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得久了,碧落脚下有些麻。动动脚下,真是麻得厉害,她皱眉低身想揉揉脚,却轻飘飘地一下就倒在雪地上。
跟来的工作人员看到碧落倒在雪地里,吓得跑过去想扶她起来。“碧落前辈,您怎么了?”急慌慌地对着对讲机一通喊话,“快来人啊,碧落前辈摔倒了。”
耳边响起工作人员的这句话,碧落下意识地伸手去捂住她的对讲机,勉强摇摇头,“我没事。”
她不过是站得过久,脚下一软,才倒在雪地里。哪里那么大惊小怪地惊动到摄制组,碧落依靠她的力量,几次三番地努力想站起来。
双脚麻木得不像是她的,碧落还对工作人员开玩笑,“你说,我该不会是变成雪人了吧?”
刚才看了一眼远处的碧落,何许回身细心检查眼前成形的惊喜,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地方,错过她轰然倒下的身影。
金在灿放眼看去时,碧落已经借助工作人员的搀扶,站了起来。“Helaku,碧落努那回来了。”
何许一听,摸摸西装口袋里的盒子,酝酿最好的面部表情回头看她。他只看得见,碧落眼帘微微低垂,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但眼角眉梢还是挂着像是淡淡的笑意。
无故地心里一紧,何许无从得知,碧落是因为了什么而变得这么不开心。但她还要在人前,表现出不知疲倦的明媚样子。
她一直、一直这么做,不会累吗?
何许走过去迎碧落,工作人员没有说起碧落刚才摔倒的事,只在松开碧落时对何许说,“请小心一些。”
其他七人排成一排,挡住用雪堆起来的惊喜,跃跃欲试地齐声喊她,“碧落努那!”
碧落抿抿嘴,真的是想要笑一笑,却怎么都做不到最好的表情。
感受到碧落浑身软绵绵的,何许眉峰一蹙,扭头看她的眼,深怕是生病了。她的重心往他这边偏,却倔强地独自强撑,想依靠自己的努力往前走。
何许手上用力,稳稳扶住她。两人并肩踏出不深不浅的脚印,落在雪地上。
伸手往前指,何许终于说出那句话,“碧落,生日快乐!”
碧落微微诧异,闪过一丝惊慌想求证什么事情。看到她眼里的疑惑时,PR一一闪身让开。呈现在她眼前的,是皑皑白雪堆积成的三层“蛋糕”。最上面那层用心地堆出蜡烛的形状,还有一行字。
不着急看让碧落看上面的字是什么,PR全体围着雪花蛋糕,拍着手给她唱韩文版的生日快乐歌。
工作人员在镜头之外跟着轻声和,节奏轻快的生日歌,听得碧落眉眼弯了弯。
闻风而来的粉丝,冒着严寒,站在清场的范围之外。无一不费力地踮着脚尖,想要看清楚一些,到底他们那里进行什么样的活动。浩浩荡荡的人群当中,为碧落而来的人,屈指可数。
因为正好是学校的周末,很多学生模样的孩子,异常兴奋地守着PR。她们只知道,她们的欧巴在那里,不知进行什么拍摄。
碧落刚才接电话时,已经听到从大老远地传来不同的叫声,叫着PR队员的不同名字。一声一声,叫的极其认真。仿佛只要他们拼尽全力地呐喊,PR就会听得到。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听上去带有轻轻的颤抖。他对她说,“阿落,到底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这么多年了,他们的离去,我的难过,不见得就比你少。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回来看看我,让我陪你过生日?”
这话让碧落嗤笑一声,目光落得很远。雪,洁白无瑕。但他,却如此令她厌恶。“难道你忘了,今天不只是我的生日,也是他们的忌日。这一生,我怕是都不能坦荡地面对这样的生日了。我想,你也不能安然度过这样的日子的,对不对?”
她对他说的话,不带任何责备的字眼,却字字句句听得他倍感难受。她长这么大了,还是那么恨他。
那头传来很沉重的叹息声,碧落没来由地有些慌神。在她与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他鲜少叹气。更多的是目光悠长又坚定,朝着他认准的方向,马不停蹄地前进。
现在,他追到他想要的所谓梦想了吧?高高在上地端坐在市长这样高的位子上,她真心替他捏一把汗。如果哪天一个不留神摔下来,下场会很惨吧?
他握着听筒的手,瘦骨嶙峋,突出的骨节泛着白。他终于是忍不住,说了碧落一句,“阿落,我是爸爸!”
碧落没有任何领情的意思,双脚因长时间没挪动,忽然传来阵阵钻心的冷意。“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感到更加难过。”
语毕碧落不由分说地挂掉电话,听见一拨又一拨的声浪朝她袭来,掺杂着听似“Helaku”这样的发音。
她想转身回去拍摄,吴凡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碧落迟疑着要不要接,最后还是低声应他。
在中国的南方,吴凡置身属于他的天朗气清下,在偌大的公墓里给她打电话。“阿落,你母亲和弟弟的墓前,摆了品种贵重的白芨,是紫红色的。和你常戴的那枚胸针相比,颜色刺眼得很。所以我把那束花丢了,摆上萱草。”
听到吴凡的声音,碧落忽然觉得真是憋屈。偌大的滑雪场,她就这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就这么孤零零地站着。
明明周围那么多人,明明周围那么多的嘈杂声音响起,但是碧落仿佛可以听到吴凡那边,阴冷的风穿过林立的公墓间隙才有的那些轻微声。
在这里,没有人敢打扰她,也没有人敢催促她。似乎对她的特别对待,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碧落不用多想也知道,那束花是谁送的。吴凡送去萱草也好,遗忘的爱,无须在母亲面前做过多停留。“吴台,谢谢你替我去看望妈妈和弟弟。请你替我和他们说,我很好。”
她的话,吴凡听得一字不落。这个倔强的小姑娘,总是不让任何人操心。“阿落,你还恨他吗?那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恨吗?”
她,怎么能不恨他?要不是他坚持让母亲生下弟弟,也不至于难产,导致母子双双死在手术台上。
碧落直身站着不动,“他……刚刚给我打电话了。他问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一起过生日。”
从吴凡的唇齿间,发出类似满不在乎的笑声。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冲击她的耳膜,“你不也是,从不和我一起过生日吗?”
慌忙挂掉电话,碧落如释重负一般,垂首紧握手机,一时口干舌燥得很。
吴凡拿出手帕,不拘小节地坐在地上,大长腿随性地支起,完成很好看的弧度。倾身靠近墓碑上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吴凡慢慢地细心擦拭干净。
那人还是明眸皓齿的模样,墓碑上只是写着:白芨之墓。
吴凡指尖触及她的温婉眉眼,温柔又小心。“姐姐,你看,阿落,终于成为你当初想变成的样子了。她现在,俨然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她也和你一样,总是想去看一次雪。今天,她总算是替你看到了。你,开心吗?她……”
收回手,吴凡抬头眯眼看了看不知何时,渐渐变得灰蒙蒙的天空,低头又看白芨的眼,“她,应该很开心吧?”
欢呼声再次在耳边响起,碧落回过神,倚着何许站好,再次道谢。
可是这次拍摄,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不然她真的害怕,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她无法坚持这样让人看不出破绽的笑意了。
何许请她走近雪蛋糕,看上面的那行字。
碧落上前一看,那些字工工整整地从雪白的“蛋糕”上破开,刻出“Doyoumarryme?”的字样。
碧落回身寻找何许,他早就在等,等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何许掏出盒子一下打开,里面是一枚亮晶晶的戒指!
她听他神色认真地单膝跪下,举起戒指问她,“碧落,生日快乐!我希望,你有生的日子,能够天天快乐!”
天天快乐?这样的念想,对于她来说,恐怕太不真实了。
何许这样的阵势,应该是进行到节目里的求婚环节了。但她记得,今天的拍摄流程里,并没有这一项。
一时无法很快应对这样的突发状况,碧落低眼落进何许的眸光里。他的眼里,似是落满了星星,目光灼灼,言之璀璨。“谢谢。”
戒指上的图案,雕刻成白芨花开的样子,晶莹剔透地开在指环上。
只一眼,碧落就看出了戒指的不同。摄制组应该并不知道,她梦想的戒指是什么样子。难道是冥冥之中,何许,都知道她心中所想?
雪地上很冷,何许单膝跪着也不畏缩,紧紧盯着碧落的眼,“碧落,你愿意,让你余生剩下的生日,成为我们的纪念日吗?”
这样的台词,何许打死也是不会想的。还是金在灿嘻嘻哈哈地打闹间想到的,何许就现学现卖了。真的说了出来,居然别扭的很。
有那么一瞬,碧落是相信了的。以前她梦想中的求婚现场,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她要嫁的那个人,会单膝跪在寒冷的雪地里。四周围白茫茫的一大片,一眼看不到尽头。他会轻声轻语地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他。
意识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碧落暗暗鄙视自己。斜眼看到大家都在看着她,等她回应。
总导演更是忧虑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他们没有和碧落打任何招呼,擅自决定准备的环节,碧落完全有理由不答应。
别的不说,最起码的职业素养,碧落还是有的。
既然这是一场戏,那么为什么不做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