑影轻抖长剑,迅如闪电般的挥出长击,掠至逐夕胸前之际,逐夕侧身跃过,躲避长剑,腰身一转,一道青光划破长空,剑光忽明忽暗,寒影重重。
是柄软剑,紧握在逐夕手中,漆黑的夜空,映出逐夕冷厉的面庞,与手中寒光,连成一片,如一道冰川。
逐夕轻身跃起,手中软剑迎上黑影长剑,翻出层层剑花,缠绕而去,犹如长蛇,此时,剑便是逐夕,逐夕便是剑。
逐夕疾如旋踵般的跃至黑影后侧,身后软剑挥出,绕到黑影颈上,轻手一抖,剑光消失。黑影直直的站在原处,颈上一丝寒凉,知道自己命已休矣。
黑影倒地之后,颈上才有血液疾射喷出,死状与之前的黑影并无二异。
玉冰愣愣的抬眸,望向逐夕,这就是逐夕,她手中的剑竟如此凌冽,她的嘴角扬起嘲讽的冷笑,她的双眸似黑不着边的深渊,淡淡的看着脚下命如蝼蚁的人。
身后剑声暴涨,玉冰转身望去,五个黑影缠着桓少枫,步步紧逼,出手狠辣,招招夺命。
逐夕轻身一跃,婉若游龙的加入战团,随即与一黑影交手,对拼数招,难分上下,这五人的武功远在刚才两人之上。
桓少枫与四人正面交锋,背后空门大开,一人已绕至桓少枫背后,手上利剑,亮出雪光。
“小心!”玉冰一声惊呼,人已跃出,挡在桓少枫的身后。手中以短剑格挡,但终究是功弱力薄,敌不过刺客的来势汹汹,胳膊上生生受了一剑,一阵剧烈的疼痛传至全身。
与此同时,桓少枫侧身,单手抄起玉冰,揽入怀中。身后带剑,一招旋风急雨,将四人的胳膊齐齐砍下。
四人惊慌之中,欲择路而逃,却未能逃过逐夕的软剑。软剑的重重光芒,映出五人凄惨的面容。
玉冰躺在桓少枫的怀里,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心中安稳,对着桓少枫淡淡一笑。
“你怎么这么傻。”这几人武功虽强,但还不是他桓少枫的对手,他一直未出杀招,只是想试探对方的路数,没想到这几人武功繁杂,一时竟难以试出,倒是差点害了玉冰。
“带我走,离开这里。”玉冰气虚犹弱。
桓少枫点点头,见马车尚未走远,抱起玉冰飞跃的来到马车上,将她轻轻放下。这七人未能回去复命,幕后之人必会再派高手杀来,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赶快离开。
“我们现在就走。”
桓少枫看着玉冰,温柔的说道。眼神中显露出万般情绪,痛苦、怜惜、内疚、感动,还有一种玉冰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玉冰微微点头,贪婪的望着桓少枫的眼睛,自己已融入在他的眼睛中,变成一个小小的自己。
此时,逐夕已上了马车,并着手为玉冰包扎伤口。
桓少枫套好马车,挥起长鞭,疾驰前行。
马车里,玉冰任由逐夕已为她包扎伤口,不叫疼,也不喊痛,只是淡淡的看着逐夕。
玉冰听着自己的声音,幽幽中带着绝望,清晰的传到自己的耳中,“我若逆了相爷的意思,你是不是就会用你腰间的软剑,将我一剑封喉?”
逐夕面无表情,只是为玉冰包扎伤口的手微微一颤。
逐夕虽没有回答,却是已有答案,这就是自己的爹。玉冰仰面长叹,不觉有泪水滑落,她不想在逐夕面前流泪,可是她控制不住心中的酸楚,那彻骨的寒冷瞬间席卷全身。
在爹的眼里,自己与棋子有何区别,自己就是一枚棋子,名副其实的棋子,看来爹早就抛弃了自己。
难怪爹不让墨雪跟来,坚持让逐夕作为陪嫁丫头。是了,临行前日,爹在书房中层曾与她说过,让她好生照看常山王,她答应了,她明白爹的意思,所谓的照看,就是监视,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成了被监视的人。爹不放心她,便派逐夕监视她,若顺他的意便罢,若不顺他的意,她的后果也就是一枚棋子应有的下场。
虎毒尚且不食子,爹就这么不在意她的生死么?他已不是她的父亲,他只是一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相爷。
她早该想到这些的,可是她懒得去想,今天若不是逐夕出手,招招狠辣,她也不会强迫自己去想。
玉冰不笨,只是很多事情不愿意去细想,也不敢去细想,因为她知道,一旦去想,便是残忍的现实,悲伤的绝望。
马车已破,入秋的凉风,随着马匹的狂奔,飕飕的灌入车中,玉冰一个冷颤。
一路的奔波,瘦弱的马匹再也承受着不住跋涉,在天空的边际泛出第一缕白光之时,默然倒地,似乎方才所有的狂奔就是为了追逐这第一缕的晨光。
三人没有了马车,只能疾步前行,一刻不敢停留。
正午的秋阳,从山顶直射下来,玉冰抬眼望着秋阳绚烂,就再也抬不动脚步,顺势瘫坐在地上,躺下来真好,真想好好休息一下。
“玉冰,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安州了。”桓少枫心疼的看着玉冰。
玉冰半躺在桓少枫的臂弯中,四肢无力,喉咙发干,疼痛欲裂,“我实在没力气了桓大哥……你与逐夕快走。”
玉冰知道这些人显然不是上次的盗匪,这些人要杀的是自己,目标明确,有备而来,但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自己。她痛恨自己没能好好练功,现在也不至于拖累他们。
“别说傻话,我们一起走。”桓少枫的话音坚定也温柔,不等玉冰反驳,横着将玉冰抱起疾奔。
山间有风吹来,渐行渐狂,狂风卷着浓云,遮住了秋阳,天空顿时暗了下来,只觉黑云压顶,干燥的空中有了湿意,似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