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释得很好,如若就此打住则更好,可这丫偏偏没有住口,他抬头看着陶晴问:“我们来之前,门窗是郡主打开的吧?那郡主自然晓得月下香的效用,可郡主是如何得知的?”
宁阔听到这话,也挑眉看着她,可刚刚胸中的情绪顿时去了大半,看来这俞御医也不是全然了解她啊……
见他们两人放着夜来香不研究,却研究自己如何知道夜来香,陶晴很是无语,可又怕不回答反而引人疑窦,只好端出符悠容的架子,只说先前看闲书时无意中知道了,况且她先前进去时,屋里的花香实在太过浓烈了,毫不费力就联想起来了。
俞本没再追问,沉思了良久才对着宁阔说:“将军的家事,俞某本不该多说,可牵涉到人命,只好冒昧了。”
宁阔刚刚就看出俞御医先前似是有话要说,早就做好了准备,听到这话,忙道:“还请御医不吝赐教。”
俞本抬头看着交织这雨丝的夜色,道:“即使没有今晚的大雨,没有这盆月下香,尊宠怕是也免不了一劫,因为佛堂里拿来抄经的墨被人动了手脚。”
此话一出,不但宁阔,连陶晴也被惊得怔住了。宁阔很快回过神来,满腔的愤怒,刚刚他还在想月下香的事情或许真的只是巧合罢了,可如今依着御医的话来看,是有人存心置姚韶然于死地,关键是府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了这样的事情,若传出去,将军府的颜面往哪里搁?!
脸面什么的,陶晴也很关心啊,只是她关心的是自己的脸面,抛开阿诺中毒不说,只是姚韶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设计陷害了,本以为好不容易将她隔离保护起来了,却不想竟差点被害的没了小命,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一个多进化了好几百年的人,竟然玩不过早就入了土的骷髅,实在是太丢人了!为了挽回身为现代文明人的尊严,陶晴认真反思了三十秒,恍然发现,因为一直在等着最后的机会,自己还从来没有主动攻击过!
所以,她要知错就改!
直到天快亮了,姚韶然的情况才稳定下来,大家这才送了一口气,宁阔换了衣服去早朝,顺便亲自将俞御医给送了出去。
府里接二连三出了这样的事,身为当家主母,实在应该寻个理由,光明正大地好好查一查,做点反应出来。
所以陶晴一回悠远居,立马找来管家,将事情吩咐下去,又嘱咐他对府里其他人只说夫人丢了要紧的东西:既然要做,索性做得逼真些。
剩下的就要一步一步来了,眼下是没什么可做的,陶晴想起前一天病倒在床的家伙,吩咐语秋将早饭准备得清淡些,便起身朝阿诺房间走去。彼时,那孩子正躺在床上,拿了那对水汪汪汪汪水的眼睛楚楚看着她,带着哭腔道:“娘亲,饿……没有力气起床……。”
宁阔进门,就看到陶晴两手都在照顾阿诺吃饭,听着旁边管家的汇报,不时点点头。只是如此家常的景象,竟让他心里那些乱卷乱撞的狂风一下子安顺了,安顺得如同那擦过湖面吹起粼粼波光的微熏。
他不自觉放轻脚步踱进来坐下,问自家儿子的身体如何理,陶晴听到这话忍不住挑了眉,这话实在多余,看阿诺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便知道了。
陶晴抬头见他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心里也跟着踏实下来,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让人添了碗筷上来。
宁阔看了一眼管家,问:“这是在做什么?”
既然坐着当家主母的位子,又顶着优容郡主的身份,做这些事倒也不出格,陶晴给阿诺擦擦嘴角,又让语秋把孩子带出去,才说:“府里接连出了这样的事情,总要查一查的,不然那人还真以为我们顾及面子不愿动手呢!”顿了顿,又补充道:“怕只怕不管闹出多大的仗势,都得不了什么结果……。”
看来她并没对这这番查探抱多大期望,不过确实也该有点动静才好,他点点头,“不敲山如何震虎?”
这话说的甚得她心,她本就是这个意思,于是便接了句“说不定还能逼的狗急跳墙呢”,又郑重地道:“如此,怕是少不得要关几个人的……。”
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宁阔便说关人这事交给他就是。
陶晴本打算饭后再去瞧瞧姚韶然,宁阔却不同意,说她大病初愈,昨夜又奔波折腾得厉害,应该好好休息,况且姚韶然多半也在休息,过去了反倒打扰了她。
网已经张开了,眼下只要安心等着就是,昨夜的雨还淅淅沥沥地持续着,这样的天气确实适合钻进被窝里睡懒觉,何况她前一夜确实没有睡好,于是难得顺从地进了里间,上床补觉。
这一觉直睡到午时一刻,她起来后,宁阔还在外间看书,陶晴也跟着坐下,喝了两杯润嗓子,才扭头对语秋道:“一副欲言又止苦不堪言的模样,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语秋倒是没打算隐瞒,只是没想到自家郡主竟当着将军的面问了出来,嘴唇抿了又抿,才垂头回话,原来三夫人将佛堂里伺候的丫头和齐婆婆都赶了出来,说她们都是符悠容派来的,害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按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姚韶然随口编排几句也没什么,何况她说的也不假,可宁阔心里就是有些膈应,两根浓黑整齐的眉毛也开始往中间聚头了……
陶晴倒不以为意,只是略感失望,姚韶然这智商还真愁人,可她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打了个哈欠说,那就去瞧瞧三夫人吧,又扭头对他:“韶然遇到这样的事,难免气极失言,你莫放在心上。”说完便起身带着语秋去了。
宁阔坐在那里,心里再提不起什么兴致来,他就是见不得她如此大度的模样,因为那代表着对什么都不在乎……
姚韶然红肿着眼睛躺在床上,人都被她骂跑了,屋子里显得有些冷清。
见她咬牙死死盯着自己,陶晴也不在乎,径自缓步到床前的圆凳上坐下来,漫不经心道:“恨我?也应该,是我安了罪名给你,又将你软禁在此,还因照看不周让你遭遇这样的事情。可我若真存了害人的心思,当初蒋姻中毒时便不会保你,说不定你此时已带着那个莫名其妙的香囊委身黄土了;昨夜,我只要放任那盆月下香开在屋里,你如今怕也不是这个模样!”
她说的是实情,姚韶然便把脸别开了,也不说话。
陶晴从圆凳上站起来,“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心里确实难平,你现在有滔天的怨愤,却找不到该怨恨的人,便一厢情愿地仇视我……可一个女人要在这明枪暗箭里活下来,总是聪明些的好,若我是你,就先养好身体,否则,万事休矣……。”
这话实在凉薄,实在不顺耳,可姚韶然听后,原本绷紧的身体却好似一下子被人抽走了骨头,软趴趴地摊在床上,她看着陶晴出门,听着她在门外吩咐丫鬟婆子要好生照顾三夫人。
下午,管家过来禀报,说是将军已经把帮三夫人搬过花草、连同有机会接触佛堂笔墨的人关起来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问出什么来。
陶晴道了声辛苦就让人下去了,本来她的目就只是将人关起来,做一做声势罢了。姑且不说没有问出什么,就算真的问出什么,她也不打算听,说到底事后捉赃又如何比得过让人自投罗网呢?
第二日上午,语秋说蒋姻又去了花园。
陶晴觉得时候到了,吩咐丫鬟若将军回来,就说她在花园等他,然后就揣了本书,端起一脸愁容,迈着轻快的步子朝花园去了。
这几日常常落雨,后院里的花草格外茂盛鲜活,空气里都是生机勃勃的味道,在如此曼妙的情景中还要故作愁态,陶晴真心有些造孽。不过这种辜负韶光的感觉只持续了片刻,因为当她看到蒋姻那人比花娇我见犹怜的小模样时,面上的愁容竟不自觉多了些真实的意味。
蒋姻看到她,稳稳地起了身,又悠悠地曲了膝,算是行过了礼。而陶晴因为“满腹愁苦”,没有心思客气,所以只是伸手虚虚地扶了一扶。
闲话了几句,她便将书拿出来看,可看了半天也没翻几页,蒋姻果然开口,问她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陶晴抬起头皱着眉,十分惆怅地犹豫了一把,才说:“也没什么,只是韶然这两天身子有些不好,照顾起来,颇费心神。”
蒋姻先是稍稍惊诧了一番,又满脸担忧地问:“韶然妹妹身子怎么了?严重么?因她住在佛堂里,我已许久没听到她的消息。”
只是没听到她病逝的消息吧?陶晴在心里嘀咕着,刚想说些什么引出话题来,却见蒋姻凝目瞧着她的身后,她跟着看过去,看见宁阔一身雪青常服,穿过花草掩映的小路,漫步过来。
蒋姻缓缓起身,盈盈行礼。宁阔淡淡点头,例行地问“近来身体可还好么?”
蒋姻轻扬着嘴角说一切都好。
宁阔点点头,便在陶晴旁边坐下,见她一脸“愁容”,以为她是因为捉不到下毒之人才闷闷不乐,便低声安慰道:“别急,再关个一两天就能问出来了。”
陶晴收了书,目光无意略过蒋姻的脸,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可面上还是有些不放心,问他:“可已经关了一天一夜了,他们还不是什么都没说,你怎知多关几日就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