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盗贼们也不傻,当他们发现自己的新同伙突然失踪了,心里便有了警觉。经过周密的打探,他们已经知道危险将要降临到他们身上。白天的时候,他们害怕被人跟踪,所以不敢逃走,以免被一网打尽。晚上,如果大家分散逃跑,在早上的时候一定有人会被逮捕。最后,他们决定听取其中一个人的建议:共同来抵抗国王的军队。他说如果人心不溃散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会取得成功。他在这帮人中很受爱戴,因为他向来就比较勇敢。
天快要黑的时候,他们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在丛林中设置机关暗器。首领冲到最前面,跟大家一起四处监视,安置埋伏。他号召所有的盗贼行动起来,为保卫自己而战,大家的士气很快就被鼓舞起来了。夜晚,兰德西尔国王和他的士兵们迅速靠近了盗贼的巢穴,当时国王以为那些盗贼们还会在原来的地方,想到洞里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可是国王太轻敌了,他哪里知道盗贼已经埋伏好了。当国王的军队进入到的埋伏圈之后,只听一声口哨,所有的盗贼都从丛林中窜了出来,把国王从马上打倒在地,一下子国王的军队乱了,立刻溃败了。
国王仓皇而逃,于是盗贼首领追了上去,对他大喝道:“原来你是拉其普特人,我看你往哪儿逃。”兰德西尔听到这话,立马就停住了脚步,两个人开始怒目相对了半天,之后彼此都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准备一决雌雄。
国王和盗贼首领都非常狡猾。他们开始了一场殊死的格斗,彼此都怒视着对方,眉头紧皱,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一瞬间,双方的剑同时出鞘,只要有一方稍有松懈,那么他就会有毙命的可能。长长的马靴,伴随着方步,你防我攻,往前一跃就像青蛙一样敏捷,向后一退就像猴子一样机敏。
如果就这样继续格斗下去,肯定是两败俱伤。忽然,兰德西尔国王大喊一声,盗贼首领稍微疏忽了一下,就见国王的剑刺向了他的腿上,谁知道这个盗贼朝空中一跃,剑锋无情地朝向国王。紧接着,贼的剑不停地在国王的头上急速盘旋着,有几次都朝国王的肩膀刺去,幸好,都是有惊无险,国王灵巧地避开了,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一来二去的,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朝对方发起攻击,在躲避和回击中,双方都已经筋疲力尽,握剑的手都开始颤抖了。他俩疲惫不堪,但是谁都不肯善罢甘休。当然,他们的勇气、智慧和决心真是可嘉。最后,盗贼的脚被石子绊了一下,一不留神脚底一滑,便倒在国王的身下。因此,国王很容易就抓住了他。其他的盗贼也是死的死、逃的逃。于是,国王得意地带着他的战利品返回了皇宫。
兰德西尔国王下了命令,给那个盗贼首领沐浴更衣后,把他安置在骆驼身上,带他环城游行,旁边还跟着一个传令员,不停大声叫唤着:“大家听着!这就是那个曾经盗窃彻卓答亚城的贼。今晚,请全城的老百姓在城门外集合,一起来声讨和揭发他所犯的罪行,大家一定要引以为鉴啊!”
百姓们都汇集到城门外,开始责骂这个盗贼,他们强烈要求要把他钉在十字架上,然后慢慢地把他折磨死。(一种刑罚,在近代的缅甸王国的佛教徒中还经常可以看到。在印度,刺刑比较常见。据F.卡瑞所说,这种惩罚有两种方式。第一种,罪犯被活活钉死在十字架上;第二种,就是把他五花大绑绑起来,在服刑的几天之内罪犯的腿脚会开始水肿,最后坏死。一般来说,在这种状态下男人可以活两个星期,最后还是因为疲劳和局部的肌肉坏死而死去。)
国王决定晚上就处决这个罪犯。执行死刑的队伍经过一个很有钱的地主家门口,地主家有一个女儿叫舒伯汉倪,年轻漂亮,而且很可爱,地主特别疼爱她。从小她就被大人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谁都看不到她,她从来都没有走出过花园半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奶妈——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在临死的时候曾经告诉她的父母,说全城的人都爱慕他们的女儿,可是她红颜多薄命,以后将会殉夫自焚。(在印度有一条谚语:“谁都不会明白女人所采取的方式;她会杀了她的丈夫,把自己变成一个寡妇。”)全家都把她视为掌上明珠,但却是关在首饰盒中的一颗珍珠。他发誓,绝对不会让女儿陷入这个灾难。
随即,命运发生了转变。云彩从天空飘过,一个贪婪的精灵滑入人间,随着虫子进入了地球心脏——一个必死的人可以逃过这个劫难吗?这位盗贼的首领被捆绑在骆驼身上,正当队伍行至地主家窗下的路口时,从舒伯汉倪的房间里迸出一团火。
从街道上传来嘈杂的声音:“就是这个盗贼,他把全城都偷遍了,绞刑都不足以惩罚他的罪过。现在就让他哆嗦吧!”
在彻卓答亚城,这个盗贼首领的勇敢与力量,无人能比。此时,虽然他面对着讨伐他可耻行为的游行队伍,但是他衣着华丽、仪表堂堂,根本不像一个即将走上绞刑架的人。站在绞刑架下,他心里毫无感觉,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人们对他的讽刺他全然不听;面对全城百姓对他的愤怒,他竟然可以镇定自若。然而,当他听到“哆嗦”二字的时候,嘴角开始抽搐,眼睛里像冒火一样,眉头也皱了起来。
舒伯汉倪很好奇,站在窗户边望着大路。当看到这个盗贼英俊的外表和魁梧挺拔的身材时,她突然在窗户后面尖叫起来。瞬时间,她感情洪流的闸门向这位年轻帅气的男人打开了,滚滚泪水夺眶而出。于是,她急忙跑去见她的父亲,泪眼婆娑地说:
“父亲,快去救那个盗贼!”
地主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说:“那个盗贼无恶不作,几乎把全城都偷遍、抢遍了,然后在国王的精锐部队攻击下,彻底的溃败了。你以为我可以让我们最高尚的兰德西尔国王放了他?”
“你拿全部的财产和珠宝去救他,国王就可以放了他。你现在就去做。如果我还没有看到他来到我身边,那么我就死在你的面前!”舒伯汉倪拿自己的性命去威胁她的父亲。
面纱遮盖下的舒伯汉倪深深地陷入了绝望,她傻傻地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两行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怎么也无法收住。父亲神色黯然,叹了一口气,于是匆匆赶到国王面前。他哭喊着:“哦!我伟大的国王,我愿意用我所有的财产来换取这个盗贼的性命。请您放了他吧!”
“你知道他的罪行的,他偷遍了全城,就是他让我损失了多少爱将。你别再说了,即使你倾家荡产,我也不会放了他。”国王坚决地说。
地主知道国王铁面无私,他所有的财产也无法换回那盗贼的性命,看来自己孩子的命运太残酷了,其实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的心都碎了,慢慢地回到家,对他的女儿说:“孩子,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但根本无法打动国王。现在,他只有等死了。”
执行枪决的队伍押着这个盗贼已经环游全城一圈了,此时,他已经被带到城外,站在十字架绞刑台下,等待着死亡。紧接着,皇宫传死令信息的传令兵到了,执行者开始把他的四肢往十字架上钉。他忍受着这份剧痛,没有发出一点呻吟。当他听到地主的女儿要为他殉情的时候,他朝天大吼,向上天抗议他的心碎。黑夜中,他的呼声震入云峰,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天空竟飘下了雪,所有人都震惊了。当滚烫的红烙铁刺向他身体的时候,他很欣然地接受了。
舒伯汉倪,在精神上已经嫁给了他,现在她不停地喃喃自语:
“我的丈夫将会在天国里自由自在地生活,轻松愉快。在地狱里,我将去挽救我的丈夫,以后我们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现在身处痛苦的境地,经受着绞刑的痛苦,耗尽自己全身的力气,这是因为他的罪行必须要受到如此的折磨和惩罚。对于一个善良、忠贞的女人来说,丈夫是多么重要啊!在丈夫死去以后,只有在同一堆火中殉葬才可以表达她对他深深的爱。在不断的生命轮回中,一个女人始终应该是一个忠实的妻子,最后她将与自己的丈夫一同燃烧,谨以此来祭奠他们的爱情。”
因而,这位美丽纯洁的处女妻子舒伯汉倪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要为贼殉情,如果还有来世,她一定要与那个贼共同度过。她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竟然把手指头放到火把里,让火将它烧成灰烬。当然,在这之前,她来到离这不远的溪流里沐浴净身了。
她先在地上挖好一个坑,在里面堆放上了许多纤维、树脂、干柴和澄清的黄油,做好了自焚的准备。她将身上涂满油膏,净身,然后再穿上新衣服。舒伯汉倪祈祷,只要依然是十四因陀罗神的统治,很多年之后,她的头发永不脱落,她就能够与丈夫在天国快乐地生活。她将自己的首饰和一些小礼物都赠与了朋友,在手腕上戴上棉线圈,前额之上涂满了油彩,还带了两把新梳子。她将衣服的下襟打了个结,在里面装上新的大米和贝壳,之后把这些都给了在一旁围观的人。围着葬礼火堆,她绕了七圈,每一次都要行教徒的虔诚礼。随后,她爬上柴堆,在上面平躺着,把贼的头部放到自己的腿部。她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盖,连一片树叶都没有。她让人们点火,四周的人在几个地方点燃了火,用桶做鼓,敲打着,大声地叫着“哈瑞,波尔!哈瑞,波尔”(欢呼声,如同我们的“啊呀”或“好哇”及“万岁”这类词)。人们接着往草堆上扔柴火,树脂和黄油因为受热都开始向外流。舒伯汉倪是一位婆罗门,所以升天是不费多大劲的;在火堆燃起之后,人们没看到她有丝毫动摇——事实上,火苗还没碰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女儿升天之后,老地主也自杀死了。他自己做了一把半月形的利器,刀刃如同剃刀一般锋利,他把它平放在脖颈后边,保持好平稳,固定好绳索。他闭着眼睛坐了下来,在此之前他已用万提拉尼河一百零八里之外的纯净泥土净了身。他口中不停地念着咒语,然后,他将双脚绑到绳索的两端,猛然拉了一下绳子,头颅便“扑通”一声落到了地上。死得多么痛快啊!
贝塔尔说到这儿就不说了,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好像看到了老地主又重新获得了生命。
“父王,那个贼为什么笑个不停啊?”小王子迪哈瓦希问道。
“是因为那个愚蠢之极的傻姑娘,我的儿子。”国王轻轻地回答道。
“陛下您给我的恩惠,我再次表示感激。”贝塔尔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因为是你将我从这个非常难受的位置解放了出来,但是国王,你这次错了。你千万不要误导了你那高贵王子的纯洁思想。在我走之前,我会对你们说那个勇敢的贼一会儿泪流满面,一会儿又哈哈大笑的原因的。”
“当他想到他对她的善良与真诚不能回报,而她却宁愿放弃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也要将他的生命挽回的时候,这感情的真挚曾让他落泪,这样的想法又令他觉得深深的悲哀。”
“接着,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姑娘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毅然决然地爱上了他。这样的感情、这样的举动,这么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他身上,让他有种感觉,仿佛上天把一份丰厚的财富给了一个无法享受它的小气鬼,将一份智慧给了一个滥用它的坏人身上,将一个漂亮的妻子给了一个无法保护她的傻瓜身上,将肥料撒落到了一片荒芜贫瘠的土地上。想到了这些,这个英勇潇洒的贼哈哈大笑。”
吸血鬼接着说:“在我回到希拉司树之前,我还要对陛下您那愚蠢的回答说说我的看法。我认为,在这世上的人,对世上的每件事情都会有所感触的,或许邻居的死令她(他)伤心,虽然她(他)也知道这是自然界的规律,但她(他)还是会为之伤感。聪明的人不会对自己的死亡过分关注的。对于我来说,对于所有的事情,我都感觉到好笑,因为笑能够带给我灵感、激励我的意志、美化我的外表。嗯……就到这儿,再见!威克拉姆国王!”
勇敢的国王这一次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他将装着贝塔尔的袋子紧紧地用手臂夹住,他以为,这一次它是绝对跑不掉了。
但是,这一次,吸血鬼仍然狡猾地溜回到了树上,留给国王的依旧是那个空空如也的袋子。
不到一会儿,这个恶魔就又和之前一样被捆绑起来。威克拉姆身后又传来了那个声音,这个多嘴多舌的讨厌鬼又开始讲起了它的故事。